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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长江文艺 2005年第10期-第22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5年第10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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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这些预订了画的人怎么不来取呀?”高小泉十分奇怪,虽然内心里巴不得这些画不卖山去,因为看得出,这七八幅画恰是老师最得意的作品,去问池先生,他只是笑着说:“先收起拿回去再说吧。”
  高小泉将画送回老师家后,不知不觉又返回了玄妙观,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理,往东岳殿而去。“林慕庐,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卖出了多少幅画!”
  时近黄昏,观前街上热闹起来,可观内却变得冷清了。场子上,卖艺的人正把那些刀枪剑戟、斧钺棍锤捆绑好扛回客店去。一位盲琴师也拉着二胡踏上了归途,只不过这支曲子是拉给自己听的,分外的凄凉和忧伤。
  高小泉沿着甬道拐向东脚门,眼望东岳殿方向已空无一人,正犹豫是否还要过去时,却听见了从旁边的树丛中传来了熟悉的笑声,侧过头一瞄,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这肯定是幻觉!”他在内心里反复对自己说。然而,他明白这是在自欺欺人:池危那灿烂的笑容、那与林慕庐击掌的亲热的动作、更有那两人的对话,已将他的主观愿望撞得粉碎。
  “高!”林慕庐说。
  “妙!”池危道。
  “这下,再不会叫穷了吧?”林慕庐问。
  “总算可以对付一阵子了。光说我,你也赚了不少啊!”池危答。
  高小泉好似喝得烂醉,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屋。
  “他妈的,都是假的!什么消息,什么画展,什么预订,都是骗人的!”他想哭,他想骂。望着悬于四壁的临摹的池危的画,他有了一种焚毁的冲动,可是把画扯下后,他又改变主意了,“哼,想卖高价、赚大钱?”他笑了,他想如果眼前有镜子,定可看见那笑容是很阴险很阴险的。
  高小泉请来了柳老板,把摞成一叠的画往他面前一推,“我知道您一直盯着这些画稿,拿去吧!”
  柳老板激动得手直哆嗦,说话都不成句了,“这,这,我,我,不会亏待您,回头,我,我一定把钱封好送来。”高小泉本想拒绝收钱,又一想,他不仁,我不义,就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柳老板走后,高小泉就病倒了,躺在床上两天,水米没有沾牙,直到第三天,孟嫂闻讯提了两笼烧卖来,他才勉强吃了几个。这以后的一两个月里,病时好时坏,人总是提不起精神,起床的时间少,卧床的时间多,起来也只是打开后窗,呆呆地望着屋后的小河,却觉得那绿浪、画舫、黄鹂、石桥都没有了美感和诗意。
  这天下午,他正躺在床上,听见一声“小泉”的呼唤,是池危来了。他似被电击了一样,赶紧把夹被拉上来蒙住头装睡,身体却像打摆子一般地抽搐不止。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是不想答理我,也好,就这么躺着吧,我把话说完就走。我知道这次办画展卖画,被你们看贱了。哎,我也是实在没法呀!老家的二哥抽大烟,把房产卖个精光,自己一根索子吊死了,抛下嫂子和三个侄儿怎么活,只得去人把她们接过来。上海的任玉甫去世了,这是一位名画家,又是我的老友,得送一份奠仪去,而且少了拿不出手。上个月,南北的二十几位画家相约到这儿来就我的作品开一个研讨会。这是看得起我,为我贴金捧场,我能不好好招待么?再说我平素大手大脚惯了,接待别人省钱岂不遭人笑话?”
  高小泉闭眼躺着,可耳朵却张大着在听。说到这大手大脚,倒真不假,不仅高小泉见识过,就是苏州城内,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各大酒楼菜馆见他到了,立即让至雅座,店小二急忙递上笔墨纸砚并殷勤照应,因为他点菜是亲自书写菜单,而这菜单店小二拿去是很可以换得一点钱的。西方人说,好演员读菜单也令人下泪。这池危写的菜单也是艺术品。
  “小泉,你还在听吧?我也不多说了。还是《红楼梦》里那句话:外面看看,虽是烈烈轰轰,不知大有大的难处。看着我住着那大的宅院,雇着那多的用人,外面的架子虽没倒,内囊却也尽都上来了。一文钱难死英雄汉。这话不假!哎……”
  高小泉还想听—下去,可池危半天不做声了。高小泉把夹被掀开,发现池危早就走了。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们说呀?”高小泉嚎啕大哭起来。
  
  6
  
  这之后,每当池危送来一幅画装裱,柳老板都要念叨一番:“这高小泉,留下一张纸条在桌上,人就无影无踪了,手上还有一大笔钱要给他呢!”
  “高先生的纸条上不写着让您将钱交给池先生吗?”小伙计在旁边接嘴道。
  “你懂个屁!交给池先生,我去找骂呀!弄不好,这装裱的生意也黄了!”
  “高先生肯定是回老家了。”小伙计说。
  “你什么都知道,他告诉你了?”柳老板又吼起来。
  “这条上不写得很清楚吗,为人为艺,皆不可取;躬耕田畴,了此残生。”小伙计振振有词地辩解着,过一会儿,脸上露出了诡秘的笑容,低声说道,“听说,那卖烧卖的孟嫂也不见了,街坊讲,高先生把她拐跑了。”
  “又在胡说八道!不说没这事,就是有这事,那叫‘拐’么?那叫情投意合,喜结良绿。”
  


