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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当代-2005年第1期-第39章

小说: 当代-2005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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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陌觉得自己很孤单,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爱他……
  男人听了,也抱着脑袋痛苦了许久。最后,他自言自语地安慰她说:“算了,不要多想了。你和我都很爱陌陌,这个孩子心里肯定知道。只不过,这个年龄的孩子多愁善感,有时候,免不了会有这种感觉……但是,这只是孩子一时的感觉,实际上只是一种错觉,并不是真的……你想想,当我们十七岁的时候,不也跟陌陌一样,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委屈的孩子吗?我们不也总想从父母的身边逃开吗?何况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稳定,这对孩子也会有影响的……这个年龄的孩子心理很敏感很矛盾,他们在感情上离不开我们,但是又在潜意识里想摆脱我们……”
  “可是,我确实从来没有跟孩子说过一次‘爱’字,我从来没有想到孩子需要我们把这个字说出口……”女人失神地说。
  “这不仅是我们的错,也是我们父母的错,我们祖父母的错,我们曾祖父母的错,是我们文化的错……可能所有的中国人都是这样,心里即使有这样的感觉,也不能说出口……我们总觉得,心里有爱就够了。你想想啊,就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跟彼此说过这个字。”
  “那么,你也没跟陌陌说过吗?”女人忽然抬起头认真地问。
  男人抿着唇,眼圈早就红了。
  “说来说去,还是我们的错呀!”
  六
  8月20日,是匈牙利第一任国王圣·伊什特万登基的纪念日。
  陌陌的葬礼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日子表面上恢复了平静。香冰又开始和佐尔坦频繁约会,但是,她跟两个男人都再没有提过离婚或结婚的事情。
  韩钧的日子也变得紧张起来,他除了要为一个秋季的个人画展做准备外,将绝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女儿潇潇身上;另外还要腾出一部分时间安慰香冰。
  儿子的死,使香冰的日程也发生了变化,她不再一周七天地泡在公司或佐尔坦家,每周至少有两天会提早回家,兴致好时,还会一个人开车拐到附近的超级市场去采购。以前,这些家务事用不着吩咐,也都是划给韩钧的。另外,香冰还托了一个搞电脑的匈牙利朋友,将陌陌生前的一大堆照片全部输到了电脑里,然后一张张地打印出来,分别挂在各个房间的墙上,压在写字台上的玻璃板下,摆在书橱里和床头柜上,并装订了一个厚厚的照相簿,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翻看,有时还随手在照片后边记点什么。
  这两天全国放假,她既没有满足女儿要去巴拉顿湖度假的愿望,也没有去参加佐尔坦在家里张罗的私人聚会,而是留在家里帮韩钧一起收拾陌陌的房间。
  韩钧先将陌陌的房间打扫干净,然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修那辆从山谷下捡回的自行车,车上面还染着孩子的血迹。
  香冰从儿子的床下、橱后,掏出了一大堆要洗的衣服、袜子、内裤和几个被黄色精液弄得干硬的卫生纸团。她很想找出一本儿子的日记,想知道儿子曾经想过的问题、曾经有过的心事;尽管她清楚地知道现在什么都不可能弥补了,但是香冰还是很想知道些什么,希望能够借助只言片语延长心中的记忆……可是她失望了,她没有找到。只是在孩子的书包里翻出几张写了几行匈文的信纸,好像是几封没有写完的信,但是女人看不懂,她只在其中的一张纸上找到了“托卡契”的名字。
  香冰把几张带字的纸页和一个皱巴巴的卫生纸团装进一个文件袋里封好,画上一个只有她自己才能看懂的记号。她打算以后学好了匈文之后再看。女人既没有告诉韩钧,也不想让女儿帮助翻译,既不想叫别人知道,也不想跟别人分享这份怀念,她已经失掉了儿子,不想再失掉儿子最后的秘密。这几张纸,她决定自己保留。
  之后,女人将收拾出来的一大堆东西一类一类地分开,放在洗衣机里单独洗了,晾干,晚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耐心地一件一件熨平,叠好,重新放回到陌陌房间的衣柜里。香冰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做过这样的家务活了,当她手里拿着熨斗的时候,忽然找回了一种早已忘掉了的感觉——准确地说,是女人的感觉。
  韩钧修好车,回到房间里,他看到妻子这样,本想过去劝劝她,想让她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怕她再触景伤情……但是他又仔细想了想,欲言又止。韩钧心想:这样也好,妻子这么做不光能够排遣她对儿子的想念和歉疚,而且还可以意识到:除了她的“均香公司”和匈牙利情人之外,这里还有一个真正该让她惦记的家。在韩钧的感觉里,香冰少说已有五年“不是女人”了,他看着妻子现在的样子,觉得很可爱。

