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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台湾作家研究丛书]第十卷大地之子:黄春明的小说世界 作者:肖成-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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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由于黄君所处的社会地位比较低下,虽然有强烈而坚定的民族意识,而且能对日本商人恬不知耻的集体性“观光买春”行为进行谴责,但是作为一个城市里的普通小职员,黄君与进入城市的民工比较起来,表面上虽然在现实社会的竞争中似乎拥有了较大的优势,但在那光鲜的“白领”外表底下,他却不得不放弃人格的尊严,也无法挣脱穷困的锁链,甚至还必须为生活甘做任人摆弄的棋子。为此,小说中这样写道: 
   
  几年来一直坚持下来的原则,也把自己塑造成一种特殊的个性和气质,就要垮在今朝?那又何必当初。真不像黄××你自己。我知道,熟悉我的朋友知道了这事情,一定都会感到惊讶。一向习惯于友人类似赞赏自己的目光下活动的我,如果那些目光都黯淡下来了,我怎么办?我想最不容易妥协的还是自己。放弃了原则,我还有什么?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这样会不会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会不会眼光不够远大?难道我自己伟大得不值得去为妻小他们牺牲一点什么?何况妻小不见得有你的原则。妻是一个成人,即使她能了解丈夫的原则和价值,并且赞成这原则,坚持这原则而不辞劳苦;但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呢?他肚子饿了,他有权张大口哭闹着要奶喝;他生病了,他有权要求看医生,他有权向这个世界要求一切使他长大独立自主。我知道我不能忍受对小孩子有所亏欠。说不定孩子将来会有很大的成就,不然或是到孙辈他们。然而,这个关键很可能就是现在的干与不干。这时候我突然发觉,我过去是多么混蛋的人;所谓的原则,其中大部分是看低了什么,提高了自己,和高估了什么,提高自己的自我满足的心理卫生的把戏罢了。 
   
