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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外有天--一代棋圣吴清源自传-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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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给广大读者造成了“木谷实痛苦难堪”的不良印象。


  休息后再战,进入收大官子,在第184手我再次出现失着。黑棋终于转为优势,如此打下去的话,局势发展将是黑棋多二、三目。可惜胜利在望的关键时刻,第193手木谷实也出现了失着,我再次抓住胜机,挑起劫争,终于实现了逆转,白棋获二目胜。这就是我近百局的擂争十盘棋中的第一局,是一场从始至终苦战不休的胜负大较量。


  昭和十四年,正是“满洲事件”后,不宣而战的日中战争早已陷入了更加扩大的深渊,日本国内也处于“国粹思想”笼罩全社会的时期。宣传机构都大肆宣扬日本民族在亚洲的“优越性”。于此相反,他们将中国人蔑称为“支那人”甚至辱骂为“狗窟子”。霎时间“支那人愚蠢”等恶语中伤如阴云弥漫,嘲笑中国人的报导、文章等,不但是报纸,就连少年杂志也连篇累赎。


  在如,此蔑视中国人的风浪中,如前所述的观战记事登载见报,顿时引起了读者巨大的反响。“当木谷七段鼻血流出、异常痛苦之时,你却佯作不知,只顾继续下棋,这简直太残忍了。你为什么不马上休息一下?你为什么不能说几句照顾的话?你简直是个不懂‘武士侠义’、惨无人道的赌棍!”顿时,新闻社那里对我如此非难的阵阵咒骂犹如一群黄蜂纷飞沓至。


  若允许我说两句的话,我认为那些对我非难的人只能说是对围棋的“白刃格斗”一窍不通。我与木谷在棋盘上演出的是一幕决斗悲剧,木谷实要决一死战,我也只得冒死相拼,而且必须强调的一点是:是否休息,只能由公证人八幡干事来决定,我毫无权力。职业棋士们到底与众不同,不但棋士中间无一人说我残忍,木谷实本人也因读者那般骚动而感到十分为难。

  但事件还是越发严重,竟然发展到连恐吓信都投进家中。我将那些恐吓信拿到濑越先生那里,本来就事事爱操心的先生看到后,更加为我担扰。后来,先生立即去找安永先生商量,安永先生答道:“吴先生若是胜了这十盘棋,恐怕有丧命的危险。”于是对这个十盘棋是否应该中止,濑越先生一时进退维谷,大伤脑筋。最后,先生毅然决定对局继续进行,并热情激励我说:“即使丧失了宝贵的生命,身为棋手,死于盘上,也应心甘情愿、在所不辞。振作起来继续打下去吧!”


  这次事件中,还发生过有人向我家扔石头的不愉快事情。由于濑越先生既是招我来日本的,又是劝我继续对局的人,他既负有保护我的安全之使命,还必须承担让我冒险之责任。无疑,那阵子先生左右为难,朝夕喊苦。


  不过,可能由于我生来就遇事满不在乎,对此事件并非那样耿耿于怀,我若因此而过多伤感,在那么艰苦的对局中就绝不会取胜。我认为:我能超脱民族与国境的界限,能保持镇静、临危不乱地奋战到底,这全都归结于我的信仰。


  战后听说大宅壮一氏曾以这次对局为例,写了一篇以“中国人是残酷的民族”为主旨的文章载于杂志。看过那篇论文的华侨同胞们个个义愤填膺,纷纷指责在大陆上到处烧杀掠夺的日本军,他们才应该称为惨无人道!对我来讲,我不但无法承认自己狠毒不仁,而且更不能容忍任何人随便指责全体中国人。这只能给我留下非常不愉快的回忆。

  镰仓七盘棋期间,除了第一局以外,还有许多值得回顾的往事。昭和十五年(1940)六月,在圆觉寺下的第四局,是继我二胜一败之后,可以左右这次十盘棋结果的重大对局。那一局我执黑棋,因走棋过分而作茧自缚,陷入苦战。收大官子时,我在必争点上打出了一手逆收官棋,苦站到底终于多了一目。因此,我三胜一败,终于拿下了这确保我有利的重要的一局。


