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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长江文艺 2009年第02期-第14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9年第0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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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想结婚?”丁小草不笑了;“我要求不高;十万;你有吗?” 
  “没有;一万我都没有。”马遥说;“但我会赚。” 
  丁小草说:“那等你赚够了再说。” 
  马遥说:“好。” 
  丁小草提议先干点坏事;结婚的事情以后再说。马遥说;干就干;谁怕谁?兵来将挡。两人就滚到了一起。除了干坏事;他们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原来还可以通宵达旦地聊天;说些软绵绵的情话。相处久了;彼此都熟悉了;言语上的交流自然也就少了很多;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很多事情;不需要用嘴巴来完成;凭一个细小的动作;或者是眼神就可以达到沟通的目的。生活就他妈这么简单。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存钱。这次马遥动了真格;他是真的想娶丁小草。水贝找不着;也没兴趣再找。石岩的那番话多少起了点作用;即便没有那层阴影;马遥也不想在水贝身上浪费时间。等了她两年;情况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他心寒了。深圳是座快节奏的城市;鞭子一样抽打着你往前奔跑;再有恒心的人;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耐力会也被生活磨灭。在水贝身上;马遥已经没有耐性。再说;丁小草没有哪一点比不上水贝。 
  马遥为自己制订了周详的存钱计划。试用期满后;马遥工作表现不错;任劳任怨;什么苦他都能吃;厂里给他涨了工资;一个月一千八。马遥这么计算;每个月除去生活开支三百块;可以存下一千五;一年就是一万八;这样太慢;他只好又将生活开支节俭到一百;烟不抽了;酒也不喝了;一年可以存两万。还是太慢;就算明年加了工资;一年存三万;那也得三四年时间才能凑足十万。 
  三四年时间会发生多少事情;谁也预料不到;马遥想都不敢想。生活说变就变;人也说变就变;他怕了。水贝不是才离开他两年吗?结果两年时间就彻底变了;现在人去楼空。他必须跟丁小草结婚;这年头什么都靠不住;生米煮成熟饭了;最后都未必会盛进你碗里。在深圳;只有证件才靠得住。毕业证暂住证身份证;拿在手里腰杆就挺直了。当然;还有结婚证。 
  每次一想着这事心里就沉重;马遥只有拼命干活;把自己干麻木。那天他逼着自己在半天之内装卸了两个货柜。快下班的时候;终于撑不住了;体力支出已经达到极限;只好找个能避人耳目的地方;休息休息;把力气找回来。仓库就这么大;找个隐蔽的地方都不容易;转来转去就碰到了常平。他看到常平正拿着两卷锡丝往裤裆里揣。马遥赶紧转身;当没看见。这样还是不行;常平追过来了。常平说;躲什么躲?见者有份。不不不;马遥摆着手说;我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 
  “不要拉倒。” 
  说不要;一想到丁小草和那十万块钱;马遥还是努力说服了自己。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他跟着常平出了仓库;下班后两人就往废品收购站走。马遥一路上心里像打鼓一样怦怦直跳;始终觉得这就是在做贼。 
  两圈锡丝卖了五百;马遥眼睛都直了。这种白白亮亮的东西;怪不得石岩和常平都喜欢;看起来不起眼;卖出去价格跟金子差不了多少。拿到钱后;常平分了马遥两百。马遥犹豫着收下了。那两张纸钞攥在手里;他就觉得自己和丁小草的幸福天秤上又多了一个砝码。 
  第二天马遥就开始单干;他不是圣人;就算是圣人;看到红花花的钞票摆在眼前;也抵挡不住了。刚开始的时候马遥有点心虚;裤裆里揣着锡丝的时候;走起路来两条腿像是长在别人身上。其实根本没人注意他;一连几次都是如此;胆子就大起来了。马遥感慨万分;很多时候;人都是在自己吓唬自己。 
