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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收获 2009年第5期-第35章

小说: 收获 2009年第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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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思岷是在北京待了快半年;完全适应北京的工作和生活后;找到杨小翼的。 
  那天;杨小翼去单位办公室处理一些出差报销事务。由于职业的性质;杨小翼基本在家工作;所以她已有半个月没去单位了。她刚进办公室;单位的人告诉她;有一男同志找她;已等了一段时间了。她还以为是曾经采访过的熟人。经常有一些外地的采访对象进京时会顺便来看望她。她没想到找她的人竟然是伍思岷。 
  她一眼认出了他。他没有大变;就快五十年纪的人来说;伍思岷几乎没显出这年纪该有的老相来;看上去还像多年前那样朝气蓬勃——他的样子真的不像是刚从劳改农场出来的。有些人真的非常奇怪;即使他的一生是如何不堪回首;却依旧能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那一刻;杨小翼竟有些自卑;她已又老又丑;早上出门也没有好好修饰;完全是素面见人。 
  “你好。” 
  他站在那里;笑容灿烂;那笑容里竟有一些孩子气。以前伍思岷是很严肃的;很少这样笑。她一直以为天安和伍思岷在外表上不怎么相像;但那一刻;她看出了他们父子俩的相貌和神态的惊人相似来。 
  因为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杨小翼一时心情复杂;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说什么话好。他似乎理解她的恍惚;大度地说: 
  “你没想到我来看你吧?” 
  这几年杨小翼和天安都没有去看过他。开始那几年;考虑到天安的感受;她和天安曾去劳改农场探望过;但他从来拒绝见他们。后来他们就不去了。天安好像也慢慢地安静下来。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有一阵子了。你和天安都好吧?” 
  “你还记得我们啊?连信都不给我们写一封。” 
  “写什么啊;免得你们心烦;眼不见为净。”他说。 
  见杨小翼沉默不语;他又说:“你现在成名人了。” 
  杨小翼客气道:“算什么名人啊;赶上好时候而已。” 
  “天安怎么样?” 
  “天安已工作了;在出版社。” 
  那天;杨小翼处理好单位的事;就带着伍思岷去出版社见天安。 
  天安见到伍思岷非常高兴。这么多年来;杨小翼没有见天安这么高兴过。天安看到伍思岷;眼眶就红了;脸上却一直笑着。他没有问伍思岷什么时候出来的;他什么也没问;就好像伍思岷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他。他一直用自言自语的方式表达他的心情。他说;今晚一起去外面吃;因为他编的一部书稿拿到了国家图书奖;他请客。他说;今天出版社来了一个怪人;拿了一麻袋的手稿;自称是惊世之作;将来要拿诺贝尔文学奖的。他说;做了编辑才知道怪人有这么多;并且还发现真写得好的人都挺正常的。他说。他可不可以请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但他马上否定自己;说;算了;不合适。后来;天安去了一趟洗手间;好久也没有回来。 
  伍思岷双眼湿润。为了掩饰自己;他站在窗口前;目光投向窗外。 
  “小翼;谢谢你。天安竟然这么大了。” 
  “他都二十五岁了呀。” 
  “是啊;我的脑子里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时间过得很快是吧;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我都成了老太婆了。” 
  这之后;天安老是往伍思岷那儿跑。 
  开始的时候;杨小翼是开心的;她是个没有父亲的人;或者说是个得不到父爱的人;她最知道父亲的重要。虽然这几年天安从来没有提起过父亲;但她知道这其实是他内心最为深刻的隐痛;他身上某些不愿正视现实的品质可能与此有关。现在伍思岷出来了;并且看上去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对他的心理创伤的修复无论如何是有利的。 
  时间真的是非常奇妙;现在伍思岷的思想行为和过去有很大的差别;通过十一年的劳改;他似乎变得通达了许多;也平和了许多;他不再僵守过去的原则;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与这个商品时代接轨的新潮人物。其中内心的变化在伍思岷那儿可能是渐进的过程;是自然发生的;但对杨小翼而言还是感到陌生和突兀。她有时候很想问问他;他这十多年在牢里想些什么;但又怕触动他的伤心处;打消了这个念头。 
