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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给青年小说家的信-第9章

小说: 给青年小说家的信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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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叙述者为了自己的时间能与一个与将来直接联系的过去保持一致,他本来应该用哪个动词时间呢?是这样一个(奥古斯托·蒙德罗索,请原谅我这样摆弄您的作品):“当他刚刚醒来时,恐龙还在那里。“(Cuandohadespertado,el dinosaurio todavia estd alli…)

现在完成时(顺便说一句,这是阿索林偏爱的时间,几乎他的全部小说都用这个时间叙述)有这样的优点:可以讲述虽然是发生在过去却一直延长到现在的情节,可以讲述发展缓慢仿佛刚刚发生在我们讲述故事这一瞬间。这个与现时极近、刚刚的过去必不可免地与叙述者联系在一起,同前面那种情况一样(“他醒来”),叙述者和叙述的内容是如此地靠近,以至于二者几乎要碰撞在一起了,这不同于简单过去时那不可逾越的距离,简单过去时把叙述者的世界、一个与故事发生的过去毫无关系的世界,抛向独立自主的将来。

我觉得通过这个例子我们已经弄明白三种可能的时间视角之一(及其变种)的这样一种关系了:身居将来的叙述者讲述发生在间接过去或者直接过去的情节(属于第三种情况)。现在,我们仍然用《恐龙》来举例说明第一种情况,即三种中最简单明了的情况:叙述者时间与叙述内容时间吻合一致。这个时间视角要求叙述者用陈述式现在时讲故事:“现在他醒了,恐龙仍然在那里。“(Despiertayel|dinosaurio todaviaestd alli…)

叙述者和叙述内容分享着同一时间。故事一面发生,叙述者一面给我们讲述。这个关系与前一个关系有很大不同,在前面一个关系里我们看到了两个不同的时间,叙述者身处叙述事实之后的时间里,因此对正在叙述的内容有一个完整、全面的时间观。在第一种情况下,叙述者的认识或者视角是比较狭窄的,仅仅包括正在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事情一面发生,一面讲述出来。当叙述者时间和叙述内容时间由于使用陈述式现在时而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塞缪尔·贝克特①和罗伯…格里耶②的小说中往往如此),叙述内容与现实的靠近达到最大的程度如果用简单过去时叙述,这一靠近降到最小程度,如果用现在完成时,靠近仅达到中等程度。

现在来看看第二种情况,当然这是一种最少见、也是最复杂的情况:叙述者身处过去,讲述尚未发生、但即将在直接或者间接的将来发生的事情。这里可以举出这个时间视角可能变化的几个例子来:
一、“你将会醒来,恐龙也将会仍然在那里。“(Desputadsy el dinosaurio todavia estard alli…)
二、“当你醒来时,恐龙也将会仍然在那里。“(Cuando despiertes,el dinosaurio todavia estard allt)
三、“当你完全醒来时,恐龙也将会仍然在那里。“(Cuando hayas despertado,eldinosaurio todavia estardalli)

每种情况(还有其他可能性)都有一点细微的差异,确定了叙述者时间和叙述世界时间之中的不同距离,但它们的共同分母是:在所有情况下,叙述者讲述尚未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要等叙述者讲完时才会发生,因此一种本质上的不确定性就落在了这些事情身上。不像叙述者处于现在时或者将来时讲述已经发生的事情,或者一面讲述一面发生的事情那样可以确定事情的发生。身处过去时准备讲述间接或直接未来发生的事情的叙述者,除去给讲述的内容灌输了相对性和不确定性?可以用更大的力量展示自己,在虚构的世界里可以炫耀自己包罗万象的能力,因为通过使用动词的将来时,他讲述的故事就变成了一系列原则、一连串发生故事的命令。当虚构小说是从这个时间视角讲述的时候,叙述者的突出地位是绝对和压倒一切的。

因此,一个小说家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话,那是不能使用这个视角的,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愿意通过上面所说的不确定性和叙述者的表现能力去讲述,那么就讲不出来具有说服力的东西。

一旦确认了上述三种可能的时间视角以及每种可能所容纳的变化之后,再确定了调查每种可能的方法、即查询叙述者讲述故事以及故事本身所处的语法时间之后,还必须补充一点:一部虚构的小说中只有一个时间视角的情况是极少见的。惯常的做法是:虽然常常有一个视角占据主要地位,叙述者是通过变动(改变语法时间)在不同的时间视角之内来回移动的,这些变动越是不引人注意、越是悄悄地转交到读者手里,效果就越是明显。这是通过时间体系内的连贯性获得的(遵循某些规则的叙述者时间和叙述内容时间的变动),也是通过变动的必要性获得的,就是说,这些变动不是随心所欲的,不是为了纯粹的炫耀,而是要让人物和故事产生重大的意义一一强烈、复杂、紧张、多样、突出。

无需进入技术性、特别是现代小说的技术性,就可以说故事在小说中是围绕着时间和空间运转的,因为小说中的时间是一种可长、可短、可停止不动、可急速飞跑的东西。故事在作品时间中的活动如同在一块土地上一样,它在自己的领地里来来去去,可以大步流星地快进,也可以慢步倘佯,既可以废除大段的计时顺序时间,也可以再恢复逝去的年华,既可以从过去跳向未来,也可以从未来转回过去,其自由程度是我们这些有血有肉的人们在现实生活中不允许的。虚构小说中的时间,同叙述者一样,都是一种创造。

