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5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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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最后在门口石榴树上见一只苍蝇被红线拴了,便猜出八九,急忙将那苍蝇放了。不一会儿,便从北村传来那女人又过来了的消息。王氏女高兴万分,向丈夫夸功,不想此时的崔阔嘴巴肿得老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看就像是被人打了。王氏女问怎么回事儿,崔阔哭丧着脸说:〃都怪你,让我在阎王殿里受了刑!〃
这传说谁也说不清是真是假,但镇人都与崔阔很少来往,见面也装着没看见。他家更是没人去。深怕自己的灵魂被他抓走。
崔阔知道众人对他忌讳,也不与人来往,而且不常出屋,赶集上店都是让王氏女去。他家的院墙也高,院子里长满了树。阴森森的。崔阔就两个女儿,也都活得很阴郁似的。记得我与他家的小女儿同班,三年级那年,那个名叫丹的小女孩儿突然患了一种名叫〃白瘊〃的病死了。崔阔还为她钉了个小棺材,王氏女哭得死去活来,而崔阔却是一副不痛苦的样子,仍是打着眼罩,劝女人说:〃别哭了,她就是这么个寿限,哭也没用。〃王氏女边哭边抱怨丈夫道:〃让你帮她改一改,你偏不,这可好,让我怎么活呀!〃崔阔说:〃你当阴间像阳间呐?阴间执法如山,从没开后门的!若能开,小丹她会死吗?〃二人对话阴一半阳一半,听得众人毛骨悚然,从此,崔家更没人敢去了。就包括崔家那个高墙小院,也成了恐怖的象征。
这样,就影响了崔家大女儿的婚事。直到她28岁那年,才嫁给一个神汉的儿子。
令崔阔猝不及防的是,到了1966年,红卫兵突然闯进了他的家。红卫兵天不怕地不怕,他们将崔阔拉出来游街,然后抄家。让众人做梦想不到的是,这崔阔原是个大盗,而且专在外地行窃。他多是头天晚上隐藏在百货大楼内,夜间从窗户里朝外偷东西。他从解放前一直偷到解放后,从未失过手。红卫兵从他家里搜出许多布匹和高档商品,还有银元和烟土,东西多得简直可以开个商店了。这一下,算是将镇人震呆了。原来他一直装神弄鬼,全是为着掩饰罪行。他白天睡觉,出门带眼罩,是怕人认出。据王氏女孩子交待,连他们的小女儿也是崔阔害死的,因为那个名叫丹的小女孩儿发现了父亲的秘密,扬言要上告。崔阔害怕事情败露,就将亲生女儿掐死了。
抓住了崔阔,周围几个县多年的失盗案告破。这胜利自然归功于文化大革命。枪毙崔阔那天,公安局专拉他回颖河镇游街示众。他被剃了光头,第一次没带眼罩暴露于众人面前。这时人们才看清,他原来是浓眉大眼,很漂亮的一条汉子,只可惜,走了邪路。
郭 县 长
郭县长不是县长,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叫郭志远,个子高大,微胖,长得很气派。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曾造过几天反,当过几天造反派头头儿。有一次县长来视察工作,他也随着去乡下。那县长又小又瘦,乡人就把又高又大的郭志远当成了县长,从此,他便落下〃郭县长〃这个绰号。
人生一世,在一时期或某一地域总是有点儿自豪之处。郭志远虽然只当了几天造反派头头,却使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凡之处。从此,他便更加讲究起来,无论穿衣言谈举止,处处做官模样,像是他真的成了县长一般。
