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禅酝酿十年经典之作:十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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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说，不。虽然说着不，可是我却靠近了他，他一把拉我入怀，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我说，喜欢我吗？
那样霸气，又那样不讲道理，那样浪漫，又那样深情。
我……我……我……
再也来不及说什么，我只感觉到自己被什么盖住，是楚江南的脸，伏下来，然后，深深地吻着我。
我浑身冰凉，手脚都颤抖着，嘴唇也颤抖着，我感觉热，又感觉冷，可是，却是这样心神荡漾。
突然，卡莲站在了我们中间！
我一下子就惊醒了。
醒了，才知是个梦。
被子都湿了，而且，刚才的梦让我脸红心悸。幸亏是梦，可是，怎么会是个梦？我是不是太流氓了？居然梦到楚江南吻我了。天啊。
身上有些发烫，发烧了，昨天晚上淋冬雨闹的吧，我去抽屉里找药，却翻到和南瓜的那张合影，十二岁，两个天真的少年，哎，如果回到过去多好。
吃了一粒巴米尔，开始出汗，被子湿了，我给卡莲打电话，给我请假吧，发烧了。
我也是。卡莲说，我也发烧了，一夜都梦到你和楚江南。
我们做的梦居然都是三人行。
那天我和卡莲都没有去上课，我胡思乱想，看了一会儿书，脑袋昏沉沉的，翻出一本李碧华的散文，看到那几句话，眼泪就下来了。突如其来的寂寞，一如尾场电影散后的戏院大堂。
我怎么这么爱哭了呢。以前，一直不会哭，再难过的事情也不哭，现在，眼泪说来就来了，这一切，都和这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情有关吧？
第二天去上课，看到了卡莲，她好像憔悴了很多，我们看了对方一眼，默默坐到座位上，然后我开始看着外面的冬雨。这场冬雨，好像没完没了。
好冷，好冷的冬天啊。
体育课，我和卡莲在操场上转着，体育老师叫我们，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这个刚从师大毕业的小伙子根本管不了我们，他脸上的青春痘还没有办法治呢，所以，他让我们跑圈，我们根本不听他的。
十年 4（7）
跑圈，快，跑，一人五圈。
来例假了。卡莲说。
声音还挺大，男生都回过头来看我们，我脸红了，我说你怎么这样啊，声音太大了。体育老师被我们起外号叫“跆拳道”，因为是练“跆拳道”出身，我说，“跆拳道”会笑话我们的。
卡莲说，咱得吓住他。
“跆拳道”果然吓到了，不说话了，走了。
我和卡莲走着，卡莲牵着我的手，然后声音很委屈地说，于北北，告诉我，我怎么办？我天天梦到他，我好像成了花痴一样，没有他我活不了。
没有他我活不了。这句话多么可怕。
可是他如果不喜欢你，你会感觉不到那种快乐啊，我想，你还是放手吧。我已经知道楚江南的态度，我不能再推着卡莲往前走，前面是万丈深渊。
不，我不放手。卡莲的态度凛然，在冬天的风里，她的短发吹起来，分外张扬。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严肃的神情，甚至有些吓人了。
那你要干什么？
我要天天在路上等待他，看着他，一直让他动心为止。
可这不是等待和逼迫可以得来的啊，你别傻了啊，你快回头吧。我心疼地说。是的，我心疼她，我没有想到卡莲这么固执，这么固执的结果是什么，是她会很痛，会受伤害，因为我知道楚江南不喜欢她。
她却这么一意孤行。我们站在图书馆旁边，上面的藤已经枯掉了，卡莲的眼神很冷又很坚定，喜欢一个人，如果得不到，大概就是这种神情吧？
我真的不知说什么好，试图说服楚江南，可是，楚江南却也这样固执，而且，提出的条件这样不切实际。我呀我，我呀我，到底怎么办？
