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 2010年第1期-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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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站着的老张;身子突然矮在了座位上:“咳;我一个看大门的;你说该让我怎么办?”
这里的奥妙;邱云峰是懂的——老张是被那两对有心人收买了;他是在按着做人的潜规则行事:得人好处;予人方便。
“老张;还是你说得对;机关是个是非之地;泡来泡去;会泡出事端来的。看来我的确该搬回家去住了。”
老张点点头:“你是个聪明人。”
回到房间;邱云峰感到自己像个小丑。自视甚高的自己;原来一路走来都是按照别人设计好的轨迹。他稀里糊涂地有了外遇;稀里糊涂地当了科长;稀里糊涂地闹了分居;哪一点选择里;有“主观”的自己?“你是个聪明人。”他咀嚼着看门人的话;觉得生活给了他莫大的讽刺。
他想起了走出家门时;给李曼灵甩下的理由。那个理由;冠冕堂皇;却缺少支撑。到了现在;前面更是一片渺茫。“曼灵她现在睡了吗?”在巨大的失落面前;他心底居然升起一团温柔。
他情不自禁地拨了家里的电话。
过了很久;对方才拿起电话。
“曼灵;是我;云峰。”
“有事吗?”李曼灵打了一个哈欠;冷冷地问。
邱云峰满腔的温柔;被这冷冷的语调凝固了;他不知从何说起。他后悔自己的冒失;懊丧地说:“也没什么事。”
“既然没事;那我就挂了。”但李曼灵还是等待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适宜的反应;就真的挂了。
在邱云峰这里;那挂断电话的声音;类似夕阳西下时农家院落的关门声。
因为找不到回归的理由;他伤心极了;不能自已地哭了起来。哭到最后;泪泉枯涸的时刻;居然意外地闪现出一个灵感:既然机关是个是非之地;我何不利用一下这些是非?
夫妻分居之后;最初的日子;李曼灵白天强作欢颜;晚上则兀自流泪。农村出身的女人看重婚姻;一旦家庭出了问题;对心灵的伤害是很深的。她坐在电视机前;眼睛虽然盯在屏幕上;整个心思却凌乱地游走。画面与声音;只是一种陪伴;证明自己还生活在一个叫“家”的地方。凌乱的思绪;让她头昏气闷;她感到如果长期这样;一定会出现精神问题。于是;她弄了几团毛线;用织毛衣的连续动作;把自己稳定下来。这一招还真灵;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织着毛衣;电视剧的情节一集一集地往前演进;手底的毛衣一寸一寸地逐渐成形;心情竟一天比一天平静了。痛苦的程度被消减之后;她觉得一个人的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虽落寞忧伤;但离绝望尚远;还是可以承受的。
“他真的会跟自己离婚吗?”到了后来;李曼灵能够平静地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了。
“离不离随他吧。”她真的有些不在乎了。回答完自己之后;她居然笑了起来;因为她突然悟出了一个小小的道理:女人在感情方面;往往是被动的;但是只要你一不在乎;反而就变得主动了。
笑过之后;她又摇了摇头。内心的一个声音又提醒她:最好还是能够过下去——对于女人来说;离婚会动摇她对“家庭”的信念;会活得很自卑。
她的农村出身;使她从一懂事开始;就很看不起离婚的女人;觉得被人从家里赶出去的女人;一定是个坏女人。走上社会之后;虽然她的看法不那么绝对了;但依然觉得离婚是一件很不名誉的事;会让人瞧不起。这种意识;不是因为她守旧老土;而是源于生活的暗示:在农村;离过婚的女人;往往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往往处境艰难;命运凄凉。
离婚的事千万别摊在我身上啊!
基于这种担忧;所以在结婚前;她谈了不少次“对象”;却不轻易对哪个男人动心。以至于单位里有人在私下里说;李曼灵这么挑挑拣拣的;她到底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一个农村来的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其实李曼灵的心性并不高;她只有一个条件:要靠得住;不会跟她离婚。可是每谈一个;最初的印象还不错;但是到了最后;她的直觉都会告诉她:“你要慎重;这个人跟你过不长;一定会跟你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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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只有到了邱云峰这儿;她的直觉才给了她一个坚定的旨意:“别犹豫了;就是他了!”
