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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当代-2005年第6期-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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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女红
季红真 
  季红真 
  女,中国作家协会创作部研究员,是研究中国现代文学、萧红研究的专家,著有《萧红传》等作品。 
   
  一 
   
  做女红的说法不知起于何时? 
  红是形声字,左边象形,右边注声。象形随丝,当与养蚕、缫丝与纺织相关;音是禾与工的反切,也就是禾的声母拼上工的韵母。同时工也具有干活的意思,那么“红”字也可以解释为干与丝相关的工作。尽管它最初的语义是指特定的颜色,应该是源自对包括生命在内的自然现象的命名,矿物质的颜色,人与兽的鲜血、花卉的颜色、以及太阳在某个时间的色彩等,从中抽象出共同的特点加以概括。在色彩的基本意义上,特别强调了指涉女性的文化含义,红颜薄命、红粉知己等,都是性别指认的套话。这大约是起于对女性生命现象的发现,身体潮汐循环与生育时的血水奔流,都是红的具象,与石榴花显示着相同色彩,故有以石榴裙指代女人的说法。将植物与女人相类比,这显然是男性的视角。红前加女,重叠的语义区别于自然现象,体现着人类性的文化特质,同时也是对这一色彩象征双重语义的强调,可以理解成红上加红。 
  推广开去的各种意思,则使这个颜色在语言所象征的文化体系中具有特殊的价值功能。它象征喜庆、主吉祥,古时的读书人“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都要披红挂花。它又象征顺利与成功,“开门红”、“满堂红”、“红歌星”、“红舞女”,“红得发紫”是对一个成功的人充满嫉妒的讽刺。而不知道从什么时期开始,它又和革命发生了联系,象征着暴力流血的政治变革,大概是专取红字色彩的单一意义。而这又与宗教的神秘信仰相关联,中国的萨满教认为红色具有驱邪镇妖的功能。这种信仰一直延续到“文革”,所有被打倒的“牛鬼蛇神”,名字上都要打一个红色的大叉子。就连基督教中也有相近的观念,美国作家霍桑的名著《红字》,在女主人公的胸前缝上红色的十字架,惩罚她违犯教规的越轨行为,煽动普遍的歧视。进入商业社会以后,“分红利”更是普遍的集资分配方式。就是在革命以后,新的权力结构中,也仍然存在尊卑贫富的差别,于是有了“新阶级”的命名,这又重合于前一种语义。以上三种意义附着在原始语义上,都使红色关联着现世的利益,意味着顺遂和发达。其中也包括了女性的文化价值,作为男人欲望对象的体现。所以它又概括着所有人间的福祉,“红尘滚滚”、“红尘障目”,都是佛家形容世俗社会的用语。 
  工除了注音之外,也还有意义存在。工作的一般意义,加上丝的偏旁,强调了工作的内容,区别于渔猎、农耕、畜牧和其它的重体力劳动,以及两性都从事的生产活动,比如采集,这就使红字所代表的工作范围限定于女性。又古代所谓的“工女”,专指从事桑蚕、纺织和缝纫的女人,这大概是做女工的意思通于做女红的原因。由此推测,“做女红”的说法,大致应该产生于农耕文明中桑蚕业兴起的时代。这已经很古老了,至少早于先秦。《诗经》中多有桑间陌上的记录,《桑中》“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卫风》中的《氓》,更是由以布易丝开篇,叙述被遗弃女子的痛苦,开中国“弃妇诗”的先河。周朝卫国处于河南河北相接的地方,那个时代,中原一带的气候大概是适合植桑养蚕的,而生态的变化与政治经济中心的南徙,使桑蚕以及丝绸生产业逐渐随之南移,成为一般人印象中南方的特产。但是它对于中国文化的影响却是超越地域的,首先形成了一个基本的汉字偏旁,派生出不少与之相关的词汇。比如,绪的原始语义是丝之端也,经与纬都是织布时纵横的线路。如是说来,实在不应该小看了做女红,它几乎是文化的源头,关联着一大批词汇,渗透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 
   