  由此可见,黄君完全是被迫受命充当殖民者的“拉皮条客”,这与其所处的残酷“现实”境遇是分不开的。为了使自己和妻儿不重蹈失业、不安和饥饿之苦的覆辙,黄君即便有心抗争,却无力忿然拒绝这可耻的差事,这二者之间产生的尖锐矛盾,使故事形成了某种张力,从而直接推动了小说的发展。从更深一重意义上来看,正是由于黄君身处资本主义商业殖民体系的跨国网络之中,他已经无法保有自己身体的自主权了。黄君在这个网络中的所谓价值,不过是在非人性的商业逻辑中,充当资本家获取利润的工具,或成为运转资本的商业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而已。由此可见,即便黄君有着满腔的不愿与不满,却也无法抗拒这项“拉皮条”的任务,至多只能以一句带着自我嘲讽与调侃口气的“我看我拉皮条的事干定了!”来予以自我安慰,用阿Q精神来自欺欺人。 
  值得注意的是,黄君遵照惟利是图的老板命令所带的这七个日本商人,并非普通的观光游客,而是所谓的日本“千人斩俱乐部”的成员。他们是当年侵略中国的军国主义分子,而今却摇身一变为商人。所谓“千人斩”,就是这群日本人把往昔侵华战争中每人杀一千人的口号,在非战争时期变成每人要玩弄一千个女人的无耻信条,实际上就是“武士道”精神的死灰复燃。这个只有七名会员的俱乐部的头头马场露骨地表明:“武士道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能再佩着武士刀浪游天下,不是杀人就让人杀。同时,我们也不愿意当武士。我们千人斩的意思是,希望今生能跟一千个不同的女人睡觉。”这番话说穿了就是用嫖妓的方式宰杀中国人民的基本尊严。这种侮辱和宰杀中国人民尊严的行径,很自然会使人们联想起1937年“南京大屠杀”中屠城日军所进行的“杀人比赛”参阅了《南京大屠杀中比赛杀人犯判死》一文中的相关内容,见1947年12月19日天津发行的《大公报》。1937年12月12日南京攻城战中日本军队曾进行了“杀人比赛”,最终结果是向井杀人一百零六名,野田杀人一百零五名。。时隔仅仅二十来年,犯过“百人斩”滔天罪行的民族再次以“中日经济合作”的名目重新来到台湾,这再次“入侵”的方式,与昔日虽然有“形式上”的不同,但旧殖民主义和新殖民主义所隐含的本质并无任何差别。可见,小说塑造的这个“千人斩俱乐部”,的确隐喻了深刻而沉痛的“历史记忆”。换言之,军国主义思想仍根深蒂固地留存在这群入侵者身上,其殖民者的本质丝毫没有改变,只不过是入侵的方式和手段改变罢了,他们来台湾观光旅游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用“集体买春”的商业方式从精神和肉体上再次摧毁中国人的自尊与信心。这批日本“千人斩俱乐部”成员昂首阔步于他们的新经济殖民地台湾时的踌躇满志,简直与日据时期在台湾横行霸道的旧殖民者的优越感并无二致。这群日本嫖客不远千里,前往台湾集体狎淫台湾妇女,不正是日台之间殖民与被殖民关系的尖锐展现吗?人们透过黄君的引导,确实可以深切感受到台湾人民所遭受的又一次沉重的精神创伤,而这一次的创伤不是战争带来的,而是由七个日本商人“集体买春”的丑陋行径与罪恶的台湾商业娼妓文化的共同合击造成的。小说运用历史与现实双线交织的方法,把这种屈辱表现得相当强烈。虽然说娼妓业的兴旺并不仅仅是像台湾这样的第三世界国家与地区所独有的问题,而是全球性的社会问题,但是这一问题却在当时的台湾表现得相当典型。二战结束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对第三世界的直接的军事侵略转换成了经济渗透。事实上,殖民主义时期与新殖民主义时期的侵略、掠夺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变化,而小说的最大张力就来自于殖民和被殖民、侵略和被侵略的再次重现这一根本性问题。小说通过日本商人的“跨国性买春”行为,暗示了经济与权力的逻辑远远超出了历史记忆,使人们不得不更加正视新殖民话语背后的文化、资本支配逻辑,进而深入关注新殖民主义的霸权逻辑。如果从这个脉络上来领会这篇小说的丰富意涵,人们立刻就会发现它所提出的问题具有非常重要的当前意义。 
  随着观光游程的展开,对黄君而言,其内心那种因民族自尊和生活压力而被迫充当淫媒的矛盾,至礁溪的场景时达到了第一个高潮。小说全篇虽然基本上没有主干性故事,但所写的人物、事件,就截取生活的剖面来看,则颇具典型性,也是最能反映生活本质的一个焦点。小说中精心设计了一个黄君利用翻译的方式巧妙“修理”这群日本商人的情节,将他心中高涨的民族怒意直接发泄了出来,从这里开始,黄君不断进行自发性的反抗。百般不愿的黄君对于这桩寡廉鲜耻的“公事”极为反感,却又不得不让日本商人挑选自己的同胞妓女,为调情的嫖客和妓女充当翻译,为双方之间的夜渡花资进行协商,这些具体行为都对黄君的民族自尊造成了严重伤害,此时的黄君可谓憋了一肚子的怒气,但为现实所迫,既不能公然反抗,只好采取了一种恶作剧的方式进行发泄。他利用日本商人对环境既不熟、语言又不通的有利条件,想方设法整治日本商人。小说将写实与讽刺手法的运用,有机融合于一体。当黄君违心地扮演了“拉皮条”和翻译的尴尬角色时,人们可以发现在马场为首的日本“观光买春团”和中国妓女之间,黄君的同情显然在后者方面。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一点,我们不妨回顾一下小说开始时黄君与同事之间那段颇为发人深省的话: 
   