  舍命争夺的第六局,于昭和十五年十月再次在圆觉寺举行。对局场选在寺内归源院中茶室式的小书院,那里四周翠绿如屏,景致十分雅静。


  第六局之前,我顺从广大棋迷的要求,将“吴泉”这个名字再次恢复为“吴清源”。户籍上我依旧称吴泉,吴清源如同笔名一样。木谷实失落了第五局之后,将爱惜多年的长发一剪子断去,变成和尚头。在仅剩一城(再输掉一局就要被迫降低一格即改变交手棋份——译者)之际,以表示他将重整旗鼓、破釜沉舟之决心。我从来都是光头,我俩在禅房对局时,简直如同两个禅僧一样,双双不禁掩口而笑。总之,第六局我也幸运地获胜,五胜一败,终于将木谷实击退到“改交手棋份为先相先”的位置上去了。


  第七局,于昭和十五年末开始到昭和十六年的正月初为止,在鹤冈八幡宫对局。当时,针对我向上连扳两手,木谷实来了个向上连扳三手的应着。记录员见此大惊,不小心将桌上的红墨水瓶弄翻,溅洒到塌榻米上,霎时间绽开了朵朵红花。记录员荻原佐知子初段本是喜多文子先生的家传弟子,作为“名记录员”向来评价很高。可惜,昭和二十年三月在东京下叮遇到大空袭时丧失了年轻的性命。


  这一局,进入收大官子时仍然短兵相接,胜负不明。由于我在第六局已将木谷实击退了一步,心情多少松弛了一些。加上此局第三天晚餐时,饭香菜美,胃口大开,忘却了对局时应节食之事,结果像平素一样大吃大嚼了一顿。再次开局后,满腹发胀,招来作祟之祸,不久便在第170手打了个失着,一团大棋被吃掉,好端端的棋让我失落了。


  到镰仓十盘棋的第六局,我以五胜一负多胜一筹;第七局之后的战绩为一胜三败,败多胜少暂且落后。回想与其他人的十盘棋,我也常常是多胜一筹后,大意失荆州,优势之棋多被失落。我亦觉得,只要是第一局,我从来都发誓死斗。这说明我对胜负的执著之心向来是虎头蛇尾、日趋淡薄的。不容置疑,要想在胜负之争中连胜不败、独霸擂台,就需要对取胜抱有一种强烈的倔强心。而我,一旦对取胜变得清心寡味,那么对局时不知为何对手也变得不露破绽;相反,若对胜负之争充满信心,那么顿时会产生一种神奇的精神力量,将对手迷惑以致诱其误出失着。


  总之,围棋是两人共同创造的一种艺术。同时应当毫不含糊地指出,围棋完全是为了取胜才引起相互残杀。围棋是不折不扣的胜负世界,除了要求常胜不败之外别无他求。说到底,不获胜就无人承认它的巨大价值。

 
本因坊战
 
    如前所述,昭和十三年,本因坊秀哉名人的引退棋决定与木谷实相争。在秀哉名人即将引退之际,他曾提出将“本因坊”这一“家传名位”传让给日本棋院。棋院当然求之不得地接受了这一名位的传让,重新举办了全日本选手权战,决定优胜者可以获“本因坊”这一名衔。这就是本因坊战的由来。

    本因坊战现在由每日新闻社(过去的东京每日新闻与大阪每日新闻)投入巨金并与日本棋院缔结契约而举行,规定每期本因坊在位期限为两年,每隔两年在本因坊和挑战者之间举行新的本因坊决战。现在,名目繁多的桂冠名衔设立,为争夺那些称号的棋战已达到鼎盛时期。然而回顾一下漫长的围棋史,那时期设立的本因坊战则是各名衔战的先驱者。