元旦之后。
第一天上课，我看到卡莲没有来。
她怎么了？病了吗？又发烧了？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呢？一个上午，我心神恍惚，看着前面那个空空的位子发着呆。卡莲没有来，我的心里很空，她出什么事了？就连班主任苗老师都问我，于北北，卡莲怎么没有来？
都知道我和她是死党，可是，她怎么没有请假？
哦，她病了。我说，让我告诉您一声。我说了谎。
也许她真的是病了呢。
下午。
我刚到学校，看到卡莲站在教室门口等待我，脸色苍白，眼神清冽，近乎绝望与悲凉，我说你怎么了？
走，跟我走。
可是，可是快上课了。
不管了，走，必须跟我走，我快疯了！
下午还有四节课，卡莲拉起我就走，根本就不管不顾，她拉着我跑，跑得很快，我几乎跟不上她。
到底怎么了？我气喘吁吁地说，快放手，我跑不动了……
我们站在学校外面的小路上，卡莲忽然抱住了我，放声大哭。
到底怎么了？是楚江南又拒绝你了，是吗？
我想，只能是楚江南，只能他让她如此绝望。
不，不是拒绝！
那他答应了——我心里忽然一阵凉，难道说楚江南答应了卡莲吗？
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你急死我了，你说呀。
楚江南，楚江南，楚江南他走了！
走了？去哪了？
转走了，回北京了！
啊？！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我是昨天晚上听说的，然后今天上午去火车站送他，我一直等了一上午，以为他会坐火车走，后来才知道他早走了，是坐飞机走的！
啊？！天啊。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突然沉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沉着沉着。楚江南走了，一切结束了，所有的纠缠结束吧。
走了也好。我说。
不好，不好。我怎么办？
你能怎么办？我看着绝望的卡莲，无限同情地说，好好学习吧。你不是说要出国吗？那么好好学吧，然后直接出国，多好，天下好男孩儿多的是。我这样说，其实也是为了劝她。
十年 4（8）
不出国了，我要找他去。
你神经了是吗？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啊，别胡闹了！我这次是真急了。
他走了，他为什么要走啊？说这句话的时候，卡莲的眼泪一滴滴落到衣服上。她哭的时候真是梨花带雨，我递给她纸巾，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也一片灰蒙蒙。楚江南走了，为什么我的心里也这样难过，也这样空空荡荡呢？
哎，少年谁知愁滋味，这初恋的滋味，好像一枚早熟的果，青涩着，稚真着。
卡莲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一边哼着摇滚一边走路了，也不再和从前的朋克青年一样打响指了。她沉默了寡言了，越来越古怪，以前放学总是等我，哪怕我值日也要等，现在，放了学一个人背了书包就走，喊她也不听。
这都是楚江南闹的。
我的心里也乱了，楚江南他真的走了，我再去他们班，发现他的座位空了，而那个逆光的影子却一直在我心里，那么真，那么真。
我去看宣传栏里自己的作文，站在冬雨里，我轻轻地念着：
我喜欢
在微雨的黄昏里
一个人喜悦着漫步
有淡淡的清愁
看蝉在晚秋中叫着
看微黄的叶子轻轻飘坠
这欢喜的秋天
并不觉得冷
只因心里有小小的暖
我似这秋蝉
有过一季
已经很好了
何需更多
结果，念到最后泪流满面，好像是楚江南在念一样。
我的心里，为什么有疼痛？为什么好像抽丝一样？为什么这些丝好像包裹成了一个茧子？而这个茧子里是一个人，这个人，是坏笑着说我亲你一下行吗的楚江南？
多么尴尬的我，多么挣扎的我。
七天之后，我接到一封挂号信。
