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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收获-2006年第2期-第36章

小说: 收获-2006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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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叽叽喳喳地叫得起劲。仿佛也在参与桃色新闻的传播,也在参与对阿芬人品的议论。穿镇而过的一条小河,这几天也显得欢腾起来了。水里竟然起了浪花了。而一向细心过头的小镇居民,已经有多少时候没见过小河里的浪花了呢?河水似乎一直因为太脏,因为淤塞而显得死气沉沉。可它现在竟然跳起小鱼一样欢乐的浪花了! 
  谁都不会想到,阿芬会喝农药。她把店里的安徽妹和温州妹,都打发到县城里去了。她让她们去县城逛大润发超市了。她还让安徽妹别忘了替她带一包洁云卫生巾回来。她们走了之后,她就一个人在店里。她把店门关上了,但是里面梅艳芳的歌却照样传出来: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 
  轻轻摆动。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 
  我内心的寂寞…… 
  有女顾客上门洗头,哐哐哐敲门,门却不开。阿芬一个人在店里面,发了一阵呆,就捧起一只农药瓶喝开了。农药的味道怪怪的,比酒吧里的威士忌味道还要怪。阿芬觉得有点喝不下去,眉头都皱紧了。但梅艳芳似乎在鼓励她,一定要勇敢,要把瓶子里的农药喝下去。她于是咬咬牙,狠狠心,就把农药喝掉了一大半。她只能喝一大半了,余下的再也喝不下去了。如果再喝下去,就要吐出来了。 
  《女人花》的歌声好像越来越响,“女人花”的店门却紧腾腾地关着。这很不正常啊!哐哐哐敲门,都不开。于是两个热心的女人就用肥胖的身躯把玻璃店门撞开了。还好,锁不牢,一撞就开了,玻璃都没有撞碎。两个胖女人一进去,就闻到了浓烈的农药气味。于是哇哇怪叫起来。她们的叫声,就像是屠宰场里发出来的,响彻了小镇的上空。几乎所有的小镇人民,都闻声赶来。大家把“女人花”挤得满满的。一些男人也乘虚而人,全然不顾店门口“男士免进”的戒牌。店里挤不下,人们就挤在外面,把“女人花”挤得膨胀起来了,像一个越来越大的气球。 
  大家看到,阿芬从人缝里被抬出来的时候,头发散乱,面孔灰白,嘴唇青紫,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但她的身体是柔软的,被抬出来的时候,抬她的人走一步,她的身子就柔软地跳荡一下。没有人去关掉店堂里的录音机,所以《女人花》的歌一直在唱。许多人奇怪,这录音机里怎么会总是唱着这一首歌?他们不懂,不知道阿芬是将这首歌设置为循环播放了。她实在太喜欢这首歌了,她一天到晚放这首歌。 
  人们蜂拥而至,来看喝了农药的阿芬。大家非常想不通,像阿芬这样的女人,见过世面的,也是坚强的,怎么会做出喝农药这样的选择呢? 
