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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醒世恒言-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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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分两头,且说那时有个兵部尚书赵贵,当年未达时,住在淮安卫间壁,家道甚贫,勤苦读书,夜夜直读到鸡鸣方卧。蔡武的父亲老蔡指挥,爱他苦学,时常送柴送米,资助赵贵。后来连科及第,直做到兵部尚书。思念老蔡指挥昔年之情,将蔡武特升了湖广荆襄等处游击将军,是一个上好的美缺,特地差人将文凭送与察武。蔡武心中欢喜,与夫人商议,打点择日赴任。
  瑞虹道:〃爹爹,依孩儿看起来,此官莫去做罢!〃蔡武道:〃却是为何?〃瑞虹道:〃做官的一来图名,二来图利,故此千乡万里远去。如今爹爹在家,日日只是吃酒,并不管一毫别事。倘若到任上也是如此,那个把银子送来,岂不白白里干折了盘缠辛苦,路上还要担惊受怕?就是没得银子趁,也只算是小事,还有别样要紧事体,担于系哩!〃蔡武道:〃除了没银子趁罢了,还有甚么干系?〃瑞虹道:〃爹爹,你一向做官时,不知见过多少了,难道这样事到不晓得?那游击官儿,在武职里便算做美任,在文官上司用,不过是个守令官,不时衙门伺候,东迎西接,都要早起晏眠。我想你平日在家单管吃酒,自在惯了,倘到那里,依原如此,岂不受上司责罚?这也还不算利害。或是信地盗贼生发,差拨去捕获,或者别处地方有警,调遣去出征。那时不是马上,定是舟中,身披甲胄,手执戈矛,在生死关系之际,倘若一般终日吃酒,岂不把性命送了?不如在家安闲自在,快活过了日子,却去讨这样烦恼吃!〃蔡武道:〃常言说得好:'酒在心头,事在肚里。'难道我真个单吃酒不管正事不成?只为家中有你掌管,我落得快活,到了任上,你替我不得时,自然着急,不消你担隔夜扰。况且这样美缺,别人用银子谋干,尚不能够,如今承赵尚书一片好念,特地差人送上大门,我若不去做,反拂了这一段来意。我自有主意在此,你不要阻当。〃瑞虹见父亲立意要去,便道:〃爹爹既然要去,把酒来戒了,孩儿方才放心。〃蔡武道:〃你晓得我是酒养命的,如何全戒得,只是少吃几杯罢。〃遂说下几句口号:
  老夫性与命,全靠水边酒。
  宁可不吃饭,岂可不饮酒。
  今听汝忠言,节饮知谨守。
  每常十遍饮,今番一加九。
  每常饮十升,今番只一斗。
  每常一气吞,今番分两口。
  每常床上饮,今番地下走。
  每常到三更,今番二更后。
  再要裁减时,性命不值狗。
  且说蔡武次日即教家人蔡勇,在淮关写了一只民座船,将衣饰细软,都打叠带去,粗重家火,封锁好了,留一房家人看守,其余童仆尽随往任所。又买了许多好酒,带路上去吃。择了吉日,备猪羊祭河,作别亲戚,起身下船。稍公扯起篷,由扬州一路进发。
  你道稍公是何等样人?那稍公叫做陈小四,也是淮安府人,年纪三十已外,雇着一班水手,共有七人,唤做白满、李癞子、沈铁甏、秦小元、何蛮二、余蛤蚆、凌歪嘴。这班人都是凶恶之徒,专在河路上谋劫客商,不想今日蔡武晦气,下了他的船只。陈小四起初见发下许多行李,眼中已是放出火来,及至家小下船,又一眼瞧着瑞虹美艳,心中愈加着魂,暗暗算计:〃且远一步儿下手,省得在近处,容易露人眼目。〃不一日,将到黄州,乃道:〃此去正好行事了,且与众兄弟们说知。〃走到稍上,对众水手道:〃舱中一注大财乡,不可错过,趁今晚取了罢。〃众人笑道:〃我们有心多日了,因见阿哥不说起,只道让同乡分上,不要了。〃陈小四道:〃因一路来,没有个好下手处,造化他多活了几日!〃众人道:〃他是个武官出身,从人又众,不比其他,须要用心。〃陈小四道:〃他出名的蔡酒鬼,有什么用?少停,等他吃酒到分际,放开手砍他娘罢了,只饶了这小姐,我要留他做个押舱娘子。〃商议停当。少顷,到黄州江口泊住,买了些酒肉,安排起来。众水手吃个醉饱。扬起满帆,舟如箭发。