来自北京，淡蓝色的信封，那飘逸的柳体让我心折，里面有一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是在天安门前照的，他坐在金水桥边，两腿支着，看着夕阳，太阳落下去了，他的脸上有动人的余晖。
我的手颤抖着，一直哆嗦着。
从收到信的那一刻，我就成了一个有秘密的人。
这封信，我抱着它，在落日中跑着，一直跑到学校外面的教学楼后面，我轻轻地用牙咬开它，然后，看到了梦中人。
是楚江南。
是楚江南寄来了照片，写来了信。
他说：
终不能忘，梦里是你，醒着也是你，醉着也是你。如果，如 果你也喜欢，那么，能不能来北京看我一次？如果你来，我心里 全是欢喜，如果你不来，我的爱会凉下去。
他让我去，去北京找他。
这是一个多么大胆的邀请。
我坐在晚风中的教堂前，把头低到尘埃中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我喜欢他吗？爱他吗？不喜欢他吗？不爱他吗？卡莲怎么办？这千万次的问，这如麻线一样的乱和挣扎让我一直坐到了天黑。
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我的眼泪落到了上面。他才走了几天，信就来了，看来心里真的是有我的。
去不去？去不去？
我掏出一枚硬币，正面是去，反面是不去。三局两胜，我扔了三次，每次都闭着眼睛然后颤惊惊地睁开。
三次，正面，全是正面。
天意，我想，这是天意。
周末休息一天。
我请了一天假，和父母说住卡莲家，卡莲的父母出门了，然后，我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没有座，我一直站着。在拥挤的过节回家的民工中，我闻着汗味，看着那些编织袋挤在我脚下，心里怀着激动怀着不安怀着对楚江南的梦想，这一夜，于我而言是难以忘记的一夜。
走之前，我给楚江南发了一条短信，只写上了车次。
十年 4（9）
是的，我想，如果他懂得，他应该明白，我是乘这趟车而来。
当然，我的心里还有卡莲，卡莲有多痛苦我是知道的。所以，我的心里种种滋味交织着，原来，原来不仅有甜，更多的，是涩啊。
清晨，车缓慢地驶进北京站。
我走下站台。
远远地，我看到一个人在北风中站着。
北方好冷啊，好冷啊。这么清冷的早晨，我自杭州而来，寻一个人，他悄悄偷走了我的心，这个人，他的名字叫楚江南。
我记得那天我穿了一件宝石蓝的裙子，我喜欢蓝色，蓝是迷人的，有一种妖气在里面。我初次被蓝迷住，是看一个女子穿宝蓝的旗袍，邻居一个男人领回来的坏女人，修长的两条腿，略显长的腰，脸色有微微的苍白，烫大波浪的头发，妖妖地走过来。那蓝好像被太阳照得有点烫了金，分外不真实。
我彻底被这种颜色迷倒。后来看康丁斯基论颜色，才知道蓝是多么诱惑的颜色。和红比起来，其实它更妖，和黄比起来，它显得多神秘，和黑比起来，它又是俏丽的。如果一个女人穿蓝穿对了，就是倾城之色啊。
之前我愚昧无知地喜欢着红，好像红才足够耀眼，才是第一，才是最夺人目，才是肯定与骄傲。可是，我看到她穿蓝之后，才惊觉，蓝，如果和女人相辅相成了，那才叫*。
所以，我迷恋上蓝，深蓝，浅蓝，藏蓝。我记得那种藏蓝是我彻底迷恋的，我不停地买蓝色的裙子，藏蓝的，再配上白色宽大的衬衣，连我自己都觉得飘逸而空灵，难免带着自恋的成分。可是，非常妥当。妥当到以为完美。
我记得梵高的夜空是蓝色的，记得那带着魔的颜色，带着绝望与迷乱，我知道自己贪恋着这种蓝，有窒息的难过和伤感，好像那蓝色是可以闻的，可以听的，可以让人落泪的。我知道，梵高的自杀是必然的，这蓝，可以要他的命。正像爱情，可以要人的命。因为，蓝和爱情是相通的，里面有孤寂的成分。
我还喜欢蓝调的音乐，是小众的，小资的。有一意孤行的美，我可以是那个醉卧地毯的女子，抽一支烟，听一些无关风月的蓝调音乐，就这样，散漫着心，堕落着，带几分迷茫，带几分粉红，陌上花开了，陌上花败了，谁还记得谁？可是，一定记得这蓝，她穿宝蓝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