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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当代 2010年第2期-第48章

小说: 当代 2010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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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文的眼眶湿润了;“大哥;为什么要让我来扛啊?我扛不动!” 
  郭玺说:“有什么可扛不动的?你在看守所里被人审判;你的牙被人活活地拔下来;你浑身的血曾经差点流光……这些你都扛了;让你扛面旗;你还扛不起来吗?” 
  郭玺指着金伟的墓碑:“你师傅干了一辈子警察;最后死了;想进烈士陵园都进不了!老弟;你师傅现在要是看到了你成了共产党员的一面旗;你说;他得乐成什么样!为了你师傅;你也要把这面旗扛住;行吗?” 
  陈文扑通跪在了金伟的碑前;哭了;“师傅;你来扛多好啊!” 
  郭玺搂着陈文的脑袋;“我知道;你宁可像你师傅一样去死;你也不想扛这面旗;你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你觉得你不配!但老弟;现在除了你;我们警察很难再有你这样的机会了。我现在求求你;你就权当为我们去演出戏吧!只要你把这个角色演好;我就代表全体警察感谢你!” 
   
  14 
  从全局的严打标兵;到成为全市共产党员的一面旗;陈文已经预感到会有很大的变化。但后来变化如此之大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公安局楼梯的旁边有一面镜子;过去上面写的是:向雷锋同志学习;现在变成了向陈文同志学习。 
  明晃晃的大字反射着明亮的阳光;陈文每次从前面经过;他的脸上都被晃得彤红彤红。 
  陈文过去在局里给人的印象很单纯很老实;就像个姑娘似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外界对陈文的各种传闻;大家对陈文有了新的认识。陈文在黑道上主要以阴险闻名。这种印象多少也影响到了公安局内部。 
  陈文两次被抓了起来;能一点事儿都没有吗? 
  陈文故意杀马刚;陈文指使刘铁军弄死李旭;很多警察在心里是相信的。 
  在林河市那个特殊年代里;警察以黑治黑很正常。陈文这么做;其他警察并不觉得陈文有什么不对。但当陈文这么做了之后;最后竟然成了共产党员的一面旗;大家对陈文的人品产生了看法。很多人怀疑陈文的阴险可能是骨子里的。 
  陈文如果真是这样的;那他一定是很可怕的! 
  曹凯在心里就对陈文有点怕了。 
  陈文刚开始抓人时曾吓得浑身哆嗦。这么胆小的人;没多久就敢杀人;就敢指着鼻子骂自己。曹凯从那时就对陈文产生了特别的关注。陈文后来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绩;曹凯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陈文善于处关系;善于宣传;善于利用时机成了共产党员的一面旗;曹凯觉得陈文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啊!当见到市委书记在全市党员大会上亲自为陈文戴上大红花时;曹凯在心里对陈文真的产生惧怕!他认为;陈文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也许用不了十年;陈文就能当上公安局局长。 
  有了这样的心理;曹凯再见到陈文时难免毕恭毕敬。他对陈文的态度似乎比对局长还要谦卑。每次大队开会;大事儿小事儿都要征求陈文的意见。大队长都对陈文这个态度了;其他队长更是如此。每天领导们见到陈文都主动打招呼;主动露出讨好的微笑。陈文俨然成了他们的领导。 
  陈文过去在刑警大队当孙子当惯了;现在猛然当上了祖宗;他无法适应。 
  其实;陈文心里明白;领导们对他高看是没办法;现在的他已经得罪不起了。 
  领导们对陈文客气;可普通警察对陈文就没这么客气了。 
  于德才都开始欺负陈文了:“老弟呀;我暖瓶里没开水了;你赶紧去给我打一壶。” 
  过去于德才这样说;陈文敢把暖瓶砸在他脑袋上。但现在陈文没这个胆量了。他现在连说话都不敢骂人;更不用说抬手打人了。他是共产党员一面旗了;他要处处小心谨慎。 
  说不敢乱说;做不敢乱做;这样的日子;陈文觉得比在看守所里还难过。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不会没完没了。 
   
  15 
  陈文刚走进公安局的院子里;就遇见了机械厂的厂长王明辉。他是亲自坐着伏尔加轿车来的。昨天;陈文在电话里已经告诉他;“王叔;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骑摩托车去就行了。” 
  怕陈文自己来;王明辉还是提前来到了公安局。他握着陈文的手;热情地说:“陈文同志;欢迎你到我们厂做报告。” 
  陈文说:“王叔;咱们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王明辉说:“陈文同志;这可不是客气。我们厂已经掀起向你学习的热潮。我们每个人都写出了学习笔记。我们全体干部职工早就盼着你光临我们厂;指导我们学习。” 
  王明辉说话的时候;旁边还有公安局的领导。陈文怕他说出更感人的话;急忙地说:“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指导吧!” 