  那一日正是十五,刚到黄昏,一轮明月,如同白昼。至一空阔之处,陈小四道:〃众兄弟,就此处罢,莫向前了。〃霎时间,下篷抛锚,各执器械,先向前舱而来。迎头遇着一个家人,那家人见势头来得凶险,叫声:〃老爷,不好了!〃说时迟,那时快,叫声未绝,顶门上已遭一斧,翻身跌倒。那些家人,一个个都抖衣面战,那里动掸得。被众强盗刀砍斧切,连排价杀去。
  且说蔡武自从下船之后,初时几日酒还少吃,以后觉道无聊,夫妻依先大酌,瑞虹劝谏不止。那一晚与夫人开怀畅饮,酒量已吃到九分,忽听得前的发喊。瑞虹急教丫环来看,那丫环吓得寸步难移,叫道:〃老爹,前舱杀人哩!〃蔡奶奶惊得魂不附体,刚刚立起身来,众凶徒已赶进舱。蔡武兀自朦胧醉眼,喝道:〃我老爷在此,那个敢?〃沈铁甏早把蔡武一斧砍倒。众男女一齐跪下,道:〃金银任凭取去,但求饶命。〃众人道:〃两件俱是要的。〃陈小四道:〃也罢!看乡里情上,饶他砍头,与他个全尸罢了。〃即教快取索子,两个奔向后艄,取出索子,将蔡武夫妻二子,一齐绑起,止空瑞虹。蔡武哭对瑞虹道:〃不听你言,致有今日。〃声犹未绝,都撺向江中去了。其余丫环等辈,一刀一个,杀个干净。有诗为证:
  金印将军酒量高,绿林暴客气雄高。
  无情波浪兼天涌,疑是胥江起怒涛。
  瑞虹见合家都杀,独不害他,料然必来污辱,奔出舱门,望江中便跳。陈小四放下斧头,双手抱住道:〃小姐不要惊恐!还你快活。〃瑞虹大怒,骂道:〃你这班强盗,害了我全家,尚敢污辱我么!快快放我自尽。〃陈小四道:〃你这般花容月貌,教我如何便舍得?〃一头说,一头抱入后舱。瑞虹口中千强盗,万强盗,骂不绝口。众人大怒道:〃阿哥,那里不寻了一个妻子,却受这贱人之辱!〃便要赶进来杀,陈小四拦住道:〃众兄弟,看我分上饶他罢!明日与你陪情。〃又对瑞虹道:〃快些住口,你若再骂时,连我也不能相救。〃瑞虹一头哭,心中暗想:〃我若死了,一家之仇那个去报?且含羞忍辱,待报仇之后,死亦未迟。〃方才住口,跌足又哭,陈小四安慰一番。
  众人已把尸首尽抛入江中,把船揩抹干净,扯起满篷,又使到一个沙洲边,将箱笼取出,要把东西分派。陈小四道:〃众兄弟且不要忙,趁今日十五团圆之夜,待我做了亲,众弟兄吃过庆喜筵席,然后自由自在均分,岂不美哉!〃众人道:〃也说得是。〃连忙将蔡武带来的好酒,打开几坛,将那些食物东西,都安排起来,团团坐在舱中,点得灯烛辉煌,取出蔡武许多银酒器,大家痛饮。陈小四又抱出瑞虹坐在旁边,道:〃小姐,我与你郎才女貌,做夫妻也不辱抹了你。今夜与我成亲,图个白头到老。〃瑞虹掩着面只是哭。众人道:〃我众兄弟各人敬阿嫂一杯酒。〃便筛过一杯,送在面前。陈小四接在手中,拿向瑞虹口边道:〃多谢众弟兄之敬,你略略沾些儿。〃瑞虹那里采他,把手推开。陈小四笑道:〃多谢列位美情,待我替娘子饮罢。〃拿起来一饮而尽。秦小元道:〃哥不要吃单杯,吃个双双到老。〃又送过一杯,陈小四又接来吃了,也筛过酒,逐个答还。吃了一会,陈小四被众人劝送,吃到八九分醉了。众人道:〃我们畅饮,不要难为新人。哥,先请安置罢。〃陈小四道:〃既如此,列位再请宽坐,我不陪了。〃抱起瑞虹,取了灯火,径入后舱,放下瑞虹,闭上舱门,便来与他解衣。那时瑞虹身不由主,被他解脱干净,抱向床中,任情取乐。可惜千金小姐,落在强徒之手。正是:
