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 2009年第1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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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那我和三个孩子呢?
我平常从来没有给她过钱,就是这次,就是这次。
关树悄悄说:看不出来,这个逼厂长还真是两袖清风呀。
冯石示意他别吭声。他想多听听。女人的哭声从屋里传来。两人又站了半分钟,冯石用目光示意关树与他离开。当他们重新回到了医院门口的大厅时,关树说:不送表了?
冯石说:财务还有多少钱?
关树说:十万。
冯石:都拿来,存在一个卡上,直接送给老毕,就说是他的私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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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们两个也是实在人。我也真需要钱。可是。我不能呀。我把企业弄成这个样子,大家的退休金,医疗费,都让我赔了。本想赚些钱,让大家生活得好一些。可是,我们与采玉葡萄园联合生产的葡萄酒根本卖不出去。工人为什么打我?就是因为他们住院没有人报销,他们找我,我有什么办法呢?你嫂子她又是个直肠子人,把别人说急了,别人就打了我。心里有愧呀。连案都没有报。不想报。
冯石看看关树。关树上前,硬是把存折塞进了毕石章的病号服口袋里。
毕厂长像是被吓着一样,说:不,不行。绝对不行。
冯石看着毕石章放在桌上的存折,说:毕厂长,你想得太多了,这钱跟那四千万没有关系。这是给你个人的一点私房钱,咱们都是男人,应该有一点自己的秘密。
关树也说:那天嫂子对我说,她活得冤枉,说她这辈子跟你只是吃苦,从来没有享过福。我当时,就想,毕厂长真是太不易了。嫂子说的可是心里话呀。
毕石章低下了头。
冯石看看他,也说:那四千万我会尽快到位的,咱们的合作会非常成功。我知道,你是担心那些工人,那些与你一起共事多年的穷哥们弟兄。你放心,我给他们的安家费一定会比周围的那些企业高得多,我会把这块地东南角留给企业的老职工,让他们今后能住回这片北京的富人区,要让这些老人说你好。
毕厂长看看冯石,说:那四千万你能尽快吗?要安抚民心呀。
冯石把存折再次拿起来,塞到毕厂长口袋里。然后,他握着毕厂长的手说,大哥,第一,你要真的拿我当你的亲兄弟;第二,那四千万我最多两个星期就到位。昨天,我已经跟徐行长说了,今年我们的贷款指标还没怎么用呢。我一直在寻找新项目,一直没有最后下决定。看见你们厂这块位置之后,我才真正有了想法。大哥,我们集团信誉好,银行总是找上门来要给我贷款,可是。我不要。我又没有什么大事,自有资金完全够了,我要贷款干什么?没用呀。我不像那些人,什么都要靠银行,我不行,让我借钱,我心里不踏实,晚上睡不着觉。不过,这次我跟徐行长打招呼了,我冯石这个人做事,不干就不干,干就得扎扎实实。
毕厂长没有看冯石,只是说:我们厂负担太重,我就怕你们承担不起,受不了,最后也被我们厂压趴下了。
冯石摇头说:国家抓大放小,我知道国家有困难。我也知道你们厂的难处,天下兴亡,匹夫还有责呢,更何况我们这些做实业的人,我们兼并你们厂,首先是为国家,当然,在商言商,我们也必须为自己。毕厂长,我也听说了,有不少公司也都跟你们打过交道,就我所知,南实德,中鸿广都来过,最后他们都感觉负担太重,而且,他们不看好你们厂的后劲。我不是这样的。这样吧,毕厂长,咱们朋友慢慢交,事情慢慢做。你累了,先休息吧。
说着,冯石看看关树,两人告辞离开了毕厂长的病房。
出门时,冯石仔细地看了看毕石章,想判断一下他的反应,发现他有些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甚至于冯石都怀疑他有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肺腑之言。
冯石出了医院大门,关树独自在门外像小偷那样朝里看着。在阳光下冯石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一时不知道朝哪儿走,他内心一片空虚,又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这时,关树喘着气追上他,笑得灿烂,如同一个放牧的孩子一样大声说:咱们一出门,毕傻逼就起来了,他拿着那存折犹豫不决,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他把存折放进了枕头下的褥子中间,看我晚上再把它偷回来。
冯石笑了,说:唉,阳光多么明媚,企业家多么清廉。
关树突然从怀里拿出了那块表,说:送给谁?
冯石看着那块表,又看看自己腕上的表,说:比真伯爵还像伯爵。
5
冯石回忆自己过去的时候,像很多人一样,总是会出错。
像1999年那样火红的年代,每天都要经历许多许多事。相比其它的题材,冯石更愿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像是一个情种,一个内心丰富而性格感伤的人,他渴望女人。懂得女人的内心,对女人仔细温存还有几分调皮。
可是事实上,他跟女人呆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少。
别人说他对于女人的兴趣最多只有半个小时,当把女人一脚从床上踢下去之后,他想的永远都是商务,商务,还是商务。
‘
这让冯石委屈,他对此不跟别人争辩,但心里总是会挣扎着说:我的内心充满了美丽而智慧的女人和柔弱情感。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那些天,每当他稍稍空闲一点时,姜青就会在他的眼前出现。有时是在深夜,有时是在午后。
他对她说,我需要你,就像你们英国人需要下午茶一样。
她总是会说:你们才英国人和下午茶呢。
冯石不笑,他就会接着问,你说。你当我的老婆合适吗?
