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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台湾作家研究丛书]第十卷大地之子:黄春明的小说世界 作者:肖成-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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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子:黄春明的小说世界》  
  第二章 怅惘的乡土愁思——黄春明小说创作的第二阶段  
  60年代的台湾社会是一个颇不平静的社会。以美日为主的西方资本的输入和整个社会经济结构的重建,使台湾处于急剧变化的社会转型时期。这是一个由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商社会转化的过渡时期,各种矛盾错综复杂地纠葛在一起,打破了静态的农业文明秩序,对农民的剥削和对大自然的破坏一样的残酷无情,历史发展的进程必然带来了牺牲和血腥。因此这一次惊心动魄的社会转型,是台湾有史以来最深刻、最广泛的一次时代变迁。这种转变使整个台湾社会从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到文化传统都发生了深刻的震荡。就在这个动荡的社会中,黄春明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摆脱了现代主义的“孤绝与苍白”,走上了现实主义的创作道路。他以对底层社会卑微人生的极大悲悯和对正在消失的传统人文氛围的无限眷恋,表现出社会底层民众面对强大的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侵入,竭力抗争之后无可奈何的失落命运,揭示了地位卑微的“小人物”身上放射出的人性光辉。作为一个有着人道主义情怀的作家,黄春明将批判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非人道性和重回人类精神家园的渴望确立为自己的写作立场和视角。这是一种基于本能的反抗,因此深刻的乡土眷恋作为一种凝固的审美心态笼罩在他这一时期的创作中。恰如吕正惠所说的那样:“黄春明是借着小人物来追怀即将逝去的农业社会的田园世界。”吕正惠:《荒谬的滑稽戏》,见李瑞腾主编《中华现代文学大系?评论卷》(一),(台北)九歌出版社1989年5月版,第641页。也正因为如此,黄春明对自己所眷恋的田园与乡土社会,表达了深厚的感情:“这里是一个什么都不欠缺的完整世界。我发现,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地方。”黄春明:《〈锣〉?自序》,见小说集《锣》,(台北)远景出版社1974年版。就在这个“什么都不欠缺的完整的世界”里,他先后创作了《青番公的故事》、《溺死一只老猫》、《看海的日子》、《儿子的大玩偶》、《锣》、《癣》、《鱼》、《阿屘与警察》,以及《两个油漆匠》等小说,这些作品都是“绝对赞成以真挚的人生态度为基础的关心人、关心社会的文学”黄春明:《〈莎哟娜拉?再见〉?再版序》,见小说集《莎哟娜拉?再见》,(台北)远景出版社1980年版。。在黄春明笔下出现的人物是:农民、学徒、妓女、菜贩、罗汉脚、油漆匠、广告的、打锣人,以及城市贫民等,他努力发掘这群受屈辱的、卑微的、愚昧的、可怜的“小人物”的人性尊严,因为他们是被出卖、被掠夺、被侮辱和被剥夺了人的权利的人。而在这个时代里,“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个时代总量……他们不是英雄,他们可是这时代广大的负荷者。因为他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张爱玲:《〈传奇〉?再版自序》,见《张爱玲小说集》,(台北)皇冠出版社1991年2月版,第12页。。总体来说,黄春明这一时期塑造的青番公、阿盛伯、憨钦仔、坤树、白梅、阿发、猴子、阿力,以及阿苍等形象都属于“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含有特别重要的社会意义。具体来说,就是黄春明透过小说中所塑造的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不仅折射出了台湾转型期各种尖锐的社会矛盾和广大底层人民的贫困疾苦,而且鲜明地反映了这个大变动时代的若干重要特征,努力构成了台湾社会变迁的历史画卷,并且与他同时代的陈映真、王祯和等作家一道开创了乡土文学的新纪元。 
   