  杨小翼不知道他们爷儿俩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说;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能有什么乐趣呢?慢慢地;杨小翼有了失落感;好像有人横刀夺爱把她的儿子抢走了。有时候;她做好菜等儿子回家吃饭;可儿子打电话来说在父亲那儿;晚上要和父亲去看话剧。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好像她成了一个局外人。 
  她安慰自己;他们父子这么多年没见;亲热一些也正常;等新鲜劲儿一过;儿子又会回到她身边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冷落她。 
  可是;那年夏天;天安不但没有回到她身边;相反。她经常见不到他;偶尔回家一次;就迅即在她眼前消失。她开始反思自己和天安的关系;天安是不是一直对她有成见呢?为什么他这么忽视她?他难道不知道她对他有多好?天安这样做是因为她在广安的不名誉事件伤害了他吗?但不管怎么说;天安不可以这样对待我;即便我曾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他也不能这样无情。她越想越委屈。 
  杨小翼对天安有了哀怨的情绪。她还恨伍思岷;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让儿子对他这么着迷。 
  由于这种情绪日积月累;有一天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那天天安回家;杨小翼要求他陪她去逛街;天安露出犹豫的表情;好像很不愿意。他的这种样子深深地伤害了她;她骂道: 
  “你走吧;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父亲出来了;就把娘忘了。” 
  说完这句话;她实在忍不住了;呜咽起来。 
  天安站在那里;吃惊地看着她。他显然很窘迫;他来到她身边;抱住她: 
  “妈;你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把你忘记呢?” 
  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哭着说: 
  “你爸出来后;你什么时候关心过妈妈?” 
  天安脸红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是有什么难以启口的事。他憋了半天;才说: 
  “妈;不是的;我恋爱了。” 
  杨小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止住了哭泣。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这么多年来;天安没有这方面的任何行动;她都不太去想这事了;在她的意识里似乎天安不会有恋爱这档子事。 
  “真的?” 
  “那还有假啊?”天安一脸真诚。 
  那一刻;杨小翼悲欣交集;她一把抱住天安;不再说一句话。她想;多么好;天安恋爱了;他一切正常;他爱上了一个姑娘。 
  在杨小翼的要求下;天安终于把女朋友带回了家。 
  杨小翼一见到那女孩就喜欢上了她。她叫沈娟;是伍思岷所在的科技公司的职员;在办公室当秘书。她并不乖巧;不善言辞;也不算漂亮;却有一种低调的清秀。看上去特别干净;她目光沉静内敛;脸上有一种温婉的柔情。 
  天安看出杨小翼接受了沈娟;相当得意。杨小翼在厨房忙乎的时候;他溜进来问;我眼光不错吧?杨小翼说;不错;验收通过了。 
  为了完成关于民国时期监狱制度的新论文;那年春天;杨小翼去了一趟江西上饶。她了解到上饶集中营当年的管理人员还在人世;她想去采访他。 





54



这是她的工作方法;她喜欢第一手原始资料;对那些已形成文字的资料持怀疑态度。当人们用文字表述历史的时候;往往喜欢选择或加入一些戏剧性的东西;而忽略事实最为质朴的一面。 
  在江西上饶;杨小翼参观了当年上饶集中营旧址。在翻阅当年集中营档案时;她看到景兰阿姨的资料。她从中了解到景兰阿姨的磨难更多不是来自于集中营管理者;而是一起被关押的同志。当时景兰阿姨的处境十分困难;同牢房的党组织怀疑景兰阿姨是国民党的卧底或线人;她在牢里被孤立起来。她经常被同志告发;说她违反集中营相奖规定;她因此常常被管理当局残酷处罚。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共产党员;景兰阿姨默默忍受着同志们的误解。 
  看到这些材料;杨小翼为景兰阿姨难过。 
  她在上饶待了一个月。采访结束;她迅即回到了北京。 
  她回到家;打开门;一股霉气直刺鼻子。家里的窗帘拉着;房间一片黑暗。家里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头;她打开灯;看到餐桌上堆着一些吃剩的食物;有蛋糕和一些街头买来的卤肉。上星期五是天安的生日;他说他在家里和女友过生日;杨小翼还特意打电话回来向他祝福。不把餐桌收拾干净不是天安的风格;伍家人都是很爱整洁的。天安这是怎么啦? 
