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6期-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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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异样。包括给李小平报账时，也不像头几年那样很少隐瞒、很少有水分。程秋实开始大笔地攒私房钱，就是从儿子上高中那年开始的。
为了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程秋实花四万块钱，把儿子送进重点高中借读。程秋实自己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他的车从来没花钱在外面擦过。他不怕别人笑话当了老板还自己擦车。五块钱、十块钱，不多，那也得辛苦地去挣，谁会白送你一分一角？举手之劳，能省就省点儿。给儿子去学校送钱时，程秋实很悲壮：四万呐，得多少辛苦才能赚回来！
程大卫进的四中是寄宿学校。程秋实愿意让儿子住校，省去了上学、放学的辛苦，也少分散些精力。跟李小平说的却是：“大卫住了学校，你可以轻松一点儿，把精力多用在淘淘身上。”
李小平听了他的话并没有马上表示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住学校也行，学校管得严，容易出成绩。”
李小平说话的时候，程秋实特别注意观察她的脸，好像从她的表情中能够看出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是亲妈就是不一样。她可以做出对你孩子好的样子，可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你能知道吗？
话说回来，一个后妈，能够做出对你孩子好的样子，三天两天容易，这么多年，也很难得了。
这样的想法，让他和妻子还能相对平和地维持下去。儿子学习不好，做父亲的应该负主要责任，你把孩子的不是硬往后妈身上推，是不对的。再说，儿子学习不好，这个家还得消消停停过日子不是？
三年一晃儿就过去了。
程大卫没能考上大学。连大专都没考上。离大专自费生的分数线都差着挺远呢。
程秋实替儿子做的大学梦，彻底破碎了。
一个在本该上大学的年龄去乡下插了队的男人，当他把上大学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而他的儿子却让他做了一场白日梦时，他的苦楚，你让他跟谁去诉？
李小平那儿他能说什么？人家让你的孩子穿得暖暖和和、干干净净的，跟你的儿子说话时从来都客客气气，周末该补的课也都补了，你还能说出什么？只能怪自己的孩子不争气，只能怪冯丽君和他程秋实的遗传基因里少了爱学习的内容。
难过归难过，还得给他找个读书的地方。现在的社会，一个高中毕业生，有什么竞争力？
就在程秋实准备找补习班让儿子复读的时候，程大卫主动找他长谈了一次。这次谈话的中心思想是：程大卫希望老爸能够出一笔钱，让他去留学。
刚听到大卫说出这个想法时，程秋实心里一阵冷笑。在国内都没念好书，出去就能念好了？可是，当他听到儿子说出的另一番话时，他的心软了——
“爸，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不容易，你想对我好，还得对阿姨和淘淘好。她们对我不坏，但是从心里，我对她们就是亲不起来，没办法爸爸，我试过，没用。也许，离开她们，我的心情能好一些，你也更好做人。爸，我向你发誓，到国外我一定认真读书，不混出个样儿来我不回来见你。”
这番话，那么冷静地从儿子嘴里说出来，程秋实心里不是滋味。李小平没错，淘淘没错，儿子大卫呢，好像也没错。错只错在那个生下他的女人，不该把儿子撇下不管，错也错在他这个当父亲的不合格。一个男人，你得有本事留得住真正能够对孩子负责任的亲娘。你留不住孩子的亲娘，只能说你没本事。一个没本事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没考上大学的儿子？
一旦决定了应该支持儿子出去留学，就剩下选择目的地了。美国是去不上的，没有好的托福、ＧＲＥ成绩，没有全额奖学金，你想签证难上难。欧洲也不那么好签。后来，生意上有些来往的老陈在酒桌上偶然提到他的孩子正在办留学，去新西兰，这才有了程大卫后来的新西兰之行。
那次一起签证成功去新西兰的学生有十二个，多是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的，也有个别的是考的学校不理想，不想在国内上一般大学。临行之前，十二个学生和家长有过一次聚会，孩子们跃跃欲试，家长们忧心忡忡。十二个孩子，清一色都没出过国。别说出国，有的连外省都没去过。一下子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南半球，跟这边的季节都是拧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真要出点什么事，鞭长莫及啊。这十二个学生的家长，基本上不懂英语，都是上山下乡那一拨的。知青那一代，恢复高考以后能够考上大学的，人家的下一代差不多也考上大学了。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现在好，你的孩子想念大学，花钱吧。不是一般的花钱。按中介的说法，头一年至少也得五万新元。五万新元是什么概念？那是人民币十五万呐。
就为了这些钱，家长们也得抱起团儿来。不能让插友们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打太平洋的水漂儿。那次聚会，家长们形成了一个决议：不论谁家的孩子在外面有了出轨的事，只要哪个家长知道了，一定要通风报信。
事实证明，这个决议是伟大正确的，它对家长了解自己的孩子确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程大卫周末去赌场的信息，就是老陈告诉他的。