郭县长家住在镇西街,镇西街是回民区,郭县长为讲民族团结,坚持遵守回民习俗,不养猪,更不吃猪肉,自称是〃准回民〃;而且多次要求加入穆斯林,也常去清真寺请教学习《古兰经》。但不知什么原因,至今他也没成为回族兄弟。
其实,郭县长家并不太富裕,他的妻子原是民办教师,教了二十年书,后来才转为国家教师。开初的时候,民办教师也是记工分,每月有五元钱的补贴。那年月,5元钱是很金贵的。郭县长家就靠它购买咸盐和酱油,当然,油是吃不起的。真正的回族过斋节时,上头还供应半斤香油,而他是个假回民,没份儿。买不起香油,又不吃猪油,全家人只好吃一点儿羊油。为此,家里的儿女们都对郭县长有意见,说是回民不收我们,为何还要去装回民?郭县长深谋远虑地说:〃你们不懂,在这个国度里,少数民族处处可以优先,只要坚持,总会感动真主的!〃那时候郭县长早已就变成了一介平民,虽然只造过几天反,但让他长了见识,他发誓要将下辈人培养出一个真县长。当时他有个亲戚在县城里当某局局长。他有事没事常往县城跑,每次去,总要给亲戚带些花生、红薯什么的。去了,就仔细观察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室内的摆设,回来就按照人家的那一套培养孩子们,让他们如何讲卫生,吃饭时怎样注意吃相,说话如何讲文明等等。如此强化训练,竟让孩子们养成了习惯,穿戴和气质都有了变化,一家人简直成了小镇里的城里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由于郭县长注意子女的培养,又有妻子辅导他们的学习,后来就一个个都考上了大学。那些年上大学由国家全包,郭县长就拼命让孩子们读书。其中老二成绩突出,还考上了研究生,毕业分到省城。这一下,郭县长算是看到了希望。他禁不住对人宣布,郭家要真的出一个县长了!
可惜,郭县长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眼下当官光有文凭不行,还要靠有人和运气。郭家老二虽然分到了省里某厅,可惜运气不佳,奋斗了好几年才混了个副科,再加上他从小受的都是〃做老实人做老实事〃那一套,眼下早已用不上了。一看升迁无望,他不听老子劝告竟弃官下海了。那几年,下海发财的多是官家子弟,郭家老二只凭一腔热血到商海搏斗,一家伙赔了几十万,欠了一屁股债,最后为躲债只好到深圳打工,成了外资企业的一名雇员。这一切,郭县长的妻子深怕郭县长伤心,一直对他保密。后来秘密终于泄露,郭县长听后一下呆了,接着就大病了一场。
镇上一位会算命的瞎子说,郭县长心境太高,老坟里没风水,怎能做得官。这话传到郭家小儿子耳中,很是不服气,更加发愤读书,找对象专挑官的女儿,后来果真如愿,寻了一位厅长的女儿为妻,并分到一个好单位,由副科很快升到正科,正欲提升副处时,不想得意忘形,犯了错误,从此一蹶不振。
从此,郭县长很信风水之说,到处寻找看风水的高手,并且不惜重金,让人家看风水。镇里有个叫二旦的精人,投其所好,雇了一个外地朋友化装成风水先生合伙骗郭县长。郭县长求贤若渴,信以为真,就请那〃先生〃为其寻找风水地。那假先生胡乱指一个地方儿,按《阴阳五诀》上的词句背了通,说得郭县长口服心服,给那先生封了酬金后,当天夜里就自杀了。死前要求妻子一定要将他埋入那块风水地。不料这消息走漏,正好赶上此地有扶贫工作队,工作队队长是个无神论者,觉得此地人不富主要是太愚昧,听到这个消息,就想借机教育群众,并召开大会说迷信的危害,然后对村干部说坚决不批给郭家那块所谓的〃风水地〃。这一下,郭县长算是白死了,只好被人抬进了郭家老坟地,很草率地埋了。
胡 家 烧 饼