  二 
   
  起于中原,始于先秦,使“做女红”的说法拥有了广阔的时空范围。而它的具体内容则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先是棉花的引进与普及,棉纺织品代替了丝织品,产生了一个新的字“线”,特指粗于丝而细于绳的同型物体。棉线是用棉花纺成的,故有丝的偏旁而以注声字区别质料。陕北民间的口语,称纺棉花为纺线线。丝线并列,既指两种质料的混合品,所谓棉加丝,也代表所有细致的绳状物。随着棉纺织品的普及,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越来越重要,线的语义不仅脱离了丝,也大大地超过了丝的语用范围,关联着人体、科学、社会和政治的广泛事物,神经线、电话线、前线,以及路线斗争等,都是以线为中心词。做女红的内容再一次成为文化的起点,具有了普遍的象征意义。 
  由引带来的阶级、文化差异,也扩及到整个社会。棉花取代了兽皮的御寒功能,成为了低廉也是普通民众承受得起的四季穿衣用度。由此形成的平民性文化特征,也是读书人自我标榜的寄托。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丝织品,工艺的考究体现着贵族精致的生活质量,而布衣粗食则是一般民众的生活标准。自隋唐开科举之后,中国的读书人就喜欢自称布衣,连诸葛亮贵为一国之相,还要在《前出师表》中,声称“臣本布衣”。魏晋以前的名士,都要标榜出身高贵,且需华服美容才有资格,故有魏晋仕人“痛饮酒,熟读《楚辞》,可为名士”的反动。传统的工女成为了少数人的仆从,从宫廷到官宦富商,都养着做丝绸刺绣的专门人才。就是民间的织户,也首先是为朝廷生产,故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官江宁织造,专门督办民间丝绸纺织品的采买进贡事宜,是官商。能得到这个肥缺,有赖于曹家与皇室的特殊关系。许多年以前,在苏州参观苏绣工厂,女工们把一条细丝线擗成二十多投,以各种针法在薄如蝉翼的丝绸上,绣出有立体感的色彩层次。一个工作日也绣不了一小块,一件绣品短则一周,长则数年。一位从海外来的女汉学家摇着头叹息道,这样的艺术实在是太残酷了!估计绣工们中年以后,目力都不会太好。 
  棉纺织则主要是面对平民百姓,基本上是自给自足,主要靠女人的家庭式生产,是否形成过产业都是个问题。男耕女织是中国农业社会的典型生产方式,纺线织布的主要原料是棉花。一直到抗日战争,北方民间交纳的军鞋等,主要还是靠手工机织的粗布为原料。做女红的范围首先是一个农家所有成员四季穿着的棉布衣物,纺线、织布、搓麻绳做鞋、剪裁缝纫,甚至漂染,全都靠家庭主妇的一双手完成。如果有女儿的话,还可以有一些帮衬。一个北方的家庭主妇,通常做完了秋装做冬装,要赶在季节来临之前,准备好一家人的衣物。有一句流行甚广的民谣云:“秋风凉,秋风凉,懒老婆,着了忙。”除实用以外的针线活,比如剪花样、刺绣、编织等,也是一个称职的主妇必不可少的修养。这样全面的技能,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才能够习得,也需要有相当的聪明才智。故民间有在农历七月七日深夜,牛郎织女相会于鹊桥的时候,女孩儿家乞巧的风俗。有一双巧手,是一个女人一生中靠得住的幸福,而有一个手巧的主妇,也是一个家庭所有成员的幸事。 
  棉纺织业的兴起,是近代开海禁之后的产物。这对于妇女的家务劳动是一个很大的解放。随之流行的棉布女红新工艺,也影响着女人们的趣味,比如十字花纹的刺绣就是棉布的特产。而机械的广泛应用,也产生出新的女红方式。比如,缝纫机的普及,比起手工业快了不知多少倍,换上特殊的压脚,连多种花色的刺绣都可以完成,而电脑控制下的刺绣,几乎可以乱真,只是种类有限。尽管如此,不少的老百姓还是不认可,我下乡的地方是本省主要的产棉区,当地的老乡基本不穿机织的“洋布”,原因是花钱还不结实,而且穿在身上凉。他们穿的都是家织漂染之后的土布,也有简单的格子布,是把染了色的线和白棉线交叉着织成。因为棉花的纤维长,织出来的布确实比山区的粗布要细致得多。那里还出产一种紫花布,棉花的原色是鲜亮的土黄色不用染,一般是用来做男人的裤子。近年北京的市场也开始卖紫花棉的织物,称作彩棉,比白棉花纺织的衣物要柔软得多。 
   女红内容的再一次革命,是由于毛纺织业的兴起。大规模的机械化生产,使毛线的价格大幅度下降,而且创造出自己的名牌,著名的羝羊牌毛线就是其中的一种。随之引进的,是打毛衣的新女红,区别于传统女红棉活、单活的分类,俗称毛活。城市里的妇女几乎多少都会一点,两根针别来别去打出各种衣物,有的还能花样翻新地创造出各种针法,织出不同的图案与花色。技术的革新,使毛线的品种型号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最细的开斯米与最粗的棒针线,都可以带动毛活样式的潮流。与之相关的则是工具的变化,最初的毛衣针是木质的,后来又有了各种金属的,一直到以尼龙绳连接两根很短的金属棒针,都与科技与产业的发展密切相关。除此之外,还有钩针,一扎长的金属细棍儿的一端做成一个小钩,带动着毛线穿来穿去,勾出各种花样。和手工毛活几乎同时出现的,是机械化的毛衣生产,以这样的方式打成的毛衣简称机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出现了家庭用小型毛衣机。多数是用于城市里打毛衣的家庭作坊,专门承揽零散的毛活,冲击着城市妇女为人工手工打毛活赚钱的职业。只是花色品种相对比较单调,还不足以和手工打毛衣的能手抗衡。大约二十几年前,小型的毛衣机走近普通的家庭,不少主妇们开始用它为家人打毛衣,这大大地减轻了家务劳动。 
  毛活也同样体现着阶级的差异。首先是城乡的差异,六七十年代的北方农村,妇女们基本不会打毛活。就是在城市里,底层的市民阶级也消费不起毛线,所以他们的子女多数也不会打毛活。一件毛衣或两斤毛线,在当时是很有分量的彩礼。在我下乡的地方,大都市来的知青,私下嘲笑当地和小城市知青,连毛衣都不会打。作为家庭劳动的毛活,大多是城市里面中等偏下的家庭,主要是为了节省手工钱。机织的毛衣贵,但是有型,用上海人的话来说就是挺刮,是买办一类从业人员的首选。正式场合中,很少看见有人穿了手工毛衣出场。但是,特别灵巧的女人打出来的毛活,几乎可以乱真。一件普通的毛衣,手工费大约是五元人民币,一个手快的家庭妇女三两天打一件毛衣不成问题,如果在活计多的春秋旺季,一个月的劳动所得不会低于一个大学毕业生的工资。只是这些年风气大变,着装的随便成为时尚,毛活的价值也以手工的为好。一些毛衣厂雇用大批的女工,按照外商订货的式样,用手工编织毛衣行销世界,通常是用大棒针织成松松垮垮的样子,用彩线拉织出动物或风景的简单图案。 
  虽然毛线的消费不普及,但打毛衣的技术却很快传到了穷乡僻壤,具有维新倾向的乡村妇女,把它应用到棉线的编织。工厂里的劳保棉线手套,成为重要的原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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