  所幸抢救及时,阿芬没有死。在医院又是洗胃,又是灌肠,又是吊盐水,终于把她救回来了。阿芬娘在阿芬的病床旁边,一刻不停地骂,骂阿芬,骂她不孝,骂她不是个东西,说这样的货色,倒还不如死了的好。她一边骂,还一边跺脚。医院病房是一幢老房子,阿芬娘跺脚很重,跺得地板一动一动的,好像整个楼房都在晃。大家就劝她,不要再跺了,再跺房子都要坍了。即使房子不坍,这么摇晃,病人也要吃不消的。 
  但是阿芬娘不管,照样骂。她不光骂女儿没出息,还骂她不要脸。她骂多了,内容丰富了,渐渐让人们听出了一点儿道道。阿芬在病床上就躺不下去了,她爬起来上厕所。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上厕所。反正有人不放心她,怕她到厕所里跳了粪坑,就很仗义地尾随她去了。好在阿芬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平平安安地去厕所,又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阿芬娘那么骂,估计没有一个人会吃得消的。但阿芬没事。她除了上了一趟厕所,一直都躺在床上耐心地听她娘骂。她不流泪,不捂住自己耳朵,连眼睛都不闭起来。她没有任何反抗和反感的表示。她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或者说一个植物人,至少是一个空心人吧。不管多脏的话,或者多刻薄恶毒的话从娘的嘴里喷出来,阿芬都没有一点儿反应。好像骂的不是她。她看上去是那么虚弱,嘴唇没有一点儿血色,脸当然更白,白里泛灰。身体呢,躺在病床上,像是一层薄薄的纸。她去上厕所时,人是飘出去的。这时要是窗外吹进来一阵风,哪怕是不大的风,都会把阿芬吹走。尾随她去厕所的人,几次本能地上前去搀扶阿芬。这个人告诉大家,阿芬的手臂上几乎没什么肉,瘦得就是一根骨头。 
  小镇上许多女人都熟悉这双手。这双手替许多女人洗过头,摩过脸,捏过头部脸部的一些穴道。阿芬的手洗起头来,十分舒服。十根指头有力,但又熨帖,头洗得干净,又不伤头皮。她从来不用指甲抓顾客的头皮。她只是用十根手指的指肚,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摩挲她们的头发。她的手指头,给她们做面膜,做脸部按摩的时候,是那么灵巧、温柔。十根白皙的手指头,像水草一样柔软。又像章鱼一样灵活多变。小镇上爱漂亮的女人不少,应该说女人无论美丑,都是喜欢漂亮的,只不过有许多人不敢表现出来罢了。到阿芬店里去做美容美发的,其实也并不多。固定的一些客户而已。这些人不怕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虽然她们也并不认为爱美是一件理直气壮的事。有时候她们也会心虚。但是,因为她们实在太需要养护自己的面孔了,实在太需要打理自己的美发了,她们可不愿岁月过早过快地糟蹋自己的脸面,不愿意在灰头土脸中过日子。她们宁可被人们骂妖怪,也要坚定地走进阿芬的“女人花”。但这些女人,对阿芬也并不都是真心友好的。她们固然承认,阿芬让她们变得更嫩了,更漂亮了,但她们同时也心疼钱,觉得阿芬赚了她们的钱。 
  阿芬一天天好起来了。她的脸色在转向红润。这也要归功于她店里的安徽妹。阿芬出事之后,温州妹走掉了,但安徽妹留了下来。她是一个重情义的姑娘。她天天在医院里照顾阿芬。阿芬出院后,也是她悉心地照料着。她很会照顾人,很会做事。她天天熬稠稠的粥给阿芬喝,后来又炖各种汤,肉骨头汤、鱼汤、黄鳝面筋汤,等等,把阿芬的精神气都养回来了。她不光给弄吃的,还把店打理得很好。以前做面膜、吹头发等技术活,都是阿芬亲自做。阿芬喝了农药倒下后,都改由安徽妹做了。起先顾客们对她当然不放心,她们不信任安徽妹,因为看她的样子,胖嘟嘟的,并不像是聪明伶俐的那种。但她做下来,很快就令人满意了。她做得一点都不比阿芬差,也是一个能干的姑娘。她不像阿芬那么张扬,但外柔内刚,其实也蛮厉害的。阿芬住院的那几天,阿芬娘一直在病床边骂。大家尽管也劝,但说的话都是不痛不痒的,没能制止住阿芬娘的骂。安徽妹不同,不时差遣阿芬娘去买东西。一会儿说手纸没有了,让阿芬娘去买些卷筒纸来。她不敢劝她不要骂,但想办法支开她。安徽妹还当着阿芬娘的面,在阿芬的耳朵里塞了一团棉花。她当着阿芬娘的面,把棉花捻成小球,捻得很仔细,捻出两个精致的小球。然后放进阿芬的耳朵里。一边一个,塞得紧紧的。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希望阿芬受打扰,不希望阿芬娘的骂声传到阿芬耳朵里去。阿芬娘很气,骂安徽妹“妖怪逼”。大家都笑了,觉得这个安徽妹很有意思。阿芬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至少有半个小时不再骂了。 