我们来看看一些小说时间的独特(应该说明显的独特,因为所有小说时间结构都是独特的)结构的例子吧。阿莱霍·卡彭铁尔的中篇小说《回到萌芽时期》的时间顺序,不是从过去向现在发展,再从现在向未来过渡,而是恰恰相反:主人公向故事的开头前进。堂·玛尔西亚·卡贝亚尼阿斯地方的侯爵是个处于弥留之际的老人我们从这一刻看到他向自己的中年、青年、童年,最后是纯粹的感觉、无意识的世界(“感觉和触觉“)发展,因为这个人物还没有出生,还停留在母亲的子宫里处于胚胎状态。这并不是故事在倒叙g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时间是倒退的。说到出生前的状态,或许回忆一下另一部著名的长篇小说的例子更好:劳伦斯·斯特恩①的《项狄传》,开头的十几页讲述了人物兼叙述者出生前的传记,他用讽刺性的细节,描写他在母腹受孕、发育,以及来到世界的复杂过程。故事发展的曲折、回旋、来来去去的反复,使得《项狄传》的时间结构变成了极为引人注目和奇特的创造。

虚构小说中不止有一个时间体系,两三个或者更多体系同时存在的情况也是经常有的。例如,君特·格拉斯@的著名长篇小说《铁皮鼓》,正常情况下,时间的进行对众人是一样的,只有主人公、赫赫有名的奥斯卡·马策拉特(铁皮鼓和敲击玻璃的声音)可以决定不让时间发展、中断计时顺序、废除时间的有效性并且获得成功,因为他一吹响喇叭,就不再发育,生活在一种不朽的状态,而他身边的世界由于受到农神安排的预示性的消耗,正在衰老、死亡和更新。万物和众人都如此,只有他一个人例外。

废除时间及其可能产生的后果(根据小说证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的技巧在小说中是经常使用的。比如,这种技巧在西蒙娜·德…波伏瓦①一部不大成功的小说《人总是要死的》中就出现过。胡利奥·科塔萨尔通过印度一个马拉巴尔族的技师,让自己最有名的小说废除了生命不得不接受的无情的死亡规律。按照作者建议的《导读表》去阅读《跳房子》的读者,永远不会读完这部作品,因为到结尾时最后两节不和谐地互相重复,从理论(当然不是实际)上说,顺从、听话的读者一旦误入没有任何逃走希望的时间迷宫里,就一定会没完没了地读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博尔赫斯经常喜欢引证赫·乔·威尔斯②(像博尔赫斯一样对时间问题着迷的作家)《时间机器》中的故事,里面讲一个科学家去未来世界旅行,回来时带了一朵玫瑰,作为他冒险的纪念。这朵违反常规、尚未出生的玫瑰刺激着博尔赫斯的想象力,因为是他幻想对象的范例。

另外一个类似的时间例子是阿道夫·比奥伊·卡萨雷斯①的故事(《天空纬线》),里面有个飞行员开着飞机失踪了,后来再度出现,讲一次谁也不信的奇特历险:他在一个与起飞时完全不同的时间里着陆了,因为在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宇宙里,有若干个不同但是近似的时间同时神秘地存在着,每种时间都有自己的人、物和节奏,而各种时间又互不联系,除非有特殊情况,例如这个飞行员着陆的事件,它让我们发现了有个如同金字塔般的时间宇窗结构,它由层层的时间相接,但是内部又没有来往。

与这样的时间世界相反的形式是被讲述故事强化的时间世界,计时顺序和时间的发生逐渐减弱故事,直到讲述停下为止:这就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仔细想一想,这部长篇小说仅仅讲述了利奥波德·布卢姆一生中的二十四个小时发生的事情。这封信写得如此之长,您一定急于打断我的话,因为可能有个看法就在嘴边:可是我发现在您写出的关于时间视角的全部内容里,有不同的东西是混杂在一起的:时间如同题材或故事一样(阿莱霍·卡彭铁尔和比奥伊·卡萨雷斯的例子就是如此),时间如同形式,如同叙事结构一样,故事就在这个结构里展开(《跳房子》中的永恒时间就是这样)。这个看法是非常正确的。我惟一辩护的理由(当然是相对的)就是我故意制造了混乱。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想恰恰是在虚构小说的这个方面、即时间视角方面,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长篇小说中“形式“和〃内容〃是拆不散的,尽管我用了粗暴的方式拆散它们以便查看一下小说是怎样的,它的秘密结构是怎样的。

我再重申一下,在任何小说中,时间都是一种形式方面的创造,因为在小说中,故事发生的形式不可能与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模一样或者类似与此同时。这个虚构故事的发生、即叙述者时间和叙述内容时间的关系,完全取决于使用上述时间视角所讲述的故事。这个道理也可以从反面论证:小说讲述的故事同样取决于这个时间视角。实际上,如果我们离开活动的理论侧面、走到具体作品面前时,二者指的是同一个东西、一个不可分开的东西。我们在具体作品中发现:并不存在一种可以脱离故事的“形式“(无论空间、时间、还是现实层面的),这个故事总是通过使用的话语获得形体和生命(或者不要这个形体和生命)。

但是,围绕着时间和小说,我们再深化一步,谈谈先于任何虚构故事存在的东西。在所有虚构小说中,我们都可以识别出这样一些时刻:时间仿佛浓缩了,似乎要用特别逼真的方式显示给读者,企图把读者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我们还可以识别出这样一些时间段落:与前面相反,强度逐渐减弱,故事的活力逐渐下降,这些故事情节于是距离我们的注意力越来越远,因为它的常规性和可预见性已经无力抓住我们的注意力了,因为传达给我们的纯粹是一些拼凑的议论和闲话,其用处仅仅在于把一些人物和故事联系起来而已,否则他们就会处于隔绝状态。我们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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