  “以我所知道,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是自甘堕落的,她们都是环境所迫,为整个家庭牺牲。我去干拉皮条,教她们怎么向日本人敲竹杠。你们知道,哪一个地方的女人越便宜,代表那地方越落后;像南美洲的几个国家,一个女孩子采一天的咖啡豆才赚八比索,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跟人陪宿是十六比索,大饭店里的一杯咖啡也是十六比索,你们不要笑,这是真的。我们在日本人的心目中,也是一个落后地区,事实上我们已经进步很多。但是在他们的印象,还是把我们看得低。他妈的,看他们来到台湾的那一副优越感,心里就气愤。……” 
   
  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黄君对日本人的仇视是渗透在骨子里的。虽然黄君采取不得已的喜剧方式来发泄满腔义愤,但由于小说以相当多的笔墨刻画了黄君的内心世界,从而使他那近乎滑稽的感情发泄方式产生了积极的社会意义。因此当日本商人跟小姐一起饮酒作乐时,由于双方无法进行语言沟通,黄君于是“心生一计开办临时补习班,教日本人中文,教小姐日文。但是只教他们‘好’、‘不好’、‘是’、‘不是’这四句话”,不大功夫,双方都学会了。小说生动地刻画了双方试着互相通话的场面: 
   
  这一下可热闹,本来不怎么想说话的人,也都想试试。结果不管通不通,反而变成喝酒作乐的游戏,笑声此起彼伏,连我自己笑得肚皮都痛起来。有一个小姐就坐在我的另一边,她向落合说: 
  “你是狗养的。” 
  “好,好。”落合猛点头还高兴哪。害这位叫美美的小姐笑得身体往这边倒过来。落合问我她刚说了什么?我说你不是说“好”吗?他说他猜美美说的话一定很有趣。 
  “是很有趣。她说你长得胖了一点,但是很可爱。”我回答落合说。 
  落合高兴的握着春桃的手:“真的吗?嘻嘻嘻,你也很可爱。”诸如此类的笑话闹了很多。 
   
由这个充满“笑声”和滑稽感的场面可见,黄君对马场之流的自发反抗是通过别开生面的肆意嘲讽表现出来的。面对台湾各种复杂的社会因素,黄君个人虽无力回天,无法阻止这群衣冠禽兽的罪恶行径,但他却千方百计地将这群日本商人变成了小丑,供人嘲弄、讥讽;特别是一个卖淫的小姐用日本商人听不懂的台语“狗娘养的”嘲骂日本人,力所能及地张扬了民族感情和维护了民族尊严。这场闹剧的结局是:马场之流最后确实达到了目的,嫖到了台湾姑娘。当时的实情也只能如此,被迫卖淫的姑娘无法拒绝任何嫖客,而黄君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日本商人污辱自己的同胞。然而,人们更应该正视的是那些笑谑背后隐藏的无尽辛酸与悲哀。事实上,这种带着沉痛泪水的“笑声”和黄君那难言的“苦衷”始终交织在一起,黄君虽然以“敲竹杠”的方式从日本人的手里为妓女争取到了更多的花资,提高了陪宿费以增加她们的收入,把“停泊钱”悄悄地从四百元涨到一千元;还叫这些姑娘们一齐动手抢光马场之流送的玻璃丝袜子,这些泄愤手段尽管无补于大局,却也到了黄君力所能及反抗的最大限度。因此当黄君得知旅馆女侍的女儿竟是昔日当教员时崇敬自己的学生的时候,黄君的羞耻感、惶恐感与犯罪感就更加沉重了。小说正是透过现实的残酷和民族精神沦陷之间的冲突,来唤醒人们的觉醒。如果从性别的角度来深究这个问题的话,人们可以很容易地发现,黄君虽有一定的谋生技能与社会位置,但却无法与整个台湾社会重新被殖民化的现实所抗衡,为了生存,他亦不得不被迫匍匐于日本“千人斩俱乐部”之下,成为一个精神上“去势的男人”,只能对自身这种男权丧失的状况进行一些自我调侃、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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