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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长江文艺 2003年第09期-第20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3年第09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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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就是。
  一定要做的话,我们就去武汉。
  武汉?
  是啊,武汉。
  看来,张玉欣并不反对和我通奸。问题是要有一个什么样的环境。我考虑她这么说的意思:估计她更重视过程,或者,她需要一个类似于仪式这样的东西。再或者,她看重的是质量和品位。总之,我对这件事情充满了期待。单单用占了便宜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还远远不够。看着坐在桌前的张玉欣和她一张淑女似的脸,我意识到,可能无意间,我掘开了一座宝藏。
  往下,我们开始了具体的讨论。
  张玉欣表现得很神往。她说,在武汉,我们可以手牵着手去逛商场,逛步行街。保证不会被任何一个熟人撞见。然后还可以去吃西餐,喝咖啡。
  实际上,这些都是电视剧里的婚外恋场景。张玉欣脸上放着光彩,如数家珍。而我,已开始担忧起钱袋。但我假装没有这方面的忧虑:毕竟这种时候并不多。而且,在这个时候考虑到钱,的确不合时宜。我觉得有些惭愧,因而故意迎合她,说这才是情调啊。
  偶尔,我们也能疯一下,比如,去蹦的。
  当然。
  还有,在大街上,在昏暗的路灯下,在梧桐树旁,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接吻。不管那些行人,也不管过往的车辆。
  可能,张玉欣已经提前进入了这种状态。她眼睛????,表情痴迷。
  那么,在别人眼里,我们也成了人影憧憧。
  还可以,张玉欣仍在继续:到公园深处,躺在草地上,听一阵音乐;或者不听音乐,也不说话,就那样无所事事,懒散地躺着,把头搁在对方的腿上。
  我感到某些地方不对劲,这和我的初衷相抵触。听张玉欣的叙述,似乎不过是在延续医学院学生时期的一场恋爱。而我,原始的动机就是通奸。我适时地表明了这一态度。
  大概是我突然打断了张玉欣的遐想,她明显有些不高兴,人也一下子变得阴郁。但她还是答复了我,她说,在武汉,旅馆多的是。
  现在,去武汉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目标。这里是县城,武汉是省城。从这里去武汉,每天有几十趟车,还不包括那些过路的。公汽每隔半个小时就有一趟。去武汉本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要和张玉欣一块去却困难重重。首要的麻烦是时间。张玉欣要么值白班,要么值夜班。她的工作很忙,我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人患性病。我要她请假,或者调休,她答应了我,却总在拖延。她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有时候,我几乎怀疑她是否在搪塞我,比如,已经说好了由王小燕替她的班,可是王小燕突然病了。这样的事情出现一次还有可能,多次出现是否说得过去?张玉欣看到我忧心忡忡的样子,也不好受。她说,王小燕确实身体不好,她没能怀孕,每天吃一些奇怪的药,所以把身体弄得虚弱了。那么,还有刘德安呢,刘德安就不能替你?刘德安么,张玉欣鄙夷地笑了一下,我还是觉得王小燕好说话。至于刘德安为什么让她用这种表情笑了一下,她并没有明说。
  除了时间,还有一种麻烦。张玉欣反复强调,我们不能坐同一辆车,必须前后两辆车错开,因为这个地方太小了。也许一车人(包括司机)都认识我们。那样的话,我们还没有从武汉回来,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张玉欣说,她非常看重名誉。
  我没有心思做其它事情,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到武汉去。好多先前的朋友找我玩,都被我拒绝了。刘不宗每天也要打我几个电话,我的回答千篇一律:我要去武汉。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对武汉感兴趣。武汉是什么鸟地方?武汉人没一点意思。我基本上同意他们的看法。但我说,我有事。他们就不再往下问。有时候,我还是希望他们能继续问一问。如果问的话,我就会欲言又止地支吾过去。给他们一些思考的余地,我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他们一眼看到了底。
  张玉欣终于把时间安排妥当了。王小燕答应替她三个班。我算了一下,已经很知足:三天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
  临时车站,就在国道边上。司机举着纸喇叭,在声嘶力竭地拉客。张玉欣通知我坐八点三十的车,而她坐九点的。车子开动时,透过车窗,我看到灰蒙蒙的人行道上,张玉欣正朝这里走来。她打扮得很干净,衣袖飘动着,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名女学生。她不一定能看见我,但可以看到正在远去的这辆车,以及车后面扬起的尘土和尾气。她好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么说来,她的确很守时。而且,时间衔接得滴水不漏。我相信,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坐在我旁边位子上的男人,不停地吐痰。他有时吐到车厢的地板上,有时吐到窗外。风把他的唾沫星子吹到我的脸上,像是一些细小的雨滴。我装作揉眼睛,顺便把鼻子和嘴角都抹了一把。前排坐着一个女人,打扮得很过分。她经常把脸转到后面。男人伏在我的肩头,在耳边告诉我,说她是个妓女。当女人再一次转过脸来,男人就对着我挤眉弄眼。车到了毛陈镇,张玉欣打我的手机,说她刚要上车,得到了消息:刘不宗从三楼掉了下来,正在抢救。
  我非常沮丧,就在毛陈镇下车,拦一辆过路车回去。回程的路上,我心事重重,谁也不注意,就像是整个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