  陌陌的死,使韩钧和香冰对于这个“家”的概念和感觉都发生了变化。
  以前,男人总有个感觉:觉得这个家整个都是妻子的,自己只是它的一个附属品。所以,他在感情上心安理得地顺从她,依附她。但是,自从儿子出事之后,他对香冰的依赖感突然减弱了,反过来,他开始像其他男人一样地安慰她,照顾她,鼓励她,他重又跟妻子一起商量家中的琐事,一起排解彼此心中的愁苦。慢慢地,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中的位置,不但作为男人,而且还替香冰作为半个“家庭主妇”……尽管这段时间很乏很累,但韩钧从中发现了自己的力量和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分量;更重要的是,他忽然发现:
  自己即使没有了女人,生活也能够支撑下来。
  至于香冰,她的感觉恰好与丈夫相反:她突然感到一种从来未有的“陌生”,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这个家,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离开了这个家,而且走得那么远……
  平时,她每天从公司回来,孩子都已经睡了,饭菜都已经做好了,男人要么伏案作画,要么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自己一声不响地吃饭,然后洗澡,睡觉,像是个客人。每次,总是韩钧凑过来和她讲话,听她讲话,而她显得很被动。在这段时间里,郁香冰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像以前那么自信了,只要心里有什么事,便忍不住要跟韩钧唠叨,从潜意识中希望他能帮着排解……她和韩钧的角色,好像在一夜之间掉了个过儿。有两次,她从公司回家,发现房里空空的,她突然像掉了魂似的冲到楼上,打开衣柜……当她看到挂在衣柜里边的男人衣服一件未少的时候,才稍稍地镇静下来。一个月前,她特意跑到商店给韩钧买了一部手机,而且每天至少都会跟他通两回电话。
  日子看上去平静了,香冰跟邻居碰面时,脸上也总刻着僵硬的笑纹。实际上,那种强做的微笑一是做给别人看的,二是她想说服自己要忘掉什么……然而,一个人忘掉一件事几乎不大可能,更何况她感情的创口还没有痊愈。
  在香冰的脑子里,总在不自觉地回想起葬礼那天托卡契曾告诉她的那些话:
  陌陌觉得自己很孤单,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爱他……
  有时,她真的开始恨那个男孩了,她很想找一个机会质问托卡契:当陌陌问他那个问题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心里话?甚至,她还很想知道陌陌到底因为什么爱上了那个金发的孤儿;她很想知道托卡契是不是真的爱过自己的儿子;她很想知道在这两个天使般的少年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女人长到四十岁,才好像突然知道了“爱”这个字眼,而且,这个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好几次,她很想问问佐尔坦是不是真爱自己,但是遗憾的是,不等她问,佐尔坦每天都会将“爱”字挂在舌尖上,反叫她开始怀疑了。很偶然的时候,她也曾想问问自己的丈夫是不是还爱自己,或者说,是不是爱过自己?但是她犹豫再三也不敢问出口来,问题是,香冰很怕丈夫会告诉她:他仍爱着自己……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就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决断了。
  陌陌死后,一向泼辣的香冰变得优柔寡断。

  过节前,韩钧本来是跟妻子商量:想将陌陌的房间重新布置一下,变个样子,给女儿作为“活动室”。但是两个人一连收拾了两天,房间里除了没有了尘土和脏衣服之外,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韩钧刚把游戏机从女儿的房间里搬过来,几分钟后就又被香冰搬了回去。她跟丈夫说:“算了,还是先这样吧!潇潇还小,过两年再把房间腾给她吧……”
  男人理解妻子的心思,知道她至今还不敢面对失去陌陌的现实。所以,他没有坚持,他耐心地跟满脸不快的潇潇解释了几句之后,下楼到厨房烧饭去了。香冰留在陌陌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看着儿子的照片发愣,心里一遍一遍地念叨着:陌陌,妈妈爱你!妈妈真的很爱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郁香冰忽然意识到潇潇站在门口,正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女人使劲搓了把脸,不愿让女儿看到自己这副难受的面孔。她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微笑着转向女儿,向她张开了双臂:“潇潇,过来,让妈妈搂一搂。”
  女孩坚决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香冰试探地问,“为什么不过来呀?”
  “没什么。”女孩坚决地甩了下头。
  “你不想和妈妈说说话吗?”忽然,她看懂了孩子眼中的敌意,于是换了一种自卫的口吻警惕地问她。
  “不!”女孩再次果断地摇了摇头,坚定得像一个马上要出征的士兵。
  “想你的陌陌哥哥了,是吧?”香冰又问。
  “没有!陌陌已经死了!”小女孩冷冰冰地答道。
  潇潇冷酷的回答实在出乎当妈妈的意料,郁香冰感到浑身一阵紧缩,心脏好像被人用刀割了似的剧痛。她刚想发作,但还是忍住了。她从桌边站起来,走到门口,刚想伸手摸一摸女儿的头,但被潇潇使劲地甩开了,她扭头跑回房间,“砰”地撞上了门。
  香冰走过去敲了两下门,女儿非但没有理会,反而把音乐放到最大,表示对妈妈的抗议……最后,她意识到敲开门无望,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伤心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香冰在浴室里擦了把脸,刚刚疲惫地在大床边坐下,就听见隔壁陌陌房间的窗子被猛地推开了,接着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她一步冲向窗户,探头朝隔壁张望,见到潇潇怀里正抱着一个镶了陌陌单人照片的大镜框站在窗前的书桌上。
  她大惊失色地跑出屋,一边大叫“韩钧!”一边冲进了陌陌的房间,就在她跨进房门的刹那,女孩手中的镜框已经飞了出去。
  香冰看到,潇潇已经把她花了一天时间洗好熨好的衣服一团团地堆在桌子上,堆在自己的脚边。见到妈妈进来,她更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次次弓下背,飞快地将哥哥的衣服抓起来,用力扔向窗外……
  “潇潇,住手!你疯了!那都是陌陌的东西呀!”女人声嘶力竭地冲女儿喊。“你疯了吗?快给我放手!”
  “我不管谁的,反正我不要!我不要!这是一堆破烂!我什么都不想要!”潇潇发疯似地叫嚷着。
  “你给我下来!潇潇!快下来!”香冰厉声叫着猛扑过去,一把将站在窗前的女儿抱在了怀里。“潇潇,乖孩子!别再让妈伤心了!”
  潇潇在母亲的怀里挣扎,哭着踢她打她,把她的脸也抓破了。女孩边哭边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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