  这事他没敢跟丁小草说;怕丁小草把他看扁。他的意思是;每个月就弄个那么一两次;换个千儿八百的。但这事情也好像有惯性;有了第一次就想着第二次;开弓没有回头箭;结婚这两个字就像万有引力定律;牵引着他在这条道路上不断往前奔跑。明知道是条黑道;想停;却停不下来了;马遥索性走到底。把脸拉下来;把心蒙住;钱就来得快了。零碎着积累下来;这种不光彩的收入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要多出很多。马遥想起一句话;人往高处走。至于会不会从高处摔下来;他暂时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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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岩也在往高处走;再次见面的时候身上已经焕然一新。整个人被西装革覆包裹着;走起来路像军人一样挺胸收腹。马遥发现;石岩胸膛挺起来的时候比往常高了许多;也顺眼了很多;人靠衣装佛要金装;这话一点不假。石岩给马遥递了根烟;芙蓉王。看起来赚了不少。马遥没接;说早就戒了。 
  “有出息;连烟都戒得掉;什么时候把鸡巴上的事情也戒了;我就服你。”石岩自己点了一根;“不抽别后悔;看清楚了;芙蓉王。”说完又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就算是大中华马遥也不抽;没心思抽。马遥把石岩约出来;不是为了抽烟;而是想借点钱。过年的时候他算过了。存折上已经有了六万多块;这数字比他想象中的远远要多;但离十万块钱还是差了一截。前不久石岩老在电话里吹;说找到发财门路了;两三个月就赚了多少多少;说得马遥都不敢相信;一下子就几十万;就算捡钱也没这么快。但还是给了马遥希望。如果能在石岩这里借一点;再回去让亲戚朋友想想办法;多少凑一点;这个婚就差不多可以结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借点钱。”马遥说。他的声音很低;话说得很没底气;“我想结婚。” 
  “结婚?好事啊。”石岩说;“钱我没有;有也不能借给你。” 
  石岩说的倒是实话;他说这不是我小气;这年头;借钱的性质跟抢钱差不多;如果你想跟哪个人断绝来往;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向他借钱。这道理马遥也清楚;他还没有笨到连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地步;所以他没发表任何意见;愿借就借;不愿借拉倒。 
  见马遥不哼声;石岩又补充一句:“赚钱的门路我这里倒有一条;只要你勤快;一年挣个十来万没问题。” 
  “什么门路?”马遥眼睛亮了。借不到钱;能挣钱也好;只要来得快。一年挣十来万;那还不跟天上掉钞票一样?他想都不敢想。在仓库里工作;连挣带偷;把人格丢了;汗水也流了;一年下来也就是五六万。 
  “给酒店拉皮条。”石岩指着一位啤酒推销员;“性质跟她们推销啤酒一样。” 
  一听心就灰了;马遥知道拉皮条是怎么回事;刚来深圳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种事情。现在矮个子男人和那把匕首的影子还烙在心上;他恨的就是这种人。 
  “算了。”马遥说;“这钱我不借了。”站起来想走;被石岩一把拉住。石岩劝导马遥;做人要放开点;尤其是做男人。他就是这么发起来的;刚开始的时候也很害怕;怕遇到便衣。这事不比小偷小摸;黄赌毒啊;进去就出不来。后来边干边积累经验;很快就把男人摸清楚了;便衣他一眼就能辨认出来。警察天生就是警察;再怎么装他也是警察;嫖客就是嫖客;嫖客的表情都写在脸上;瞥一眼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这就是经验啊;经验就是财富。干这么久;我一次事都没出过;比你呆在仓库里弄锡条要好得多;我老家那房子;一百三十多个平米;就是这么来的。 
  说再多也没用;马遥听不下去。管你房子还是车子;就算给座金山也不干。他倒不是害怕;反正也是贱命一条;如果不是有丁小草这么个女人将他拴住;他觉得呆在工厂上班其实跟呆在牢房里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昏天暗地的日子;漫长得看不到头。皮条客这三个字他不想听;这让马遥想起了那条黑黢黢的巷子;还有那把匕首;以及握匕首的男人;那副委琐相;想起来就倒胃口。他挣开石岩的手;扭头就走。 
  “你猜我见到了谁?”石岩追上来说。 