  陈文坐着伏尔加轿车来到机械厂俱乐部时;厂里中层以上干部站在门口列队迎接。陈文下了车;和他们一一握着手。轮到陈楚良时;他的脸上露出与别人一样的笑容。 
  父亲握着儿子的手仿佛握着一块木头;“欢迎你陈文同志。” 
  陈文被簇拥着走进了俱乐部。俱乐部里;全体职工起立鼓掌。 
  陈文像在别的地方一样;一边鼓着掌;一边不停地向四周敬礼。穿着警服的陈文敬起礼来很威武。过去他很少穿警服;但现在他得天天穿。他差不多每天都要做《为党为人民流尽最后一滴血》的事迹报告。 
  穿着警服做报告帮了陈文很大的忙。穿着便服;他心里会产生自己是杀人犯的念头。穿了警服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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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服好像戏服;穿在身上;陈文便进入了角色。 
  到机械厂来做报告;陈文一直拒绝。他从小生活在这里。这里的叔叔阿姨们不少他都认识。站在他们的面前;陈文怕自己的戏演不好。这次厂长王明辉直接找到了局长罗浩然;才最终把陈文请来。 
  台下坐着熟悉的父老乡亲;陈文开始讲的时候;内心还不太自信;但当头顶的聚光灯照射他时;他立刻全然忘记了自己。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陈文做报告已经炉火纯青。什么时候要扣人心弦;什么时候要催人泪下;陈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演讲结束后;像在其他地方一样;暴风雨般的掌声立刻涌来。往常这个瞬间;陈文真的能忘记自己;他甚至真的能把自己当成共产党员的一面旗! 
  但这次陈文没有了这样的感觉;在台下观众全都起立热烈鼓掌的时候;陈文猛然见到了父亲。 
  父亲没有鼓掌;他像雕像一样呆呆地伫立在人群的角落里。 
   
  16 
  月光如水从窗外倾泻而进。 
  陈文看着如水的月光愣愣地睁着双眼。他是被父母的说话声吵醒的。父母说话的声音其实很小;又隔着墙;按理说;陈文应该听不见。但现在的陈文在黑夜里会变得无比敏感;再微弱的声音;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儿子成为共产党员的一面旗;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他想用这面旗把自己包起来。”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想掩盖他内心的罪恶。” 
  “他有什么罪恶?” 
  “他故意杀过人;你忘了?” 
  “千万不能这样说他。他其实很痛苦!” 
  “我知道!我现在就怕他忍受不了这种痛苦!” 
  …… 
  陈文说:“我能!我能!我什么痛苦都能忍受!” 
  陈文大声地喊着;可声音却出不来。他感觉像是被憋在水里。 
  陈文最后终于喊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刘艳丽坐在旁边温柔地看着陈文。 
  陈文说:“我怎么在你这儿呢?我什么时候来的?” 
  刘艳丽说:“晚上你不就来了吗?” 