为了能和远在新西兰的儿子及时沟通，程秋实开始学电脑。在网上聊天省钱。以前，多少人提到上网的重要性，程秋实总是提不起兴致。小学时学的拼音，早就忘光了，二十六个字母也认不大全。为了儿子，他报名去了一个电脑班，学打字，打五笔字型。每天不管多忙，他都要跟儿子聊上一会儿。大卫在语言学校学英语。学英语得有环境。程秋实总是鼓励他要多和新西兰人沟通，要多张嘴。当初给大卫选择住宿方式时，程秋实犹豫再三。在语言学校读书的孩子，有两种住宿方式可以选择：住当地人家里，或者，住在寄宿学校。最初的想法，程秋实想让儿子住到当地人家里，那样肯定语言上进步要快些。后来，几个学生家长在一起反复核计，都怕孩子太小，一下子进入外国人的家庭，语言不通，饮食习惯也不一样，对孩子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弄个欲速不达，还不如中国孩子住在一起，起码互相之间能够理解沟通，也不至于太寂寞。
程大卫到新西兰半年以后，有几次周末没能准时在电脑前露面。程秋实追问过，大卫总是说，他利用周末去当地人家里，是学校安排的，这样在语言上进步能更快些。大卫的这个理由，程秋实一点儿都没怀疑过。平时上课忙，没有时间外出，想和当地人多接触，当然只能用周末的时间。在心里，他还为语言学校的这种安排感到非常满意。他相信儿子只要这样坚持下去，别的不用讲，至少英语会很快过关的。
程大卫去赌场的消息，是大陈透露给他的。大陈的办事处跟程秋实在一个写字楼里，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时常在附近的餐馆里见面。有一天，他们又碰到了一起，程秋实是一个人，大陈也是一个人，两个人自然就并到一桌上。大陈说：“程兄，我家一苇说，大卫周末很忙，你没听他说些什么吗？”
两个人见面经常谈孩子，程秋实对大陈提到大卫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大卫说学校安排他们周末去当地人家里，我看这种安排不错。”
“大卫没说别的什么？”
“没有。你听说什么了？”嘴里这样说着，程秋实的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大陈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男人，话里有话呀。
果然，大陈说：“好像说他们这帮孩子周末有去赌场的，输赢还挺大的。没有大卫最好。回头我也得看紧点儿一苇。学不学习的，别再添了赌博的坏毛病！”
再跟大卫聊天的时候，程秋实就很严厉地跟儿子提到赌场。大卫毕竟还小，一诈就让程秋实诈了出来。大卫承认周末去过赌场之后，程秋实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不知道跟儿子说什么。他很愤怒。他程秋实，是一个连扑克都不肯打的人。他嫌浪费时间和精力。而且，输一分钱他都心疼。给你拿十五万块钱是去学习的，是让你去赌博的吗？要学那个，国内有现成的地方，还不用买飞机票、不用签证！程秋实气得鼓鼓的，却只能适度地表示自己的不满。他不想让自己的愤怒吓着儿子，让这个他摸不着够不着的孩子抱了戒心，再不跟他说实话，或者，开始躲着他的那些同学，做下更可怕的事情。
他的儿子程大卫，跟他做了保证。儿子程大卫跟他发誓：“爸，我肯定不去赌了，你放心吧。”
程秋实对儿子说了他放心，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但是，程秋实可能放心吗？除了每天上网拴着儿子，他还定期和大陈的儿子陈一苇在网上联络。这件事，当然得瞒着儿子。不能伤了孩子的自尊，也不能让他有意躲着陈一苇。
程秋实的这些措施，还是有效果的。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吧，据他的观察，程大卫没再去赌场。陈一苇也说大卫最近确实没再往赌场去。
那段时间，除了忙大卫的事情，他还要为女儿淘淘操心。一晃儿，淘淘也上高二了。淘淘比大卫学习好，自己考的重点。尽管不是亲生的，程秋实对这个女儿还挺亲的。小猫小狗时间长了还有感情呢，别说是这么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淘淘的问题是，刚刚高二，她就开始惹人注目了，身上该隆起的地方比同龄的女孩儿高了一块，圆鼓鼓的屁股，牛仔裤快包不住了似的。在家里，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那种时候，程秋实忍不住想过，淘淘这样的丰满，跟她妈妈可是不像啊。比她妈妈惹眼多了。都说女孩儿像爸，她那个亲爸爸一定是个挺帅的男人。按照李小平的说法，也许还很风流吧，连李小平这样一个在床上十分热烈的女人都不能满足的男人，是不是只能用风流来形容呢？淘淘的这种样子，男人们不注目才怪。这样想的时候，程秋实是有些难为情的。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孩子，她是你的女儿了，他不应该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她。
程秋实让自己以一个父亲的眼光看待淘淘，却不能保证别人不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来看待她。淘淘班里的一个男生，爱上淘淘了，下课往她身边站，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跟她一桌，周末放学回家的时候，也是想尽办法跟她同路走。幸好淘淘虽然身体发育丰满，心理上跟那些早熟的女孩儿还有点距离。她对这个男孩儿没感觉。她把这个示爱者对她的一举一动对李小平说了，李小平又对程秋实转达。两个人越想越怕。正是高中爬坡冲刺的时候，淘淘真要是分了心去谈恋爱，考大学的事可就悬了。一个程大卫就够他们受的，淘淘要是再考的不理想，他们怎么活！这样的担忧，让他们达成共识，那就是，趁着淘淘还不懂、没开窍，一定要把她保护好。保护好她的办法之一就是让她离那个男生远点儿。不让她住校。跟老师也讲了，尽量安排她和女生同桌。
不住学校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是，高二的学生晚上都要补课，天黑以后让淘淘一个人回家，路上不安全。为了女儿放学路上的万无一失，程秋实和李小平只好轮换着去学校接。一般情况下，只要程秋实晚上没有应酬，他都会主动去接淘淘，他有车，更方便些。但是，对于一个有生意要做、需要养家口的男人来说，他要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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