  刘不宗住三楼。听说,他是浇花时从阳台上掉下去的。他的身体在二楼的晒衣架上刮了一下,这使他在空中有了一个反弹动作。因此,他落在地上并没有摔坏什么东西。但是二楼的晒衣架挂破了他的肚皮,他当时就流出了一摊肠子。有一种说法,认为刘不宗有自杀倾向,因为一个男人不大可能为了浇花而掉到楼下。不过,这种说法没有多大的说服力:刘不宗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刘不宗的手术并不复杂,把肠子重新缝回肚子里去就可以了。我去看他时,他已在病房里,精神不错。张玉欣优雅地坐在床头,看见我,丝毫没有不自然的地方。刘不宗说,抱歉,让你的计划泡汤了。我这才记起来,早晨,刘不宗还和我通过电话。他约我去钓鱼,我说要去武汉。现在我来看他,他肯定认为我听到消息后,取消了原来的计划。我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说武汉随时可以去。
  
  不大一会儿,王小燕也来了。她拎着一些水果、副食品和冲剂一类的东西。张玉欣站了起来,接过东西。王小燕说,今天应该是我给你顶班的,可是早上我不舒服,就给刘德安打了个电话,让他再给我顶一个。本来打算在家里好好睡一觉,结果楼下闹哄哄的,没想到竟是你们家出了这事。王小燕说得很快,她的脸因此而红红的。看得出来,王小燕是个满脸病容的女人,但病容使她更显妩媚。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张玉欣逐渐和王小燕退到了病房的一角,她们在那里低声地说着什么,还不时飞快地向我们这里瞟上一眼。距离这么近,我却听不清楚她们说的话,只能看到她们的嘴唇快速地动着,依稀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嗡嗡声。我不知道这是女人特有的本领,还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看着她们,我就像是在看一段早期的默片电影。
  说了一阵子,她们干脆退出病房,可能在走廊里(或是躲在卫生间?)继续说,她们大概有更秘密的话,需要找个地方说出来。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刘不宗。他掐了我一把,说,你知道我是从谁家的阳台上掉下去的?他的嘴角抿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
  谁家?
  王小燕。
  王小燕和刘不宗住一个单元,对门,也是三楼。这么说,刘不宗是从三楼掉下去的,应该没有疑问。
  我正睡在王小燕家,突然有人敲门。我怀疑是王小燕的老公回来了,她也这样认为。最近一段时间,她老公经常在大白天里回来。有时借口钥匙丢在家里,有时又说茶杯和公文包忘拿了。总之,他没有一点规律,说回就回了。
  听刘不宗这么说,我觉得突如其来,感觉很意外。但他叙述得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没办法,只好从她家的阳台往我家的阳台上翻。从前也翻过,但这一次没有成功。手一松,我就掉下去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个,是否有别的意图?因为过去我们从来没有这样交谈过。一般情况下,我讨厌了解别人的隐私。
  掉下去以后,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王小燕的老公。你猜猜是谁?
  谁?
  送广告的,治阳痿的那种广告。
  不会吧?我说,送广告的一般不敲门,他们总是插在门缝里。
  可能是一个新手,他从底楼一直敲到顶楼。
  病房门被推开,王小燕的身影闪了一下。结果,进来的只有张玉欣一个。她说,王小燕有事,先走了。我陪一陪刘不宗,她要回去准备午饭。
  刘不宗的脸仍然处在亢奋之中,双颊通红。我理解一个人谈论对另一个人的背叛,肯定暗含着某种隐秘的快感。所以,我也有一阵冲动,想和他谈谈我要去武汉的强烈愿望。我记起了一个故事:说丈夫刚回家,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房间里,而妻子还睡在床上。男人对丈夫说,我来偷你的电视机。这个故事和我此时的心情完全吻合。我说武汉,就和他说的电视机一样。
  刘不宗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主动问,你老是说要去武汉,是不是有什么勾当?我看了看他,觉得他的表情比较诡异。
  也不见得。
  我回答得很含混,故意逗他。如果他还问,我打算编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但他明显不感兴趣,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说武汉是个乏味的城市。
  未必吧?
  我太清楚了,十多年前,我曾在那儿住过一星期。
  大概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故事,认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他有这个经历。
  我和张玉欣旅游结婚时,就住在武汉。我们一共住了七天。
  我记得他们当时说去了海南。回来了好长时间,张玉欣还在津津有味地谈论那里的阳光、沙滩和海风。而刘不宗,常常眯着眼睛,向我们描述那些裸露着身体的女人。我承认,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非常羡慕他们。至于说是否因此有了隐隐约约的敌意,却只是在各自心里。
  我们住世界旅馆。这是一家街道小旅社,在汉口的一条巷子里。看来,所谓去海南,只是一个谎言而已。我觉得很有意思。
  那里住满了小贩、推销员和一些身份可疑的小混混。我们的房间价格便宜,但狭窄。是用木板隔成的,另一边,好像住着一位专治男女不育症的江湖游医。
  这么说,吃海鲜,也是……
  吃什么海鲜,尽吃热干面,有时候为了换一下口味,改吃炸酱面。
  可是,你们回来说,天天吃海鲜,把两个人的肚子都吃坏了。
  是吗?刘不宗哈哈大笑,我们说过吗?我们怎么会说这种话呢?
  我看着刘不宗。他笑了一阵之后,又接着笑。突然,他停住笑,一双手捧着肚皮。
  我问,怎么了?
  笑狠了,缝针的地方痛,一跳一跳的。
  然后,刘不宗望着窗帘,好像在思考。他目光安静,脸上不再有笑的痕迹。我很困惑,开始怀疑他刚才是否真的笑过?
  这一事件,导致我们去武汉的行动又一次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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