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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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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岭摆摆手,显示了她权威专制一面,她确是家长,一家之主,此刻是她运用权力的时间。

  “是,姐姐。”

  “你心中不服是不是。”

  “不,姐姐,我心服口服。”

  程岭又流泪,“你放心,我不会管你其他事,学业与恋爱都不伤身,任你去。”

  “毕业后我想念法科。”

  “也好,以后多接华人官司,伸张正义。”

  “一样会结下仇家。”

  “那怎么一样,那是公事公办,你们此刻是挑衅生事,砸人饭碗。”

  程雯不敢再分辨。

  程岭忽然微笑:“可记得我接送你们上学的情形?一晃眼都这么大了,真不可思议。”

  程雯看着姐姐,惊讶莫名,外形那么秀丽年轻的她,正托着腮沉思,打扮容貌同一般廿多岁女子无异,但心态谈吐却如老太婆一样,暮气沉沉,净是想当年。

  她已经没有生活,白白看日出日落。她灵魂已死,躯体不住欲回到过去的岁月里。

  年轻的程雯首次看到如此悲哀现象,震惊之余,她哭了。

  程岭看她一眼,误解妹妹心事,“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责备过你。”

  程雯蹲下来,“姐姐,如有机会,你还会结婚吧。”

  程岭哑然失笑,“一个人要结多少次婚?”

  程雯也笑:“多多益善。”

  “你这个人,你这张嘴!”

  “这是真的,我听天由命,说不定一次都嫁不掉。”

  “都叫吕文凯带坏了,我迟早同她算账。”

  说到曹操,曹操就在楼下偏厅等她。

  程岭认真恼怒,出言讽刺,“争取人权,也犯不着牺牲亲友。”

  “对不起,可是我们已经获得胜利,我得到五百元赔偿。”

  “恭喜恭喜,这块玻璃有了下落。”

  “夜总会登报向我们华人道歉。”

  “那多好,保不定以后唐人可以免费进场跳舞。”

  “这是原则问题。”

  “对,原则上不能让步,玉石俱焚,牵连九族,在所不计。”

  吕文凯唯唯诺诺,知道程岭在气头上,不与她分辨,起身告辞。

  郭海珊在门外等。

  吕文凯忽然对丈夫说:“她老了。”

  这话只有郭海珊明白。

  这个问题程岭本身当然知道。

  当李杰来约她看戏的时候,她坦白同他说:“我是一个老人,与我的皮相不符。”

  李杰来擦擦鼻子,微笑道:“幼时听长辈说故事,好似是有这样的事,一个百岁精灵,被拘在年轻的躯壳里。”

  程岭也笑:“我的道行还未至于那么深湛。”

  “可是也足够令人迷惑。”

  “对长辈不宜用这样轻佻字眼。”

  “对大人自然不会,我省得。”

  程岭不语,似乎被冒犯了。

  “我令你烦厌?”李杰来坦然问。

  又没有。

  只是程岭觉得中间仿佛漏脱一大截时光,她像是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跟不上节拍,她想回来,又来不及,正想适应新时代,却得不到鼓励,十分徘徨。

  “让我帮你。”李杰来凝视她。

  “不。”程岭开口拒绝。

  李杰来颇为尴尬。

  “对不起。”

  “不要紧,”他仍可维持幽默感,“我从前也被拒绝过。”

  可是之后,他识趣的疏远了程岭。

  莱斯仍然来替程岭补课。

  课余吃茶闲谈,莱斯偶然问:“你的理想对象,要有什么条件?”

  程岭似没听懂,“我?”

  “是呀,你,你已廿五岁,难道从没想过择偶条件?”

  “我?”程岭忽然笑了。

  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下来。

  从来只有人挑她,哪里轮到她拣人。

  可是莱斯鼓励她,“说来听听。”

  程岭用英语缓缓道来:“他需比我大十年八载。”

  “很好,”莱斯说:“我赞成,那样,他会照顾你。”

  程岭说:“强壮,有一副好身体。”

  “那当然,健康很重要。”

  “好学问,有智慧,富幽默感,尊重女性,懂生活情趣。”

  “很会挑呀。”

  “他无需富有,能养活自己即可,亦不必太多英俊,面目端庄已经合格。”

  程岭也猜不到她居然会透露那么多。

  莱斯说:“这样的对象,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程岭答:“我知道,我们中国人讲缘分。”

  “什么是缘分?”

  “机会率。”

  莱斯笑,“你看你现在用词多么科学化。”

  程岭腼腆的笑了。

  她一直羞红着脸,到第二天还没有褪去。

  妙龄女子的皮相下是老妇的心灵,可是在保守的心房中有闪出一丝少女的憧憬,多么矛盾。

  翌年夏季,吕文凯成功当选市议员,任期三年。

  华仁堂出任助选团,将选举资料翻译成中文,使英文水平较差者有机会明白参加选举的重要性。

  开头华人对吕文凯并不看好。

  “同白人斗选,输了连带全体华人没面子。”

  面子问题是中国人生活中至重要一环。

  可是这一次面子被挽回,华仁堂放鞭炮办流水席庆祝。

  郭海珊兴奋莫名,深以爱妻为荣。

  程岭看在眼中,笑对妹妹说:“看到没有,真爱一个人,就算不赞同她所作所为,也支持到底。”

  程雯说:“吕文凯真幸运。”

  程岭点头,“将来吕文凯即使当选加国第一届华人总理,她的荣耀还是不如嫁得一个好丈夫。”

  “姐姐真是古老思想,以归宿为重。”

  程岭不再分辨。

  程雯此际已有她的社交圈,姐姐要与她说话,几乎要预约,条子传来传去,“雯,明天下午四时请回家商量要事”或“星期六请回来吃饭”等。

  程岭与念芳相处的时间比较多。

  一日下午,念芳游完泳上来,程岭一看,即说:“泳衣太小了,要买过一件。”

  念芳冲口而出:“我想自己挑选。”

  程岭一怔,这是必经阶段,她不禁莞尔。

  念芳擦干头发,斟咖啡给养母。

  她闲闲道:“妈妈,你是见过我生母的呵。”

  程岭有点警惕,她怕一不小心伤了念芳的心。

  “是,见过数回。”

  “你认为她怎样?”