撒一回野
■ 阿 蹦
  
  枪手
  
  对岸是鸟城。我站在鸟城的对岸。浑浊的江水一刻也没有停止它的歌唱,船只在上面来往穿梭,那最大的一艘客轮是驶往南京的,甲板上站满了人。我也曾坐船去过南京,现在我站在这里,等我的朋友红生。
  太阳缓缓地从西山顶上沉下去,大排档蚂蚁一样把锅饭瓢盆全搬到江堤上来了。一到夏天,鸟城的人们常常坐轮渡到这里来宵夜纳凉。我走到其中的一个摊子前,那对夫妻我认识,海鲜烧得不错。
  女的冲我笑笑,给你留个座?
  我点头,生意怎么样?
  男人接完电线,这时走过来揩揩脸上的汗,从皱巴巴的短裤里抠出一支烟递给我。
  混日子吧,下岗了总得找个活路啊。
  我的朋友红生就在这时候从轮渡上下来了。他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衫,裤子是流行的休闲款式,步子迈得四平八稳,手中还拿着一把扇子顶在头上。我看了看天,太阳早已落下去了。
  红生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摇扇子,摆着脑袋说,热啊,不让人活了。
  我又给你接了一件活,够你忙几个月的。红生慢条丝理地说,语气中有成就感。
  哪个单位的,什么时候交货?我说。
  红生笑,你当自己搬运工呢,这次是替电视台写专稿,市内大型企业改革纪实,我已经跟你联系好了,国企一千,民营八百,搞好了还有奖金。兄弟,准备怎样谢我啊?
  我和红生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是同学。红生很看重友情,现在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每年他都会利用在政府宣传部门工作的便利,给我接不少活干。
  我淡然一笑。
  请哥哥喝酒。我说。
  
  争吵
  
  红生喝酒也是慢条斯理的。女老板不时看他两眼,我想是红生的文雅与粗俗的大排档气息不太吻合的缘故。
  我和他碰了一杯,吃菜啊。
  红生说,太辣了,不能进口。
  我冲老板说,炒几样清淡的,不要搁辣的。
  红生说,算了,近段时间不知道怎么搞的,山珍海味我都没胃口。
  红生不怎么吃菜,但谈兴很高。每次我们俩在一块,他总是滔滔不绝,几乎不容我有插话的余地。今天他谈的话题大意如下:打算把儿子送去学画,因为傻瓜也看得出,你三岁的侄子(他儿子)在这方面有天赋;嫂子(他爱人)前几天过生日,他到精品店买了一件一千多块的裙子送给她做为生日礼物,竟然小了,拿去退货,谁知道别人根本不承认是在他的店子买的,害得她这几天没怎么理他;已退休的某某局长,妻子死后两个月,又新娶了一位小姑娘,前天在凤凰山庄摆的宴,小姑娘比他小三十多岁,是家里原来的乡下小保姆,小保姆肚里有孩子,所以不能等。等等。
  他说话很有逻辑性,像是有意为自己光明的仕途作前期准备。紧接着,他对局长另娶新欢一事发表了看法:这人太不是东西了,原配尸骨未寒,最少也得等一年半载吧。你不知道,我听人说这小娘们特贼,人长得挺妖,是图他的钱财才跟他结的婚。
  我笑。红生恼着脸说,你笑什么,这件事很可笑吗?
  我抽了一口烟,淡淡地说,我是笑你,要是我,也会这么干,说不上谁吃亏上当啊,一个老牛吃嫩草,一个卖身换钱。人死了再多的钱财也带不走,而这小姑娘也并不会因此损失什么,公平交易啊。你不要指望人人都像你和嫂子一样,恩恩爱爱,举案齐眉,然后顺理成章地养个儿子,有什么鸟意思?
  红生突然拿起啤酒瓶,一口干了个底朝天。他把空酒瓶向桌上一摔,大声说,阿蹦,我就看不惯你小子吊儿郎当的样子,感情是能交换的吗?算了,跟你说再多也是白说,我只想告诉你,迟早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我和红生这段时间来一直争论相同的话题,他总是说,你会付出代价的。我不明白我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毫无疑问,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我知道他在说这番话时一定想起了上个月的那件事。
  那一次,我请他到花街去踩踩背,我以为这是很郑重的答谢。
  他和那个长得像石磙的按摩女聊得正开心,按摩女问他:先生,洗头吗?
  我的朋友说,刚才不是洗过了吗?
  我看着按摩女笑,洗哪个头啊?
  红生一脸不解地望着我。当按摩女直言不讳地对他发出邀请时,他突然变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当时,按摩女一双玲珑的小脚正在他的背上迈着轻巧的舞步,他红着脸从床上爬起来,冲着我冷冷地说道:没想到……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他甩手走了,不过,我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果然,过了几天,他给我打来电话,表示他并不是有意要伤害我,只是对我把他带到那种地方感到不解,因为作为几十年的老朋友,我应该知道他不是这种人,他还含蓄地表达了他的歉意。
  他说,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不是那种人。
  我说,你是哪种人啊?
  他说,反正我不是那种人。
  我几乎是红生唯一的朋友。每次我们单独在一起,他的表现总让我觉得他是一只无牙的老鳄鱼。他守着自己的盛宴,而对于其它精美的食物,由于行动缓慢,所以看上去就像一只可怜虫。
  争吵的最后,我一般会保持缄默。如果他还喋喋不休,我会拉下脸说:我们不是一路人,就算没有你这样的朋友,生活一样继续。
  我当然知道拿友谊作为威胁十分卑鄙,但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结束争吵的办法。
  红生总是十分惋惜地摆摆头,你呀。
  
  夏琼
  
  我说,我怎么啦?
  红生不做声,他张大嘴,死命地盯住隔壁大排档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二位女子。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朦胧的原因,二位女子看上去颇有些姿色。其中一位女子穿着一套白裙子,手里夹着一支香烟,对着黑黢黢的江水,也许是朝着对岸灯光闪烁的鸟城指指点点,像是白领。
   另一位女子,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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