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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杂文-随笔-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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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愤和失望和凄凉,使伊不能不再掘那墙角上的新洞了。一动手,那大的两匹便先窜出洞外面。伊以为他们搬了家了,很高兴,然而仍然掘,待见底,那里面也铺着草叶和兔毛,而上面却睡着七个很小的兔,遍身肉红色,细看时,眼睛全都没有开。
  一切都明白了,三太太先前的预料果不错。伊为预防危险起见,便将七个小的都装在木箱中,搬进自己的房里,又将大的也捺进箱里面,勒令伊去哺乳。
  三太太从此不但深恨黑猫,而且颇不以大兔为然了。据说当初那两个被害之先,死掉的该还有,因为他们生一回,决不至于只两个,但为了哺乳不匀,不能争食的就先死了。这大概也不错的,现在七个之中,就有两个很瘦弱。所以三太太一有闲空,便捉住母兔,将小兔一个一个轮流的摆在肚子上来喝奶,不准有多少。
  母亲对我说,那样麻烦的养兔法,伊历来连听也未曾听到过,恐怕是可以收入《无双谱》⑶的。
  白兔的家族更繁荣;大家也又都高兴了。
  但自此之后,我总觉得凄凉。夜半在灯下坐着想,那两条小性命,竟是人不知鬼不觉的早在不知什么时候丧失了,生物史上不着一些痕迹,并S也不叫一声。我于是记起旧事来,先前我住在会馆里,清早起身,只见大槐树下一片散乱的鸽子毛,这明明是膏于鹰吻的了,上午长班⑷来一打扫,便什么都不见,谁知道曾有一个生命断送在这里呢?我又曾路过西四牌楼,看见一匹小狗被马车轧得快死,待回来时,什么也不见了,搬掉了罢,过往行人憧憧的走着,谁知道曾有一个生命断送在这里呢?夏夜,窗外面,常听到苍蝇的悠长的吱吱的叫声,这一定是给蝇虎咬住了,然而我向来无所容心于其间,而别人并且不听到……
  假使造物也可以责备,那么,我以为他实在将生命造得太滥了,毁得太滥了。
  嗥的一声,又是两条猫在窗外打起架来。
  “迅儿!你又在那里打猫了?”
  “不,他们自己咬。他那里会给我打呢。”
  我的母亲是素来很不以我的虐待猫为然的,现在大约疑心我要替小兔抱不平,下什么辣手,便起来探问了。而我在全家的口碑上,却的确算一个猫敌。我曾经害过猫,平时也常打猫,尤其是在他们配合的时候。但我之所以打的原因并非因为他们配合,是因为他们嚷,嚷到使我睡不着,我以为配合是不必这样大嚷而特嚷的。
  况且黑猫害了小兔,我更是“师出有名”的了。我觉得母亲实在太修善,于是不由的就说出模棱的近乎不以为然的答话来。
  造物太胡闹,我不能不反抗他了,虽然也许是倒是帮他的忙…
  那黑猫是不能久在矮墙上高视阔步的了,我决定的想,于是
又不由的一瞥那藏在书箱里的一瓶青酸钾⑸。 
               一九二二年十月。
  

□注释 

⑴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二年十月十日北京《晨报副刊》。
⑵庙会:又称“庙市”,旧时在节日或规定的日子,设在寺庙或其附近的集市。
⑶《无双谱》:清代金古良编绘,内收从汉到宋四十个行为独特人物的画像,并各附一诗。这里借用来形容独一无二。
⑷长班:旧时官员的随身仆人,也用以称一般的“听差”。
⑸青酸钾:即氰酸钾,一种剧毒的化学品

  
 


鲁迅文集 孔  乙  已

鲁镇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碗酒,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文,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文,那就能买一样荤菜,但这些顾客,多是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咸亨酒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黄酒从坛子里舀出,看过壶子底里有水没有,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兼督下,羼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温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⑵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⑶,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⑷,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写得一笔好字,便替人家钞钞书,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吃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书籍纸张笔砚,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钞书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认识字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 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书,……我便考你一考。茴香豆的茴字,怎样写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掌柜的时候,写账要用。〃我暗想我和掌柜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掌柜也从不将茴香豆上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草头底下一个来回的回字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回字有四样写法⑸,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擒钕愣钩*,一人一颗。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⑹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丁举人家里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服辩⑺,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偷了东西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腿?〃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一九一九年三月(8)



o注释

⑴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九年四月《新青年》第六卷第四号。发表时篇末有作者的附记如下:〃这一篇很拙的小说,还是去年冬天做成的。那时的意思,单在描写社会上的或一种生活,请读者看看,并没有别的深意。但用活字排印了发表,却已在这时候,便是忽然有人用了小说盛行人身攻击的时候。大抵著者走入暗路,每每能引读者的思想跟他堕落:以为小说是一种泼秽水的器具,里面糟蹋的是谁。这实在是一件极可叹可怜的事。所以我在此声明,免得发生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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