  “你呢,念芳,记忆中你对她的印象又如何?”

  念芳坐下来,轻轻说:“她总是很伤心很失望,模样憔悴。”

  “是,生活对她很残酷。”

  “我记得她一直把我带在身边。”

  “是,她没有把你交出去领养。”

  “她去世之际,是否痛苦?”

  “我想不,她去得很快。”

  “她想到年幼的我,一定十分悲哀。”

  程岭没有言语。

  “你见过我父亲没有?”

  程岭颔首,她不欲多讲。

  “他为何置我们母女不顾?”

  “念芳,”程岭温言劝慰,“这些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你只需生活得好,也就安慰了你母亲在天之灵,我有无告诉过你,我就从不知我亲父是谁?”

  “我们母女命运是否相似?”

  “当然不像,你的前途光明,读好书可以做事业,不必学我一天到晚,关在屋子里。”

  “我和雯姨都认为你应当出去走走。”

  程岭哑然失笑,“出去,去何处?”

  “任何地方,海阔天空。”

  “可是我觉得家里最好。”

  “我们都怕你寂寞。”

  程岭感慨,“待你出嫁时我真会冷清。”

  “妈妈,我永远在家侍候你。”

  “胡说,我要看到你组织家庭,养儿育女。”

  “不不不,我愿意一生陪着母亲。”

  程岭微笑:“一生是个很长很长的岁月。”

  可是每个人总会过尽她的一生。

  那个秋季雨水特别多,程岭越发不愿外出,她也知道外头的世界已经时髦的不像话,自程雯的打扮谈吐中可以知道,她忙着争取男女平等,有什么人言语举止间若对女性有任何不敬,她真是没完没了,连郭海珊见了她都怕,忙着退避三舍。

  程雯再三表示结婚生子统是浪费人生,女子应为事业努力,正如华人在白人社会争取地位一样,女子必须庄敬自强,经济独立,不做任何人的附属品云云。

  这也好,这股志气使她的功课名列前茅。

  一个颇为寒冷的深秋黄昏,郭海珊来访。

  程岭笑说:“好叫文凯来吃饭了,一年不上门,什么意思。”她终于原谅了她。

  郭海珊笑:“有的吃,她必定马上出现。”

  “不见得,她最近多出风头,听说刚自渥京回来。”

  郭海珊搓着手,“她爱热闹。”

  程岭看着他,“你有什么话要说?”

  郭海珊有点为难,“有一个人出现了。”

  程岭一时间不知道他指的人是谁,她背后鬼影幢幢,有的是阴影。

  “谁?”

  “印三想见见他的女儿。”

  程岭很沉着,“你同念芳去说好了。”

  “那也得先征求你的意见。”

  “我没有主张,我尊重念芳的意愿。”

  郭海珊颔首:“这点很难得的。”

  程岭笑了笑。

  “你呢,你愿意见他吗?”

  “我不认为有此必要,让他们在外边见面。”

  “好,我去处理。”

  “啊对了,海珊,我都没谢你,这些年来,一直为我办理这种为难之事。”

  郭海珊站起来,欠一欠身。

  “程霄来信,他妻子要生养了,他心情兴奋,又有点惶恐,希望得到我们支持。”

  “是,”郭海珊笑,“这回想到我们的好处了。”

  “别取笑他,胎儿是男婴,你看看,科技居然可以测知婴儿性别,多先进,我打算下去一个月,替他照顾母婴。”

  郭海珊说:“替他找个可靠的保姆也就是了。”

  “亲力亲为比较妥当。”

  “唉,一定是有人前世欠了这个程家。”

  “海珊,听听这话多老气。”

  郭海珊一迳上楼找念芳。

  程岭却在想,不知程霄替孩子取一个什么名字,他得出去采购一些婴儿用品带去。

  忙了几日,买回来的礼物足足有几大箱,才猛地想起前事,把念芳叫来问话。

  “你知道你生父找你?”

  念芳颔首:“郭先生与我说过了。”

  “见过他没有?”

  念芳摇摇头,“我没有好奇心。”

  程岭十分讶异,“前些时候你才问起这个人。”

  念芳沉默一会儿,“我不该问,我错了。”

  “见面也无妨。”

  “并无真实凭据证明他是我生父。”

  程岭一怔,失笑,十年前,印三就是用这个借口,把念芳推出门去。

  六月债,还得快。

  “听郭先生说,那人潦倒,不过想来刮几个钱,郭先生给他一点好处,打发他走,他也不再坚持要见我。”

  可是,还是会再来的吧。

  “郭先生说,不用怕他,郭先生会应付他。”

  “念芳,你若真想查证他是否你生父,其实也不难。”

  念芳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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