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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当代-2004年第4期-第14章

小说: 当代-2004年第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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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我的腿摔断了,但不是因为我当了贼,而是因为我在大树上背诵英语单词,走火入魔,结果忘了自己在树上,才从上边掉下来的,像是一个自由落体,每秒秒九点八牛顿,对了,还有重力加速度。
  〃你究竟想要什么?我那儿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你这样会毁了你自己一生的。”
  王亚军显得有些语重心长,他头一次像别的老师一样说话。
  起来,饥寒交迫的怒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我开始用英语唱国际歌。别唱了,行吗?王亚军先是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到我唱歌时闭着眼睛的脸,他又笑了,说:我就是想知道你进我房间的真实愿望,说不定我可以满足你。
  我突然对王亚军说:你觉得我是个贼吗?
  王亚军说:我想你不但不是贼,还应该作一个绅士。
  也许是绅士这个词深深地刺激了我,竟让我在一刹那间那么伤心,我突然紧紧抱住王亚军哭了起来。
  王亚军拍着我的肩膀,不说任何话,就让我纵情地哭着。
  多年以后我都在问自己:
  为什么要隐藏自己想偷那本词典的真实目的,难道它比像一个小偷一样地开门破窗而入还见不得人吗?
  那个孩子把真实的目的掩藏起来,究竟想保护什么?无论我怎么想,都得不到让自己满意的解释,也许那个孩子太脆弱了,他是一个内向的孩子。他曾经找王亚军借英语词典,可是他被拒绝了。
  他以为一个人只要被拒绝一次,就会被拒绝一辈子。
  第13章
  三个月之后我才回到教室上课。
  黄旭升坐在我的旁边,悄悄说:
  你的腿还疼吗?
  我不吭气。
  她又说:
  我们家有云南白药。 
  她说着,轻轻地在背后把自己的手伸过来,拉拉我垂在椅子上的手。
  我内心猛的一下就被填满了那些心酸的东西。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一个女孩子的手竟然有如此大的感染力,我的手被她的手深深地感动了,我也想紧紧拉着她的手,但是,我有些不敢。
  她没有看我,只是像平时一样地看着前方,回想起来那是黄旭升最好的角度,她的脸是红润的,光洁的,她削瘦的脸上闪耀着少女的神采,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少女有时能离你这么近,你几乎能感到她的呼吸,那是一种清爽而甜润的气息,而且云南白药是什么药,那一定是很好喝的药,跟中药不一样,它不会苦,只会甜。
  她的手就在我的手旁,我只要轻轻一动,就能抓住她的手,但是,我却有无数的犹豫。我从小就不是一个果断的男孩子,我犹柔寡断,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有很多机会都被我的犹豫丧失了。
  夕阳缓缓地从窗处照射进来,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微红,屋内的气氛充满青春朝气蓬勃的感觉,尽管我很痛苦,可是大家都很欢乐。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正在说着什么。他们一看见我,就立即不说了。最近,他们两个人一直就是这样,就好像我是他们的对立面,他们说什么话总是感到我是一个多余者。
  这种家庭气氛让我受不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进门的刹那,我突然朦动了一个念头:
  离家出走。
  像维吾尔族人一样,背一个包袱,骑一头毛驴去流浪,沿着乌鲁木齐河,一直走进天山里,从此不再回头,不对该死混帐的父母说一句话,或者我也有另一个选择,就像库尔班吐鲁木一样,骑着毛驴上北京,去见毛主席,据说毛主席跟他握手了,库尔班大叔从那天之后直到他死了都没有再洗手。如果,我去了北京,那我也不再洗手。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天,阳光很充足,天山白色的轮廓很早就清晰无比。
  我一大早就出门,在湖南坟园的野地里像行走的诗人那样地徜徉。我的内心沉重,知道自己犯了错误,感到抬不起头来。我老是想要知道别人究竟是怎么看我的,在他们的眼中我是一种什么人。看到李垃圾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中午,我本来想躲开他。可是,他十分友好地跑到了我骑的老榆树上,只是几下他就爬了上来。当他坐在我的旁边时,就开始对我笑,那笑容里有明显地讨好的意思。
  我知道他喜欢黄旭升,那是李垃圾的早恋。他很执着地爱着她,现在像李垃圾那么执着的人已经很少了。李垃圾总是想从我这儿打听点黄旭升的什么。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看见阿吉泰。”
  李垃圾突然大声说。
  我心中一颤,昨天晚上我还梦见了阿吉泰,很久没有看见她了。
  “她每个星期天的中午都要到澡堂去洗澡,你从锅炉房后边过去,翻过煤山,在第二个窗口就能看见她,她全身都光着,什么都能看见。”
  李垃圾的话像火焰一样地把我的身体烧着了,我突然感到口渴。
  他似乎能感觉出我的激动,就像是一个有教养的富人那样地微笑着。
  我说:洗澡应该有蒸汽,肯定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像是一个有经验的人那样,胸有成竹地说:蒸汽像云一样,一阵阵的,只要一散,阿吉泰的肩膀和屁股就露出来了。我可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不要对别人说。我已经看了好多次了。
  我点头,然后就想朝树下跳。
  李垃圾突然拉着我,说:黄旭升最近老是不理我,你帮我从侧面问问她,到底怎么了?上个星期我还帮他抓了一只野免子,她还挺高兴的。这两天又怎么了?知道吗?我为她睡不着觉。
  我笑起来,说:我问问她。说着,我又想朝树下跳。
  他又把我一拉,说:你会手淫吗?
  我的脸红了,装着不懂的样子,看着他,说:你什么意思?
