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1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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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豆觉得要在信上讲清楚这个事,实在太难了。问题是这个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有搞清楚。到底能不能搞清楚,她也不知道。
又过了半个月。半个月里,下野地发生了个大事。马营长又娶老婆了。娶的是曾梅。曾梅剪了好多的喜字和窗花,全用上了,一点儿也没有浪费。这些喜字和窗花,明明是给另一个叫白豆的女人用的,怎么会全归了自己。曾梅觉得像是做梦,做梦也不会梦到这样的事。下野地的人都去参加了马营长的婚礼。男人都抽到了喜烟,女人们都吃到了喜糖。男人和女人们都喝到了喜酒。老杨那天用马车拉回来的东西,一点儿也没有浪费。
婚礼上没有白豆。
白豆没有去。白豆连知道都不知道这个事。
再大的事,不能亲眼看到,又没有人给你说,你除非是神仙,不然的话,你不可能知道。
白豆不是神仙,她只是个女人。
马营长婚礼过后的第二天,白豆接到通知,可以出院了。
老杨赶着马车来接白豆出院。看到白豆,老杨愣了一下,有点不认识似的看着白豆。白豆还是那个白豆,可白豆和过去有点不一样了。
胖了一点。却白了许多。
胖了一点,让白豆的丰满,得到了进一步的强调。被强调的主要部分是胸脯和屁股。
白了许多。一白遮三丑。而白豆本来就不丑,再加上这一白,白豆的脸上就有红晕从皮肤下透出来。女人白了,很容易让人想到奶水,想到羊脂玉,想到刚蒸好的白面馒头。
看到白豆这个样子,愣了一下的老杨,在心里却有一种压不住的欢喜。
马车在路上走。老杨把马营长结婚的事告诉了白豆。
老杨说,马营长结婚了。
白豆说,噢。
老杨说,和你的同屋。
白豆说,噢,是曾梅。
老杨说,曾梅调炊事班了。
白豆说,噢。
老杨说,你早都知道了?
白豆说,我才知道。
可听白豆说话的口气,好像这事她早就知道。好像说的这事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真是让老杨觉得有些奇怪。
路过那块玉米地,玉米没那么青绿了。
老杨没有让马车停下来,去折甜的玉米秆。白豆连看都没有去看那块玉米地。
走过玉米地后,老杨说,胡铁被抓起来了。
白豆说,为什么?
老杨说,那天晚上,就是他对你使的坏。
白豆说,是他?
老杨说,就是他,保卫科把他抓起来了。
白豆说,会是他?
老杨说,不是别人,就是他。
白豆说,怎么可能是他?
显然,这是一件让她没有想到的事,她的表情是意外惊愕的。
前边传来铁锤的敲打声。
让马车停下,白豆跳下马车,朝铁匠铺跑过去。
跑到铁匠铺跟前,看到炉子里的火,随着风箱的鼓动,依然像旗子一样飘舞,看到铁砧上的钢材在铁锤下火星四溅。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只是那个打铁的人,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看到了白豆,打铁的人对她笑了笑。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问这个女人是不是有什么事。
白豆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白豆转过身走向马车。
天上有一群大雁飞过,大雁向南飞去,一会儿排成了个一字,一会儿又排成了人字。大雁也有组织,在组织里,大雁也很听话。排在后面的大雁,从不会飞到前面去。
成群的大雁飞过去后,又有一只大雁飞过来,不知是它力气不够用了,掉了队,还是在某地歇时贪玩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了队伍,还是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被赶出了雁阵。
大雁从不单飞,单飞的大雁一定有什么原因。这原因我们无法知道,我们只能听到它的叫声十分伤心。我们还知道,大雁飞过去后,天会变凉变冷。
不管天怎么变化,我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该发生的一定要发生,不该发生的也有可能会发生……
第八章向日葵随着日头转
1
像胡铁被抓走一样,从卫生院回来的白豆,也让大家都想看看。
一个被男人强暴过的女人,可不是你想见到就可以见到的。一个被男人强暴过的女人,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可不是你能想像得出来的。
白豆不能不让大家看,一个生活在我们这个集体中的人,不管是什么人,不能不让大家看。再说了,看看又有什么呢,不会看掉一块肉,不会看出一场病,也不会看来一场灾。
目光也像太阳光,有时候照在身上,又舒服又暖和,有时候落在身上,就会让人很难受。看白豆的目光,好像属于后一种目光。
不能老在屋子里呆着,要去食堂吃饭,要去厕所屙屎尿尿,要去水渠边洗衣服,要去操场上开会,要到地里干活。只要一出门,就有目光追着白豆看。
这一阵子的下野地,最能吸引大家目光的就是白豆。
看过白豆,和看过胡铁一样,大家都失望。尽管大家没有见过一个被强暴了的女人的样子,可大家猜想过她的样子,不管猜想的样子如何,但至少不能是白豆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样子,至少也得像是霜打过的茄子,像冷风吹枯的野草,像大雨打落在泥里的黄花,再不,也得像是棵没有了绿叶的光秃秃的柳树,灰头土脸,毫无神采,一副让人同情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你瞧瞧她现在这个样子,头发油了,皮肤光了,眼睛亮了。像是刚从暖暖的泉水里洗出来,整个人湿润润的,透出的女人味更浓了更厚了。