  安徽妹胖胖的,但是不难看。其实年轻姑娘,还是胖一点的好看,只要胖得不过分。她的一双小手,也是胖嘟嘟的,是一双肉手。伸出手来,能看到手背上一个个可爱的指窝。她的手和阿芬的手放在一起,让阿芬的手显得那么干瘦,像一双男人的手。不过阿芬的手白,手指秀气,尤其是动起来,也是非常漂亮的。经过安徽妹的护理和调养,阿芬身上也慢慢长出肉来了,手也不再那么干瘦了,手指显得更柔软了。 
  阿芬的脸色,也不像原来那么灰白了,变得白里透红了,两腮也能见到肉了。原来凹陷进去的眼睛,也不明显了。她的脸上,呈现出一副心宽体胖的样子了。事实上阿芬也确实不如喝农药前操劳了。现在店里的许多事,都由安徽妹做了,她帮阿芬挑了许多担子。店里又招了一个盐城妹子,以弥补温州妹跑掉之后的人手短缺。盐城妹比较笨,粗手大脚,不善干活。安徽妹就手把手地教她,培训她。这些事,都不用阿芬操心了。 
  阿芬的心情也比以前好了,只有梅艳芳病逝的那几天,她显得特别郁闷,脸上整天都没有笑容。店里买回来许许多多的报纸,报纸上登的都是关于梅艳芳去世的消息,以及纪念她的文章,还有她的照片。阿芬这几天就是在店里看报纸,看得那么投入,有顾客进店她都不打招呼,连头都不抬。有时候吃饭都不愿意吃。安徽妹做好了饭,叫她几遍,她都一动不动。她关心着梅艳芳的事,关心着她的所有所有。看到梅妈妈公开说的一段话,说阿梅活着的时候,一直被小白脸骗,那些吃软饭的小白脸,对阿梅一点儿真心都没有,只知道花她的钱,掏空了她的存款。阿芬很愤怒,几次把报纸都揉作了一团。揉成一团,后来又展开来看。看了,再次把它揉了扔进废纸篓。“芬姐,快吃饭吧,梅艳芳又不是你的亲戚,人家是香港明星,跟你不相干呀!”安徽妹对阿芬说。阿芬还是不动身,却有几滴眼泪,亮晶晶地落下来。 
  盐城妹说的是一口地道的苏北话,倒是颇能逗阿芬开心。阿芬空闲的时候,经常会跟盐城妹学苏北话,很认真的样子。苏北话里有很多生动的骂人话,阿芬很快就都学会了。有事没事的,她就会哼歌一样,来上几句苏北骂人话。她像一只大鹩哥。阿芬用苏北话骂人,只是骂着玩,她常常逗得盐城妹和安徽妹都笑了。她自己当然笑得更开心。 
  罗全力也是一个盐城人。他大学毕业以后,就来这个小镇中学当老师。他是教物理的,据说有一次他坐公共汽车,一个刹车,他撞在了一个中年女人的身上。女人很生气,骂他“德性”。罗全力不承认是德性,他说:是惯性,惯性!后来阿芬从他那里知道,惯性是一个物理名词,是指物体保持自身原有的运动状态或静止状态的性质。罗全力文质彬彬的,戴一副眼镜,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苏北人。罗全力说话,也没有一点点苏北口音。 
  他是盐城妹的老乡,但开始不认识盐城妹。他们是在点心店里吃小馄饨时认识的。盐城妹说一口盐城话,她在吃小馄饨时,和安徽妹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被罗全力听到了。罗老师就过来自我介绍,说:“我也是盐城人啁!”于是两个人就热乎起来了。用安徽妹的话来说,他俩是“他乡遇故知”。罗全力显然很高兴,他提出来要认盐城妹做妹妹。盐城妹说:“你是不是见了所有的女孩子都认妹妹?”罗全力说:“哪里哪里,我是见了家乡妹子,感到特别亲。亲不亲故乡人嘛!” 
  安徽妹对罗老师的印象也不错。他毕竟很主动地把她俩的小馄饨钱给付了。这件事,很快也在小镇上传遍了。小镇人民,个个都知道了中学里的罗老师,和“女人花”的盐城妹是老乡。人们还知道了;两个外来的盐城人,彼此认了干兄妹。连罗老师为两位“女人花”的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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