   第一节 《青番公的故事》 
  发表于1967年的小说《青番公的故事》,可谓是黄春明创作中最富有浪漫精神的乡土文学作品之一。它不仅被誉为台湾当代乡土文学的扛鼎之作之一,而且也是黄春明被人们称为“乡土作家”的重要原因之一。美国汉学家葛浩文曾这样定义“乡土文学”:“它是写实文艺创作类型中的一种。乡土文学通常描绘乡村居民或小镇市民的生活;在那个环境里,传统民俗是根深蒂固的,而人们的生活境遇也是极相似的。地域性更是个很有意思的主题,而且受到乡土作家的相当重视;他们利用某一地方的特点,如地方方言等,来强调和形容某一地方的独特性。乡土作家常常把他的生长环境叙述成一个在萧条不景气中打滚,在败坏堕落中挣扎,或在现代化工业等外来影响中遭受打击的社会。后者这一类作品,在台湾乡土文学作品中表现得最露骨,最明显;这些作品中写得最好的,是描写社会形态的转变,以及把社会进步的优点和利益,跟伴随进步而来的颓败,以至古老传统的终于丧失,作鲜明的对比。”[美]葛浩文:《黄春明的乡土小说》,见《瞎子阿木——黄春明选集》,(香港)文艺风出版社1988年版,第302页。在黄春明摹写故乡宜兰乡镇生活的作品里,很容易就可以看到葛浩文所描述的这种乡土文学风貌,尤其是小说名篇《青番公的故事》,更是乡土气息最浓郁的作品之一,也是一曲乡土人物的颂歌。 
  这篇小说塑造了一个大地英豪式的人物——青番公,在他身上寄予了作者的乡土情结和“乌托邦”理想,散发着理想色彩和人文精神的光辉。故事发生于一个名叫“歪仔歪”的地方,兰阳平原上的这个乡土世界如同一个神话中的田园,这是一片尚未经过现代科技文明污染的土地,保持了大自然的美丽生态。这里的原野、山川、野性泛滥的浊水溪和深山哀鸣的芦啼鸟都洋溢着一种原始的自然美:这里吹拂着海口来的东风,当风儿翻过堤岸时,温柔地将稻穗摇得沙沙响;清晨晶莹的露珠则将整片田园染成了一个红彤彤的世界;河边矗立着巨大风车与古老磨坊,“当夕阳斜到圳头那里的水车磨房的车叶间,艳丽的火光在水车车叶的晃动下闪闪跳跃”。这样的田园风貌充满灵性,让世间万物趋于完美与和谐,令人们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力量。这里的人们过着纯朴、静谧、和谐与满足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睡在昏暗的八脚床上,每日用清茶四果答谢着土地公的恩赐,他们的生活就像一幅充满诗意的田园风景画,让人们感觉到一种中古时代的神秘气息,这种传统农业社会的生活如一首古老又恬静的歌谣,回旋于“歪仔歪”的上空。作者关于“歪仔歪”的这些描绘,把风景与情感细腻交融于一体,令小说染上了一层浓郁的诗意和浪漫色彩。而主人公青番公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出场了。他是黄春明小说中与大自然最相融的人物形象,体现了一种“天人合一”的美学理想。小说发生的时间是稻谷即将收获之前的6月,在一片金黄的稻浪中展开故事。青番公不像年轻人那样粗制滥造稻草人——“头上每每都堆满鸟粪,脑袋的草也被麻雀啄去筑巢。”而是精心编好了十二个吓唬鬼灵精麻雀的稻草人,率领只有稻草那么高的七岁孙子阿明去田里将驱赶麻雀的稻草人布置起来。小说以优美的语句描绘了一路上青番公和阿明祖孙两人徜徉于充满生机的太阳底下的瑰丽情景: 
   
  当太阳的触须开始试探的时候,第一步就爬满了土堤,而把一条黑黑的堤防顶上镶了一道金光,堤防这边的稻穗,还被罩在昏暗的氤氲中,低头听着潺潺的溪流沉睡,清凉的空气微微带着温和的酸味,给生命注入了精神。青番公牵着阿明到田里去。 
  “阿公,稻草人……” 
  “嘘!你又忘了。应该说兄弟,不要再忘了!” 