她就会故意睁大眼睛,看着他:疯了?你找我做老婆。
冯石说我看你挺合适。
那些天,这类对话总是会在某个下午或者晚上重复。就像是北京的风一样,总是要在适合的季节重复。冯石总是觉得这个女人与众不同,其实有什么与众不同呢?以他丰富的经历,女人最终都会归为一类,可是这个女人真的不一样呵。
冯石认为神话终于产生了,它产生于这个夏季,而且绵延不绝,他与这个女人不同一般的情感一定会进入历史的。在1999年的时候。有些人还是喜欢用历史这样的词,冯石就是这样,每当他对一个事物的判定是认真而严肃时,他就会说:相信我吧,它会进人历史的。
相信我吧,这块假伯爵表会进入中国历史的。
冯石在1999年一定说过这类话,可是,他在以后竟然会想不起来那块假的伯爵表究竟给谁了?他曾经问过姜青,她会说:不就是那个老爱穿着中山装的人嘛。尽管姜青提示了标准答案,可冯石仍然不能充分确定。那块号称是四十多万买的伯爵表,能够象征着一个人无限的尊严,也是一个彻底的玩笑,调侃着二十世纪末中国人渴望尊贵和富足的想象力。是呀。那块表最后戴在谁的手上了?现在还戴在某一个贪官的身上吗?是给了魏主任吧?姓魏的叫什么名字?北京市真的有一个魏主任吧,这个走路有些晃的,老是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人真的在1999年拿了冯石的一块假伯爵表吗?或者说是他受贿了冯石给他的一块表吗?魏主任叫什么呢?是叫魏碑吗?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名字是不是给所有的人最终带来了背运呢?是谁让冯石认识了魏碑呢?冯石想不起来那个介绍人了。
想想看,魏碑坐在自己明亮的办公室里,跟他过去认识的那些人说话,办公,有时还开开玩笑,甚至于谈谈科技创新什么的。可是,他就在那个1999年的秋天的晚上坐在了冯石的饭桌上。
冯石记得很清楚,那顿饭是在潮江春吃的。新世纪饭店下边的潮江春,里边终日缭绕着丝竹管弦。吃饭前,他跟关树在酒店的房间里,从柜子的最里边摸出了那块真表的包装。那是个看起来很朴实的盒子,它朴实的就像是小狗欧米茄的眼睛。
冯石仔细地看着发票,像是一个前线指挥员看着宝贵的地图一样。他犹豫着把这张发票给不给魏碑主任。
关树说:给他吧。要不他不知道这假表的价值是四十多万。冯石笑了,说:我还真舍不得这张发票。我们真东西不多,这张发票还真他妈的是真的。
然后,冯石又拿起保修卡和收藏证,看了看上边的号码,对关树说:你把这号抄下来。回头咱们再仿着做一个。
当把所有这些东西连同那块假表一起装好后,冯石对关树说:谁会相信我冯石会给别人送假东西呢?在他们身上真的也像是假的,在我身上,假的也像真的。
冯石要的包房不是太大,因为魏碑是专门负责管理兼并事宜的主任,几乎当时全北京的富豪们都在请他吃饭,所以吃饭不是重点。
冯石像是所有那些资本家们一样,对于国有资产垂涎三尺,就像是闯进了森林的大型食肉动物一样,他们看着国家多年积累的一切东西有些眼晕。他们太兴奋了,这是多少年没有的好事情,一定是他们祖上积了大德,才让自己的后代在那个世纪快要结束的时候,遇上了这种千载难逢的事情。森林里鲜花盛开,绵羊和小兔子还有小小的鹿都在欢快地跑着,他们似乎在等待着这些新型的资本家来吃自己。国有企业处处流着油水,他们带着笑脸,期待着被资本吃掉。他们厌烦了过去的一切,渴望着发生变化。冯石当时深深地责怪自己下手已经太晚了,他听说别人都早已经拿上了很大的地块,开始大吃起来了。
6
姜青比魏碑来得早些,她进入新世纪饭店3012时,路过酒廊时朝里边看了一下,那时关树正在酒廊里应付那些讨债的人。关树一眼看见了她,但是眼睛里没有任何反应。这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为什么关树总是对自己很敌视。
姜青当时的心情是不希望与关树不和的。
3012房门紧闭着,如同一大块挡住前方阳光的大门板,过道很暗。姜青有些不太适应这儿的灯光。她按了门铃。
里边似乎有了脚步声,但是很弱,像是钢琴的低音区一样,缓慢而深刻。然后,姜青感觉到那个门上的猫眼里似乎有了阴影。
她本能地想用手挡住那个猫眼。因为她知道肯定是冯石正站在里边往外看。可是,她没有那样做,女人的尊严感让她没有用手去堵那猫眼。
她为了解除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