  陈文这才想起来。晚上做完报告回到家里;父母竟然连饭都没给他做。父母假惺惺地说:“我们还以为你晚上不回来呢!”陈文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家;来到了刘艳丽这儿。 
  刘艳丽搂着陈文说:“你刚才做梦了是不是?” 
  陈文点了点头;说:“我做梦听见我爸我妈在说话。他们说;让我们快点结婚;他们着急抱孙子了。” 
  刘艳丽笑了;“光着急有什么用;你自己得……努力才行啊?” 
  陈文说:“这不能怪我;我已经管不了它了!无论我怎么努力;它就是不抬头!” 
  刘艳丽说:“可能太累了!” 
  陈文说:“累什么呀!都多长时间不用它了!” 
  刘艳丽笑了;“我是说你太累了!” 
  陈文说:“我不值班了;不搞案子了;只是做做报告;我累什么呀!” 
  刘艳丽抚摸着陈文;“别说了;天快亮了;再睡会儿吧!” 
  过去陈文睡觉要靠刘艳丽帮他;现在已经不好使了。 
  为了能进入梦乡;陈文得使用新的催眠方法:他要穿着警服睡。上面不能盖被;要盖着一面党旗。 
  刚开始的时候;刘艳丽老想笑;但见到陈文这样之后果真能睡着;她就不笑了。她帮着陈文把警服穿好;连最上面的扣子都系上。 
  陈文穿着警服盖着党旗睡觉的时候;还不能闭灯。闭了灯;进入了黑夜里;陈文便找不着那种感觉了。这就像舞台上突然停电一样。 
  只要在明亮的光线下;只要有警服和党旗;陈文便能神奇地进入梦乡。 
  但是今天这些道具忽然失去了作用。陈文闭上眼睛;又开始梦见死人了! 
  那些死人有的向他招手;有的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17 
  郭玺参加最后一科《逻辑学》的自学考试。陈文开车送他去考场。这些日子;郭玺只要没事儿都陪着陈文。虽然陈文表现得近乎完美;但郭玺却一点都不放心。他什么都担心;他担心陈文胡说八道甚至担心陈文想不开自杀。从上次把陈文的手枪没收之后;到现在他也没还给陈文。 
  白天的陈文其实很正常;但郭玺却不太正常。陈文的任何举动都令他紧张异常。连这次考试;陈文主动开车送自己;郭玺都认为陈文一定是有什么事儿! 
  陈文说:“我没事儿;我怕你开车睡着了!昨天晚上;你不是开了一宿夜车复习吗!” 
  郭玺说:“你怎么知道呢?你是不是找我了?” 
  陈文说:“你现在怎么像个精神病似的!什么事儿;你都得怀疑一下。” 
  郭玺说:“还不是让你给我吓的。你赶紧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陈文说:“煤炭公司和军马厂都要求七一让我去做报告!我不知道怎么安排?” 
  郭玺松了一口气;“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给你安排。今后像这些事儿;你不用管了;到时候;一律我去帮你协调。” 
  陈文把郭玺送到了考场。 
  郭玺说:“行了;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郭玺看着陈文开车离开后;才走进考场。 
  郭玺考得不错;出来时满脸笑容。陈文在树阴下按了声喇叭。 
  郭玺走过来;“你怎么又来了?” 
  陈文说:“我压根儿就没走。考得怎么样?” 
  郭玺说:“至少七十分以上。” 
  陈文说:“太好了;拿到大专文凭;你得请我喝酒。” 
  这段时间郭玺已经不准陈文喝酒了。陈文不喝;他也不喝。两个人有时候馋了;打开一瓶酒像狗一样来回闻着。 
  郭玺说:“今天;咱俩要不喝一瓶吧!”往常陈文得乐坏了;但今天他不想喝。郭玺最近老发脾气;陈文不想让酒精刺激他。好几天了;陈文就想很正式地和郭玺谈谈。怕耽误郭玺复习考试;一直拖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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