  爱见谁见谁;马遥还是往前走。见谁都不关他的事;天地这么大;我管得了吗?他只想躲开石岩。石岩说:“我见到水贝了;就是你要我找的那个女孩。” 
  马遥立马站住;问:“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跟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石岩说;“就在我们酒店工作。” 
  “什么都别说了。”马遥拉起石岩;立即就跑;“带我去见她。” 
  见到了;真是水贝。马遥觉得这世间简直没有道理可言;以前想找水贝的时候;费尽了心思;把脚底板跑穿也看不到她的影子;现在他放弃了;水贝一下子蹦出来;突然得让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就那样木然地盯着水贝。还真被石岩说中了;水贝就是那种女人;很多男人怀里的宝贝。这宝贝就那么袒肩露背地在马遥面前站着;娇艳欲滴;而她身边站着一位体形肥硕的中年男人;眼睛和鼻子挤在一起;五官之间没有半点空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种鲜明的反差让马遥突然止不住想吐。后来他真的就吐了;像虾米一样弯下腰;头顶着地板;哗啦啦将胃里的东西往外面倾倒。 
  水贝没有任何表情;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什么样的场合她没见过。她只是淡淡地问了马遥一句:“你来了?”马遥仍然在吐;搭不上话。水贝说:“回头再找你;现在我要工作。” 
  对;我来了;我来深圳都一年多了;一年多时间;说起来也不长;可在深圳就长了;生活早被各种艰辛的内容撑满。马遥有一大堆话想说;却一句也没说出来;就因为水贝要工作。他想着工作这两个字;多好的词;他觉得世界上一切不堪入目的活动;都可以用这两个字来概括。 
  马遥呕吐的同时把目光从两腿间穿过去;看着水贝;水贝和整间酒店在他视线里倒过来了。随着这种巅倒的效果;水贝保留在他脑子里的形像;突然就像一堵破败的城墙瞬间崩塌。那男人不耐烦了;扳着水贝的屁股;急不可耐地将她推进了房间。门叭哒一声关上了;然后有服务生跑过来挂了面牌子:请勿打扰。水贝就是这么工作的。 
  石岩说:“回去吧。”递过来一包餐巾纸;又说了些安慰马遥的话;都是些大道理。石岩也就能讲些大道理。这种事情;谁碰上了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马遥擦擦脸;离开了酒店。他没往家里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往哪里走;就那么信马由缰地逛着;走到哪里算哪里。后来他恍惚看到了海边;到了海边还是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他坐下来;看天色慢慢变淡;黄昏落下来;把沙滩罩住;有海风吹过来;把白天留下来的热气一层层剥掉;海边的傍晚就是这么变清凉的。 
  天色将黑的时候;游人在沙滩上开始散去;有很多穿比基尼的女人湿淋淋地从海水中走出来;她们要回家了;马遥看到她们摇摆着美丽的臀部从眼前晃过。穿得真不像话;女人啊;马遥触景生情;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他没想过要哭;不值得;可眼泪是个不争气的东西;蓄满了自己就往眼眶外面跑。马遥从袋子里拿出纸巾;想擦眼;手机响了;是丁小草的电话。 
  “在哪里?”丁小草问;“怎么还不回来?” 
  “在海边。”马遥攥着纸巾接电话;“不回了。” 
  就挂掉了电话。这种简短的对话已成习惯;呆在一起的时候也如此。他们之间越熟悉;交流就越少;好像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生活变成一道干巴巴的程序;敲到哪里;就运行到哪里;苍白了;也麻木了。马遥已经习惯。日子本来就是一根甘蔗;抓在手里的时候很诱人很饱满;内容丰富;一旦放进嘴里;越嚼就越没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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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风说来就来;每年秋天的时候;深圳都会刮起台风;比女人的月经还要准时。天空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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