    本因坊战从提案转变为现实的过程中,曾一度在棋士中间引起巨大的分歧。无论怎样说,当时正处于根据段位而制定交手棋份的严格时代。若和比自己段位低的人以分先来对局,对当时的棋士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之事。另外,认为贴目是与真正的围棋精神相悸、绝不能得到承认的意见,也以“长老棋士”为中心,人多势众。后来的一段时间内,认为如此争执不如干脆不设本因坊战为好的意见又占了上风。

    从昭和十二年元旦开始酝酿的本因坊战,曾经几度险些破产。然而,由于有关者的热心敦促,难产的本因坊战终于在众人努力下而实现了。昭和十四年,第一期本因坊战拉开了序幕。

    第一期本因坊战预选赛经过了两年时间,刚好在我和木谷实的镰仓十盘棋的同时举行。现将当年的本因坊战从预选赛开始到最后决赛为止的复杂程序说明一下:第一阶段,从四段阵营中的低段者开始展开预选赛,然后出线者与高段者,包括七段的全体参加,从中选出八名挑战者候补。第二阶段,在这八名候补挑战战者中反复进行四次淘汰赛,每次淘汰赛的优胜者积五分,以下人的积分依次递减;根据四次淘汰赛总积分的高低按顺序排出成绩表。最后阶段,”在总分第一位与第二位之间进行六盘胜负的决战,从而决出第一期本因坊。

    我在四次淘汰赛中的成绩是:一回优胜,一回为二等,还有两回是初战即溃。其实八人之中我的胜率本来较高,可惜由于积分的关系只好退居第三位,因此不能在挑战者决战中出场。第一位是关山利一六段,第二位是加藤信七段,在这二者之间进行了“本因坊决定六局胜负”。但由于决战结果是三胜三败,打了个平手,因而第一期本因坊便由预选赛中总积分为第一位的关山六段获得。昭和十六年(一九四一) 九月,关山六段晋升七段,同时改称号为“本因坊关山利仙”。

    第二期本因坊战的预选赛,在第一期本因坊决出的昭和十六年便已拉开了战幕。可惜由于十盘棋、结婚、宗教上的问题等事情堆积如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因而战绩不佳。结果是桥本宇太郎获优胜。他和关山本因坊的挑战局于昭和十六年五月开始。第一局桥本胜;七月打了第二局,然而因中途六十六手时关山本因坊昏倒在地,旧病复发,其后的对局无法继续下去。因此,本因坊决定在卫冕战中弃权,将本因坊称号奉还给日本棋院。后来,见到关山本因坊不能对局,他的大弟子、年轻棋士尾原武雄趁机挺身而出,向棋院请求:“让我代替师傅来打吧!”当然,此事被棋院一口拒绝了。总之,替师出征的尾原先生,他青年时代血气方刚的性格,给人们留下了至今难忘的印象。

    后来,鉴于关山七段已将本因坊称号奉还,第二期本因坊便由桥本宇太郎就任。他改称号为“本因坊桥本昭宇”。

    第三期本因坊战的方式有些改变,到了最终预选淘汰赛时,分成了八人一组,共四组来进行;各组的优胜者再组成四人循环战,优胜者获得向桥本本因坊挑战权。

    最终预选淘汰赛的举行于昭和十九年,正值太平洋战争战局紧张,日本国土上空敌机频繁骚扰。在这次淘汰赛上我连胜出线,再于十一月分组赛中胜了濑越先生,获得了四人参加的“挑战者循环赛”的出场资格。

    可是,当时的形势是战场上频频告急、粮食供应非常困难。大家为了免遭空袭,都打算立即离开东京。日本棋院那里能安心于棋赛的棋士日趋减少,整个棋院呈现出一片麻痹状态。虽然每日奔向棋院打听,但何时、何处对局等事情无人掌握。整个棋院都是见势不妙,走为上策。特别是桥本宇太郎等人,本来就是临时进京到棋院参加比赛的,为了随时能返回大阪宝家,每次来棋院,都捆打好小包裹,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那时我因无法填饱肚子,落了个慢性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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