胡家烧饼的主人叫胡三,年近不惑,仍是光下巴,像个太监。由于没胡须,脸又白净,镇上人都称他〃白面胡三〃。胡家烧饼炉子是在用立砖砌的架子上倒扣一口锅,下面烧炭火,将做好的烧饼倒贴在锅上,熟了,用特制的长把锅铲铲下来,同时伸进炉中的还有一把长把铁环,环如烧饼大,正好用那环接着铲下的热烧饼,一次能接好几个,然后夹着取出来,很便当。
胡家烧饼的特色是个儿大,芝麻多,而且料足,吃起来焦香内软。由于片大,熟后自然成了两层,便于夹牛肉、热油条、薄豆腐什么的,很受众人欢迎。所以,只要胡三的烧饼在哪开炉子,那里就会围上一圈儿卖小吃的。
据说,胡三的爷爷就是打烧饼出身,15岁那年就在周口万祥街给人当学徒,三年师满后,回到颖河镇开了这家烧饼铺。他遵照师傅嘱托,开张前三天,全是白送。每天打二十斤面,送光了事。接着,他又让亲戚在乡下寻找合适的人当〃托儿〃,将钱发给他们,让他们专来买胡家烧饼。那几天他又故意不多打,每天只打十几斤面,造成〃脱销〃的假像,很快就把声势造了上去。名声打出后,胡三的爷爷坚持薄利广销的原则,从不投机取巧,烧饼做得比别家大,撒芝麻多,很快就成了小镇名吃。
胡三是二十五岁那年撑门面,为便于将手伸进炉内贴烧饼,再冷的天,他都是将右手的袄袖子空下来,别在背后,用扎腰带子扎得紧紧的,显得干净利索。由于当年胡三爷爷投的那个师傅师娘有洁癖,训出的徒弟也都把卫生放在第一位。胡三从小就受到过严格的训练,不准抽烟,定时剪指甲,不准留长发,衣服要勤换,做馍时不准说话,咳嗽要背脸,更不准当众吐痰,围裙也一定是雪白的。据说胡三当初找对象时,女方首先要过洗衣这一关,拿几件衣服让其去河里洗,看洗出的效果是否达标;然后还要让其打扫室内卫生,如达不到高要求,长相再好看也甭想进胡家门。胡三的母亲虽是农家出身,在丈夫的影响下也十分讲究,拣青菜要一个叶儿一个叶儿地来回翻看,磨面前要将粮食淘洗好几遍,然后再戴上花镜来来回回地挑拣。这胡家和卖米末儿的刘家年年都被镇上评为卫生模范,无论何时去他们家,里里外外都是干干净净。胡三爹有句名言:我们是做〃进口〃买卖的,一定要像国防站那样严格检查。这些让人肃然起敬的事实与传说加起来,皆对生意有好处,所以胡家烧饼一直不衰。
除去家庭教育外,胡三本人又练了一身硬工夫,就是在街上做烧饼时,从不解溲。给人拿烧饼时也从不用手,而是用自制的竹夹子。也就是说,他将顾客想到和没想到的不卫生因素全排除了,人们就送他〃白面胡三〃的雅号。由于胡三有洁癖,他还要求在他周围卖小吃的卫生条件一定要达标。只可惜,那些人并不把胡三的话当回事,以为你做你的生意,我干我的买卖,互不影响,你为什么要干涉。胡三看不惯,就开始自己煮制薄豆腐和牛肉。众人相信胡三,自然也就不买别家的了。这样一来,常年随着胡家卖小吃的就有了意见。生意被胡三抢走了,这仇恨也就慢慢来了。
卖小吃的其中有一家姓黄,叫黄大,一脸黑胡子,常年卖卤鸡兼煮薄豆腐。鸡汤煮豆腐是他的一绝。现在胡三抢走了他的生意,虽然没他的味儿好,但胡三比他干净,人们信得过。过去买了烧饼还要走几步买豆腐,现在一下就成了,省了不少麻烦,所以黄大的薄豆腐就销量大减,每天都剩下不少。黄大很愤怒,几次没事儿找事儿进行挑衅,要砸胡三的烧饼炉子。胡三说我给你说过让你注意卫生,你看你煮的那豆腐上面净是灰点点儿,怎么让人吃?黄大说你不煮豆腐时顾客没有嫌我不卫生,怎么你一煮豆腐别人就嫌我脏了?这是你宣传的!俺老几辈都是这么干,生意一直好,现在你却砸了我的招牌,你一定要恢复我的名誉。黄大一闹,原来那几家卖牛肉的和热油条的也跟着起哄,认为胡三太过分,想独揽生意故意说别人不卫生。又不是你吃。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