  暴雨摧残娇蕊,狂风吹损柔芽。
  那是一宵恩爱,分明夙世冤家。
  不题陈小四。且说众人在舱中吃酒,白满道:〃陈四哥此时正在乐境了。〃沈铁甏道:〃他便乐,我们却有些不乐。〃秦小元道:〃我们有甚不乐?〃沈铁甏道:〃同样做事,他到独占了第一件便宜,明日分东西时,可肯让一些么?〃李癞子道:〃你道是乐,我想这一件,正是不乐之处哩。〃众人道:〃为何不乐?〃李癞子道:〃常言说得好:'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杀了他一家,恨不得把我们吞在肚里,方才快活,岂肯安心与陈四哥做夫妻?倘到人烟凑聚所在,叫喊起来,众人性命可不都送在他的手里!〃众人尽道:〃说得是,明日与陈四哥说明,一发杀却,岂不干净。〃答道:〃陈四哥今夜得了甜头,怎肯杀他?〃白满道:〃不要与陈四哥说知,悄悄竟行罢。〃李癞子道:〃若瞒着他杀了,弟兄情上就到不好开交。我有个两得其便的计儿在此:趁陈四哥睡着,打开箱笼,将东西均分,四散去快活。陈四哥已受用了一个妙人,多少留几件与他,后边露出事来,止他自去受累,与我众人无干。或者不出丑,也是他的造化。恁样又不伤了弟兄情分,又连累我们不着,可不好么?〃众人齐称道:〃好。〃立起身把箱笼打开,将出黄白之资,衣饰器皿,都均分了,只拣用不着的留下几件。各自收拾,打了包裹,把舱门关闭,将船使到一个通官路所在泊住,一齐上岸,四散而去。
  箧中黄白皆公器,被底红香偏得意。
  蜜房割去别人甜,狂蜂犹抱花心睡。
  且说陈小四专意在瑞虹身上,外边众人算计,全然不知,直至次日巳牌时分,方才起身来看,一人不见,还只道夜来中酒睡着。走至稍上,却又不在,再到前舱去看,那里有个人的影儿?惊骇道:〃他们通往何处去了?〃心内疑惑。复走入舱中,看那箱笼俱已打开。逐只检看,并无一物,止一只内存些少东西,并书帙之类。方明白众人分去,敢怒而不敢言,想道:〃是了,他们见我留着这小姐,恐后事露,故都悄然散去。〃又想道:〃我如今独自个又行不得这船,住在此,又非长策,倒是进退两难。欲待上涯,村中觅个人儿帮行,到有人烟之处,恐怕这小姐喊叫出来,这性命便休了。势在骑虎,留他不得了,不如斩草除根罢。〃提起一柄板斧,抢入后舱。瑞虹还在床上啼哭,虽则泪痕满面,愈觉千娇百媚。那贼徒看了,神荡魂迷,臂垂手软,把杀人肠子,顿时熔化。一柄板斧,扑秃的落在地下。又腾身上去,捧着瑞虹淫媾。可怜嫩蕊娇花,怎当得风狂雨骤!那贼徒恣意轻薄了一回,说道:〃娘子,我晓得你劳碌了,待我去收拾些饮食与你将息。〃
  跳起身,往稍上打火煮饭。忽地又想起道:〃我若迷恋这女子,性命定然断送,欲要杀他,又不忍下手。罢,罢,只算我晦气,弃了这船,向别处去过日。倘有采头,再觅注钱财,原挣个船儿,依然快活。那女子留在船中,有命时便遇人救了,也算我一点阴骘。〃却又想道:〃不好不好,如不除他,终久是个祸根。只饶他一刀,与个全尸罢。〃煮些饭食吃饱,将平日所积囊资,并留下的些小东西,叠成一个大包,放在一边,寻一条索子,打个圈儿,赶入舱来。这时瑞虹恐又来淫污,已是穿起衣服,向着里床垂泪,思算报仇之策,不提防这贼来谋害。说时时,那时快,这贼徒奔近前,左手托起头儿,右手就将索子套上。瑞虹方待喊叫,被他随手扣紧,尽力一收,瑞虹疼痛难忍,手足乱动,扑的跳了几跳,直挺挺横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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