一句话,白豆看着比以前好看了。仿佛白豆经历过的不是一次毁灭性的摧残,倒是一次脱胎换骨的洗礼。不是她被暴力破坏了,倒是她把一种千古传下来的常理颠倒了。
男人们看了想不通,女人们看了,简直是火冒三丈。
大家在一起分析来分析去,觉得白豆实在太不把贞操这个东西当回事了。不看重贞操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
至少不会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看不好的女人,不管不好的女人长得多好看,也会不如自己。
好多女人看白豆。就觉得白豆再白,再光润,也没有自己干净。白豆的脏,不在脸上皮肤上,白豆的脏是在身子里,在看不见的地方。
于是好多女人在白豆面前就有了昂起头挺起胸的理由,尽管胸怎么样挺也没有白豆高。
只有一个女人在白豆面前,做不到这样。她就是曾梅。
曾梅不但顶了白豆在一张大床上的位置,还把白豆在炊事班的工作顶了去。
曾梅是个老实人。觉得是自己把白豆东西抢了去,对不住白豆。见到白豆,就有些不好意思。白豆在心里其实从没有怨过曾梅。谁都明白,就是没有曾梅,也会有另外一个曾梅把白豆顶掉的。
下野地,没有女人不行。没有女人的下野地,就像是那片荒漠,什么都是死的。可女人在下野地,从来不能自己说了算。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们都不应该承担过错。
曾梅没有错。
白豆也没错。
不能睡在婚床上,白豆还继续睡在她的小铺上,睡在那间一睁眼就能看到天上月亮的地窝子里。
炊事班里没有她的位置了,白豆和大家一块下地干活。和上千个男人女人一块在庄稼地里忙活。庄稼地里的活永远也干不完。
白豆对曾梅说,我为你高兴。
曾梅说,你真不生我气?
白豆说,真的。
马营长不是白豆真想嫁的男人。真想嫁的男人娶了别人,才会生气。
真想嫁的男人,是哪一个,让白豆说,白豆说不出。
下野地开大会。
马营长在大会上宣布了一个消息。说胡铁已经被师部的军事法庭宣判了。判了有期徒刑十二年。坏人受到惩罚,大家当然高兴。马营长的话还没说完,好多人鼓起掌来。
同时还有好多人看白豆。
白豆也跟着鼓掌。
好多人的目光没有让白豆神色有变,好像马营长说的事,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马营长又要求大家要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还说胡铁也是为革命出生入死立过不少战功,但他犯了罪谁也救不了他。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要是不弄明白这一点,谁就可能落得和胡铁一样的下场。
马营长的话像警钟敲响。
不敲警钟也不会去犯胡铁那样的错误。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为了那个事坐大牢。
不做不等于不想。想了不等于要做。想想不犯法,看看也不犯罪。
想想胡铁干的那个事,就忍不住要看看眼前的白豆。
白豆这个女人,不能让男人多看。白豆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别的女人,想想还似乎挺迷人,可一看就那么回事了,看久了,就一点味也没有了。白豆正相反,看着看着,眼睛就进去了。进去就拔不出来了,也不想出来了。
男人就是这样,光眼睛进去还不行,还想着让别的东西也进去。
硬进去,不行,那是犯罪。要是让进去,再进去,就是愿意了。就不会受什么严惩了。
就往白豆跟前凑,问晚上到白豆屋子行不行。
偏偏不是好女人的白豆这会儿却比好女人还像好女人了。骂一声少放臭屁,就再也不理。装正经,装的,肯定是装的。
以为白豆是装的。晚上真去敲白豆的门。白豆在门里说,你要是再敲一下,我就喊人了。
女人要是喊,那女人就是真的不愿意。
看来白豆这个坏女人还不够坏。
这时的男人是多么希望白豆能坏一点再坏一点。
男人恨不得除了自己的老婆以外,天下的女人全是坏女人。
其实有时候,女人也喜欢男人坏一点。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据考证,这句话,几千年前就在民间流传了。
2
好多女同志找到吴大姐,对吴大姐说,不能把白豆放到大田里干活,她们担心她们的丈夫会被白豆引诱,她们不想让她们的男人在这方面犯错误。
吴大姐又把这个意见反映给了马营长。
马营长说,那就让白豆去养鸡场干活吧。
养鸡场和炊事班的工作有点像。都在屋子里,都不会被风吹雨打日头晒。在炊事班做饭,在养鸡场也做饭。炊事班做饭给人吃,养鸡场做饭给鸡吃。
那一群鸡,全是白色的。也像是穿了统一的服装。
看到白豆过来,鸡也抬起头去看。只是和人看白豆的目光不同。鸡的目光极单纯。
鸡也围着白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和人不一样,它们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在白色的鸡群中走来走去,白豆觉得很自在。
白豆觉得干这个活,比在炊事班干活更有意思。
可白豆不能老和鸡呆在一起。白豆是人,收了工回到屋子里,一个人呆着,白豆也觉得冷清。听到外面有乘凉的女人,在那里说说笑笑,也想坐过去,和她们聊聊天。人都这样,做什么都想扎堆。
刚走出门外,还没看到不远处一堆人是谁,却听到她们发出的声音。
是在说她。说她让人给干了也不害臊。说她让人干了也不觉得吃亏。说她让人干了好像还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