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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收获 2009年第5期-第5章

小说: 收获 2009年第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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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你;杨家的大小姐。怎么来我们穷人家了?对不起;我不能站起来欢迎你。” 
  她的言词里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先扇了杨小翼两耳光。杨小翼的脸烧得灼痛。不过杨小翼觉得她有权利这么对待她。 
  杨小翼叫她伯母。她假装没听见。她不再看人;而是闭上了眼睛。杨小翼看到她的眼角流出两滴混浊的泪水。杨小翼心情沉重;试图靠近她;想触摸她的身体;但她强烈反弹;她几乎是吼叫: 
  “你走吧;我家不是你来的地方。我们不想你来看笑话。” 
  伍伯伯把杨小翼从房间里拉出来。那时候;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来到院子里;伍伯伯安慰道:“她这病不能太激动;实在对不起。” 
  杨小翼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一个劲说:“没关系;没关系。” 
  她记得伍伯母的身体一直是很好的;怎么得了这种病呢? 
  在杨小翼的追问下;伍伯伯同她讲述了他们回广安后所发生的事。 
  伍伯伯说;伍思岷本来是可以上大学的;那年他考得相当出色;但他在永城犯了那么大事;政审没有通过。 
  “你伯母是个急性子;事关儿子前途;她跳出来;向有关部门据理力争。争取不成;她就撒泼。在县府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知道跟组织这样来硬的肯定是不行的;肯定会越闹越糟。但她不听劝;她的主意一直大得很;还反骂我一点出息也没有;革命这么多年只不过是个司机。她自以为仗着几年革命的经历就可以这么闹。她是爱子心切;别人当她是无理取闹。” 
  伍伯伯说;伍伯母这样一闹;儿子读大学更没希望。伍伯母怎么也想不通;也许是心情不好;一次她喝多了酒;突然摔倒在地;送到医院;医生说是中风了。治疗也没什么效果;左手、右脚至今也没有知觉;躺床上都快四年了。 
  伍伯母中风后;组织向伍家伸出援手。伍伯母原来在国营霓虹灯厂上班;厂部同意伍思岷顶替母亲的工作。这样;伍思岷高中毕业很快就就业了。 
  杨小翼听了这些事;相当自责;也相当揪心。四周十分安静;黑暗中伍伯伯不停地抽着香烟;香烟微弱的火星映照着他的脸;他的额头的皱纹像刚出土的老树的根部;透着一丝冰凉的气息。 
  她问伍伯伯;伍思岷近况好不好? 
  “思岷这人;你也了解他;他很聪明;肯钻研。他到霓虹灯厂后;马上精通了业务。霓虹灯厂有霓虹灯研究项目;思岷在霓虹灯设计上下了功夫;他设计的霓虹灯花样多;既好看又省电;他得到了重用。但是;他这个人啊……”说到这儿;伍伯伯叹了一口气;面露忧虑;“他这个人啊;太正直;一点世故都不懂;眼里容不得沙子。人活在世上哪个没有点人情往来;他啊;逢年过节;不但不去给领导拜年;还自以为聪明;当着群众的面给领导提意见。现在厂里的领导挺大度的;是个老革命;挺欣赏他的;要是换个领导;凭他这种性格;我看不会有好果子吃。” 
  那天。杨小翼走出伍家的院子是晚上七点多。邻家的收音机正在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她回头看到伍家窗框上那闪烁的彩灯;突然感到无比苍凉。 
  杨小翼是走夜路回去的。广安到华蓥要走近一个小时的山路。她走在荒无人烟的公路上;心情沉重。她想;她曾经犯的错误有多么严重;她毁了一个家庭的幸福。如果说这之前;她看待伍思岷还是有些一厢情愿的美好想象;有点不着边际;现在;伍思岷来到地面上。她感到她和伍思岷因为伍伯母的病联系在了一起。她心里涌出一种母性的情怀;她对自己说;天哪;他吃了那么多苦;我一定要好好待他。 
  回到招待所;她无法入睡。她索性起来;给刘世军写信。她同刘世军述说了见到伍伯母的情形。她告诉他;她的罪孽比想象的还要深重。她说;她曾给伍思岷写过信;可信中的言语是多么轻率;他不回信;她完全能够理解。她告诉刘世军;她决定去照顾伍伯母。 