邱云峰给她的印象正直、单纯、善良;而且还有一股可爱的书生气。这一切给她带来一个直接的判断:这个男人好把握;拢得住。
咳;最不会跟你闹离婚的人;反而跟你闹起了离婚——直觉这个东西真是靠不住啊!女人毁就毁在直觉上。直觉会让女人感情用事;自以为是。
她感到很委屈;因为自己是个清白的女人;邱云峰离婚的理由是站不住的。哼;我和贾大彬之间;绝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贾大彬把自己弄进机关之后;的确有他非分的想法。他对别的女同志总是板着面孔;独对她李曼灵露出亲切的笑容。有的时候还把她叫到局长办公室去嘘寒问暖。起初;她认为这个领导心地善良;有一种可贵的平民意识。因为机关里对农村来的人有一种普遍的歧视心理;眼神里总飘移着一种令人不愉快的东西。所以;她很敬重他;把他视为靠山。在众人面前;她毫不隐瞒她进机关的细节;并以此来对抗别人的白眼。“你瞧得起瞧不起有什么关系;咱是领导亲自选定的。”有的人就在背后议论说:“这个李曼灵真是缺心眼;要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且瞧着吧;她早晚得成了贾大彬用来打牙祭的一块肉。”
如此恶毒的议论;虽然也传到了李曼灵的耳朵里;但她并没有放到心里去;凭着她的直觉;她觉得贾局长那么憨厚质朴的一个人;绝不可能长着一挂狼心狗肺。她还是自自然然地与贾局长接触;到了后来还敢跟他开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
但是;到了后来;贾局长的态度却有些出人意料——在他的办公室里;在亲切的交谈中间;他会离开座位;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捏一把。李曼灵依然没有放到心里去;觉得这是随和的领导的一种亲切的表示。有一天;他们共同完成了一次成功的外事接待;两个人的心情都非常的好。送走客人;贾大彬对李曼灵说:“小李;你到我这儿来一趟。”李曼灵毫不犹豫地跟着他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一进门贾大彬就把门闩住了;且不等李曼灵有所反应;一把就把她揽进怀里;喷着满嘴的酒气;在她的脸蛋上狂吻。李曼灵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没有往别处想;她认为贾局长喝多了;是一时的酒后失态。身子往下一缩;挣脱了那个阔大的怀抱;以一种关心的口吻说道:“贾局长;您今天的酒喝得忒多;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正在这时;有人轻轻地敲门;贾大彬借势说道:“对;今天的酒是有点上头。”他看了一眼那扇被敲响的门;提高了嗓门;“这样吧;小李;你去打几个电话;询问一下刚才的客人;对咱们局的接待满意不满意。”李曼灵爽脆地应下了;顺势走出门去。
门外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是葛菲。
李曼灵笑着迎上去;大大方方地打了一个招呼。但是葛菲却充耳不闻;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虽然有了这样的遭遇;但是李曼灵还是心无挂碍;单纯地觉得贾局长虽然是单位领导;但毕竟也是个普通男人;酒喝多了也会走样;再遇到类似情况;自己耍个小滑头;走开就是了。只是对葛菲的那个眼神有些不解;心中不禁嘟囔了一句:“你以为你是谁;真是莫名其妙。”
第二天再见到贾大彬时;看到他依旧是那么亲切自然;依旧是那么谈笑风生;便感到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没必要想得太多。
大半年过去了;没有再出现类似的情形;天天都是和谐的日子。
那天早晨李曼灵刚在座位上坐定;电话铃就响了。是贾局长。贾局长让她马上到他的办公室去;说今天中午要来一拨非常重要的客人;对如何接待的事;他要亲自交代一下。
贾大彬从座位上象征性地欠了欠屁股;有气无力地指一指靠近他的一个沙发;示意她坐下。她惊奇地发现;昨天还异常饱满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好像一下子瘦了许多;而且眼袋下垂;双目无神;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贾局长;您是不是病了?”李曼灵关心地问了一句。
听到这亲切的问候;贾大彬萎靡的眼神倏地就亮了;并且马上起身离座;走到她身边;幽怨地剜了她两眼之后;猛地把她抱了起来;径直朝里间的卧室走去。
一切来得这样突然;李曼灵吓坏了;大脑里一片空白。
贾大彬把她扔在床上;阔大的身子急迫地覆盖上去。一边在她的胸部实施着密集的揉搓动作;一边苦大仇深地控诉着:“我的小狐狸精;你折磨得我好苦啊!”
激烈的揉搓;弄疼了李曼灵的身体;继而也唤醒了她的意识;她说:“贾局长;您能不能容我一会儿?”
贾大彬知道;在农村;所谓“容”;不是容纳、容忍、包涵、接受的那种惯常的意义;而是等一等、放一放;允许对方思考一下、权衡一下;再做出决断的意思。同时;它还含有乞求同情、企盼怜悯的感情色彩。这是弱者对强者郑重的请求。
贾大彬心中一顿;停住了。
激情一旦停顿;就会从峰值上跌落下来——看着身下这个瘦小的身子;阔壮的贾局长有些难为情;真的放弃了覆盖;悻悻地站了起来。
这时他才想起;刚才一时发昏;居然忘记了闩门。闩过门之后;一转身;李曼灵已端坐在那只沙发上;目光毫不犹疑地注视着他。
“小李;事已至此;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他妈的就是喜欢你;喜欢得每晚都睡不好;只想犯错误。”贾大彬在坦率地说话的同时;依然残存着难为情的表情。
李曼灵直视的目光其实已穿透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子;看到了远方的风景——那是一望无际的麦地;麦浪坦荡地起伏着;麦穗已微微发黄。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蕴含在浆液充盈的麦粒之中;让人心安;让人自在;也让人自尊的香味。
她喃喃地叨念着:“麦子;麦子……”
贾大彬吃了一惊;猛地想到了她的出身。作为农村姑娘;毕竟不像葛菲那样的城市女孩子开化;不能硬来;要循循地诱导;耐心地等待那个瓜熟蒂落的时刻。然而自己竟然简化了那个程序;有些操之过急了。他有些懊丧;俯下身去语无伦次地说了一番话——小李;你说贾局长对你好不好?你看;把你弄进机关;在人前推崇你;别人都嫉妒哩。小李;你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好不好?这个年头;这种事情;太平常不过了。你看;许多女孩子;年纪轻轻;就有了位子;有了房子;有了车子;还有了票子;为什么?还不是身后有男人跟她好。小李;你说贾局长为人正经不正经?你看;局里那么多漂亮女孩子;我对谁动过心思?我是真心地稀罕你;稀罕得管不住自己;所以;你千万别往坏处想。小李;你说贾局长坦率不坦率?你看;我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也应该理解我的心思;你要是能跟我好的话;你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偌大个局机关;还不是咱俩的夫妻店?小李……
贾大彬的苦口婆心;终于把李曼灵远望的目光拉回到了面前。她眨了眨眼睛;凄然一笑;说道:“可是;可是;我一直把您当作恩人看啊!”
贾大彬以为李曼灵那紧张的神经开始松动了;有力地挥了挥手:“唉;不可;不可;我宁愿做跟你好的男人;决不做所谓的恩人。这年头;‘恩人’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