  李垃圾笑了,说:什么时候我教你。
  我猛地从树上跳了下去,说:我才不让你教呐。
  说着,我朝食堂和澡堂后边的锅炉房跑去。
  澡堂的门口有不少人,今天就是女人洗澡的日子。我们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的澡堂就是这样,不分男女,只分日子。星期六是男人洗,星期天是女人洗。女人,女人,在我的脑海里除了那首歌以外,就是这两个字。女人是什么?不知道,女人是小猫,女人是小狗,女人是小免子,女人是花,是草,是流水,女人是哭泣的眼泪,女人是天上的太阳,女人是毛泽东思想……
  澡堂的门前都是女人,她们端着盆,很多小女孩儿都用手绢把头发扎着,女人真干净,她们真讲卫生,她们洗澡还端着盆,她们的毛巾上充满新鲜空气和阳光。
  女人们没有注意我,她们只是在梳着头发,她们的脸很红,热水的滋润让她们的脸上神采奕奕。当个女人真是太幸福了,她们一点也不着急,洗完澡后她们一直站在那儿享受天山和白云。她们之中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有一个男孩儿正在朝后边的锅炉房跑,他是想抄她们的后院,他渴望偷窥。那时,我还不能像今天这样拉开距离看自己:一个男孩,他先是溜进别人的宿舍偷东西,然后,又跑到了女澡堂的后窗偷窥。你说,他是一个什么东西?他肯定是一个问题少年。
  当我来到了锅炉房后边时,一切突然静下来。那里也有一棵老榆树,枝节粗壮,枝叶茂密,在它的身下堆满了从大洪沟挖来的大块煤炭。我踩着煤炭朝窗户移过去。
  那是一排由红砖沏成的厂房,窗户都很高,而且比较小。我数着窗户,右边第二个,在那下边有两块撂起来的煤块,我只有在那时才感到自己的心跳原来竟会那么清楚。我突然感到了犹豫,这样作是犯下了流氓罪,一旦让抓住了,按照母亲的话说,一辈子的政治生命就完了。人的生命没有了倒不是太要紧,可怕的是你没有了政治生命。那活着,还不如死了。望而却步是什么意思?就是我现在的动作所表现出来的意思。
  我看着那个窗户,再一次认识到:无论外边的人,还是里边的人发现了我,我都完了。尽管这样想着,可我还是爬了上去,那煤块摆得很稳,一点也不摇晃。我把头朝窗口慢慢伸张,透过玻璃我先是看见了蒸汽,弥漫着在澡堂里飘逸,我知道正对着这个窗户就是阿吉泰最愿意呆的地方,美丽的她就会在这儿尽情地享受热水。直到我的眼睛从阵阵发黑到渐渐清晰的时候,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和洁白的身体像狂风一样朝我迎面吹来。她是阿吉泰,她果然是阿吉泰。我首先看见的是她的后背,长长的腿,金黄色的头发,还有曲线的腰,还有圆润的屁股,那果然是阿吉泰的皮肤吗?我激动得连呼吸都不正常了,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恐惧,我眼睛里突然产生了泪水,就像老年人遇见凉风会流泪一样,我的眼泪出来了,这时,奇迹发生了,阿吉泰竟然转过了身体,我看见了阿吉泰的正面。那就是女人们的乳房吗?我想起了合作社摆放的吸奶器。
  阿吉泰闭着眼睛,充分享受着沐浴给她的幸福。我仔细地看着她,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那时,我的身上开始起了反映,先是浑身发冷,接着又开始燥热,就在阿吉泰用毛巾轻轻洗着自己小腹的那一刻,她高耸的乳房在颤动,它们那么洁净,像天山深处的磨茹,我终于喘不过气来,感到眼前一阵发黑,脚步也不稳了,我踩不住那块煤,感到他就是滑的,像冰块一样,我从上边摔了下去。
  当我爬起来时,头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要离开这个地方。
  因为我人生的最大一件事已经完成了,我看见了阿吉泰的全身。从今天起就是死了也值得。
  我开始跑着,不顾一切地跑着,像是发疯了一样的跑着。天上照耀着我们的不知道是阿吉泰还是太阳,她走到哪里哪里亮光四射,她站得太高了,所以无论我怎么跑,她都在我的头顶,我跑一步,她也跑一步。我无法摆脱她的脸庞,还有她的眉毛,她圆满的肩膀和她那略微有些颤动的乳房。
  我都忘了是怎么离开锅炉房和澡堂的,我飞跑着,穿过了猪圈和大食堂,然后,朝学校方向跑去。一路上,我看不见任何人,只有阿吉泰在天空中对我微笑。这时,突然有人拉住了我,并对我说:
  GOOD AFTERNOON。
  我站住了,像是一个梦游幻者被惊醒,我站住了,也本能地说:
  GOOD AFTERNOON。
  我站住了,看清楚了面前的英语老师王亚军,他总是那么体面,明亮的眼睛里含着微笑,从他的表情里我看不到任何审问的意思,只是在那一刻里,我的脸开始红了。
  他看着我,半天才说:WHERE ARE YOU GOING?
  我楞楞地,一时眼睛还有些发直,本能地说:I DONT NOEW。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为父亲洗那身军装。
  那时洗衣服是可怕的事情,母亲用搓衣板为父亲洗得很费力气。父亲这身军装太宝贵了,那是他在背运时又重新走运的物证;是上边对他的关怀以及他最好地发挥才能的物证,他们制造氢弹是不是为了杀人的,父亲不会思考这种问题。机会就是一切,父亲那时就是一个彻底的实用主义者,而彻底的实用主义者是无所谓惧的,他们连鬼都不怕还怕困难吗?还怕把衣服穿脏吗?所以,父亲穿上就不肯脱,上边全是油污,洗出来满盆的黑水。
  母亲在楼下的树上拉了根绳子,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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