  元旦节后的那个休息日;杨小翼早早起床;然后搭乘农民的手扶拖拉机进城。 
  还是伍伯伯给她开门。伍伯伯见到她;皱了一下眉头。他鬼鬼祟祟地往院子里张望了一下。她透过门和他之间的缝隙;看到伍伯母坐在院子里的阳光下;伍思岷在给母亲擦洗。伍伯母看见了杨小翼;她的脸上露出类似嘲弄的神情。那表情像是密集的子弹抵挡着杨小翼的进入。杨小翼咬了咬牙;艰难地跨进了台门。伍伯母用那只尚能活动的手拉了拉伍思岷的衣服。伍思岷回过头来;看见杨小翼。他好像并不那么吃惊;他回过身去继续替母亲擦洗。杨小翼猜想;她曾经来过伍家的事伍伯伯或者伍伯母一定告诉过伍思岷了;否则他不会这么淡然的。 
  虽然她不指望他对她还保存着美好的情感;但她没有预料到他们见面会这么平淡;这让她有点难过。她定了定神;径直朝伍伯母走去;她有一种分担伍家痛苦的强烈愿望;好像惟有如此;她才可偿还她所欠的债。 
  这个星期;她看了有关中风病人的护理手册。她出发前;从厂医院弄了一些来苏尔药水。用来苏尔洗身体;可以防止病菌侵入;对一个常年躺在床上的人来说大有益处。她不声不响地把来苏尔倒入热水桶中;来苏尔的气息在空间弥漫开来。杨小翼从小在医院里玩;对这种气味天生有种亲切感;有那么一会儿;这种气息把她带往过去。她想起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用那样热切的目光注视过她;现在却如此冰冷;她感到悲伤。 
  “我来吧。”杨小翼对伍思岷说。 
  伍思岷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甚至不看杨小翼一眼;冷冷地说: 
  “你一会到楼上来;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他就把毛巾掷到水桶里;转身走了。 
  杨小翼看着伍思岷走进屋;上了楼梯。然后她蹲下来;搓洗毛巾。她感到伍伯母注视着她;但杨小翼回避了她的目光。她有点惧怕她。伍伯伯在院子的那一头修理一辆独轮车。杨小翼把滚烫的毛巾敷到她身上时;她闭起眼睛;脸上露出舒坦的表情。那一刻;伍伯母变得温和了。一会儿;杨小翼擦洗她的左臂。大概因长年没有活动;她的左臂明显比右臂细。杨小翼开始替她的左臂按摩;这样可以延缓左臂肌肉的萎缩。当杨小翼的手在她的手臂上蠕动时;她感到这左臂像婴儿那样柔弱无力。杨小翼突然感到辛酸。 
  伍伯母用右手拍了拍她的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思岷一直没忘记你;这么多年来他都没谈过一个对象。嗳;这个可怜的孩子。” 
  听了这话;杨小翼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他的命不好;我这个样子拖累了他;没姑娘愿意嫁给他了。”伍伯母说。 
  “不会的。”杨小翼说。 
  伍伯母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她;像是把她看穿了。 
  “思岷这孩子;脾气倔;我真替他担心。”她喃喃自语。 
  一会儿;杨小翼替伍伯母擦完身体。伍伯母对杨小翼说;去吧;思岷等着你。 
  伍家的木质楼梯的护手新刷过铁红色油漆。但还是可以看到原本白蚁蛀蚀过的痕迹。杨小翼走在楼梯上;有一种通向某个未知的世界的感觉;有些忐 





8



忑;也有所盼望;有人间苦楚的伤感;也有美好的期待。伍伯伯给她开了灯;让杨小翼当心点;杨小翼回头道谢。 
  伍思岷的房间像一个实验室;桌面上放着一匝匝的线圈和很多小彩灯;一根电烙铁及一包电焊条。他正在制作一个什么玩具;可以看得出来;他此刻并不专注。杨小翼刚想同他打招呼;他突然转过身来。他坐在那里;一脸骄傲;是那种审判者兼战斗者的模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左手在微微颤抖。她想;这可能是那次他自残留下的后遗症。他让她在他对面的一把低矮的椅子上坐下来。她猜想。这椅子是特地为她准备的。她坐下来;感觉自己像一个罪大恶极的被告。 
  “你为什么到广安来?”他问。 
  杨小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他这样的架势下;她有点儿窘迫。其实她是很想告诉他的;可她开不了口。 
  “我……是分……分配过来的。” 
  “那你真是高风亮节;江南这么好的地方不呆;到这样一个穷山沟来。广安人民应给你树碑立传。” 
  她感到难堪。不过她理解他对她会有抵触情绪。想起自己曾加诸于他这般痛苦;他说出什么话来她都准备忍受。 