  “我们又看兄弟吗?” 
  “看看兄弟有没有跑去看别人的田。” 
  ………… 
  太阳收缩它的触须,顷刻间已经爬上堤防,刚好使堤防成了一道切线,而太阳刚爬起来的地方,堤防缺了一块灿烂的金色大口,金色的光就从那里一直流泻过来。昨天的稻穗的头比前天的低,而今天的比昨天的还要低了。一层薄薄的轻雾像一匹很长的纱带,又像一层不在世上的灰尘,轻飘飘地,接近静止那样缓慢而优美的,又更像幻觉在记忆中飘移那样,踏着稻穗,踏着稻穗上串系在珠丝上的露珠,而不叫稻穗和露珠知道。 
  阿明看着并不刺眼的硕大的太阳,真想和太阳说话。但是他觉得太阳太伟大了,要和他说什么呢? 
  “阿明,你再看看太阳出来时的露珠,那里面,不!整个露珠都在转动。” 
  阿明照着老人的话细心的观察着露珠: 
  “阿公,露珠怎么会转动呢?和红太阳的红颜色在滚动一样。” 
  “露珠本身就是一个世界啊!” 
  当他们再度注意太阳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到用晾衣竿打不到的地方了。…… 
   
  显然,小说最动人之处就在于此,不仅这片开阔的田野景色以绚烂色彩和清新气息深深吸引了人们,而且青番公那种对土地的迷恋、以及因稻谷即将收割而产生的喜悦,亦使人仿佛身临其境。从故事的这个开场里可以知道,对于青番公祖孙来说,现代文明社会的喧嚣、烦闷暂时尚未侵扰到他们。青番公耐心指点孙子怎样做一个有经验的农夫,喜悦地流连在海洋般广大而沙沙作响的稻秆间,亲近着露珠与太阳所构成的世界,聆听着土地所透露出的一切讯息,捕捉着大自然的灵魂,祖孙二人犹如稻草人般守护着他们的田园。就在这个美丽的丰收季节里,已经七十多岁的青番公回忆起了早年艰苦拼搏,重建家园的往事,心中洋溢着奋斗过后的自豪感与成就感。当老人想到他的孙儿将要继承他亲手开垦出来的田地时,回想起当他还是个年轻人时,一场毫无预兆的大洪水在一夜之间摧毁了人们辛苦耕耘的田地与家园,全村几千甲土地一夜之间全沉没到水底,村民死了一大半,也卷走了青番公家大多数人的性命,“这次的洪水是歪仔歪有史以来所遭受的空前浩劫,所有的土地和那上面再迟半个月就可以收获的番薯和花生都流失,人也丧失了一大半”。“祖父的尸首,第三天才在下游的地方被发现。”“这样,吴家就只留下青番一个,和他二十一岁的年龄。”“五六天以后,大水才算全部退掉。这时,再浮出水面的歪仔歪竟变成了一片广瀚的石头地,这比见了洪水淹没时的情景,更显得绝望。青番在石头地上抱着一颗大石头哭了一整天,口里喃喃地说: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本来在“歪仔歪”这个地方的风俗禁忌中,芦啼鸟被看作是通报洪水来临的忠实的报信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它。曾经有个日本人来“歪仔歪”猎杀了一只芦啼鸟,村人当时就杀了这个日本人;而这次的洪水则一点预兆也没有,人们于是把发生洪水的灾难归咎于一个名叫秋禾的村民,因为秋禾将两只雄芦啼杀了烤来吃掉,因此惹来了这场空前的大浩劫,因此洪水退后,大家因为公愤准备将秋禾绑了扔到浊水溪里淹死。而由于青番家在这次水灾中遇祸最惨,全家只活下他一个,因此秋禾被带到青番面前任他处置,一位老人问青番:“你的意思怎么样?把他淹死呢?或者是把他赶走?”面对家破人亡的惨剧,青番心中的悲怆实在难以言喻,但当他无意间接触到秋禾那绝望哀求的目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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