  她赶紧开窗通气。然后收拾桌上的残羹。她想着打个电话给天安;问问他怎么把屋子弄成了这样。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天安房间里有声音;是低低的咳嗽声。她心一沉;赶紧开门进去。 
  天安躺着;瘦得简直不成样子;头发很长;眼眶深陷;眼神却十分明亮;像是有一簇火在眼眸里燃烧。但这簇火是破败的;是正在燃烧的荒草之火;疯狂而无序。她害怕的是荒草燃尽的那一刻。 
  她问:“天安;你怎么啦?你生病了吗?” 
  他整个身子蜷缩着;好像想就此使自己变小直至消失。他说: 
  “妈妈;你回来了?” 
  “是的;天安;你出什么事吗?” 
  “没事;妈妈。” 
  她抚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她问: 
  “沈娟呢?” 
  他没有回答。他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从床上爬了起来;说: 
  “对不起;妈妈。我不知道你今天回家;我还没收拾餐桌呢。” 
  “没关系的;天安;你身体不舒服吗?你躺着吧。” 
  杨小翼想天安一定碰到痛苦的事;只是他不肯说出来。天安表面天真;喜欢向人展示阳光的一面;他总是把内心的阴影深藏起来。 
  “天安;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妈妈。”他反过来劝慰她了。 
  天安努力地去上班;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但他内心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杨小翼很担心他;她猜测这痛苦一定和恋爱有关;她希望天安说出来;这样他或许会好受一些。这个傻瓜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得那么严实呢? 
  因为从天安那里无从知晓任何事;她想和沈娟谈谈。作为母亲也许不应该参与到儿子的恋爱中去;但她没有办法;为了天安;她必须这么做。沈娟接到杨小翼电话;似乎很慌乱。杨小翼开门见山;谈了天安最近糟糕的心情;问她;是不是她和天安出了什么问题了?沈娟一开始否认;后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但沈娟始终不肯告知她和天安究竟发生什么事。 
  杨小翼想和伍思岷讨论一下天安的事;约他见面。伍思岷竟然对天安和沈娟谈恋爱一无所知。伍思岷很吃惊;说;这怎么可能呢?杨小翼问;为什么不可能?天安从来没有同你说起过吗?伍思岷支支吾吾地说;沈娟和老板马克处得很好。杨小翼问;怎么个好法?伍思岷说;不清楚;这种事我不好问;只是个人感觉;总觉得马克和沈娟很默契;两个人不用多说;就明白了。 
  可能找到了事情的根源了;如果是这样;那问题大了;天安原本脆弱的心理可能会崩溃。他这么天真的人;怎么会想得通这么复杂的人间游戏呢?想起天安正处于失恋的痛苦中;杨小翼的心一阵绞痛。她决定同天安好好谈谈;他必须把这些痛苦讲出来。亲爱的儿子;你不明白吗?只有说出来;痛苦才会离你而去;独饮或反刍痛苦只会让它成为你身体的毒瘤。亲爱的儿子;你要相信我;要忘掉它;只能正视它。 
  杨小翼回家;敲天安的房间。这几天;他下班后总是早早回家。好一会儿;房间门才打开。天安好像不欢迎她进去;他站在门口;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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