  “你为什么要给我写信?为什么要来我家?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他的眼中流露出因受伤而呈现的破碎光芒;“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的出现等于在我们的伤口上撒盐;只会加重我们家的痛苦?你难道不清楚;我们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 
  “对不起;对不起。”她望着他;他的审判者的气势完全把她压垮了;眼泪忍不住往外涌;“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你当年完全可以拒绝我;我不会有意见;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这样污辱我?” 
  “我没想过要污辱你。我知道做错了。你不会明白的;事实上当年我收到你的信我感到幸福。” 
  “你不要安慰我;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什么都承受得起。” 
  “我说的是真的。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忘记你。事实上;是我自己选择来广安的。我来广安就是为了你。” 
  他似乎有点吃惊;直愣愣地看着她;像是在分辨她说的话的真伪;但他的态度明显软化了。他说: 
  “也许你是感到内疚。你信上说了;你对过去的事很内疚。” 
  “我确实内疚。不过……” 
  “没用的;一切都晚了;现在我更配不上你了。”他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儿凄凉;“我差不多想不起来自己从前的样子了。” 
  “你没有大变;还像原来一样;像个有为青年。”她说。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来到广安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已面目全非了。” 
  “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的。”她坚定地看着他。 
  好长时间的安静。伍思岷一动不动。她的话好像一枚钉子;把伍思岷钉在座位上。也许是因为紧张;当伍思岷移动身体的时候;不小心把搁在工作台上的电烙铁弄翻了;电烙铁跌落下来;落到伍思岷的手背上。他的手背被烫到了;肌肤发出青烟;房间里顿时涌出一股子肉焦味。伍思岷的反应似乎比一般人来得慢;好一阵子;他才缓缓地把电烙铁拿掉;好像灼伤的皮肤并没有让他产生任何痛感。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着了。她本能地站起来;去看他的伤。他手背的皮肤已脱去硬币大小的一块;中间呈暗红色;周边呈黑色。她问他有没有紫药水。他说;没关系;一点也不痛。她说;为什么?他竟开了个玩笑: 
  “我每天洗冷水澡;所以不怕痛。” 
  不过;他还是拿来了紫药水和消炎粉。他没有反对她给他涂抹。他的手有些凉;可能是穿得太少了;这么寒冷的冬天;他只穿一件衬衣;外面套了一件旧毛线背心。 
  “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习惯了。我就像鸭子;在冷水里泡惯了。你见过鸭子怕冷吗?”他似乎对此很得意。 
  这样的肌肤接触似乎把她和他的距离拉近了。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她有一种眩晕之感。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动作不像以前那么灵敏了。 
  那天;她是在伍家吃的晚饭。吃完饭;伍伯母让伍思岷送她回华蓥。 
  夜晚;去华蓥的公路上少有汽车;四周寂静;因为是冬夜;连虫子的声音都没有。一路上;她和伍思岷没有说话。伍思岷真的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走在她身后五米远的地方。也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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