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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收获 2009年第5期-第68章

小说: 收获 2009年第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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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人对她说;抗战爆发后曾经动员五舅到延安去;但五舅的意思是不能空着手去;要先干出些成绩来。 
  最初听到五舅牺牲的消息时母亲几乎不能相信;虽然她深知战争的残酷无情凶险莫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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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有种不祥的感觉已经隐隐地徘徊在心头;但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信还是不信;那个充满着朝气;充满着智慧;充满着勇敢和慈爱的哥哥已经走了;十年前;在工厂小屋里的谈话竟然是他们兄妹的最后诀别! 
  她流泪了。她正怀着孕;隐蔽在老乡家里。飞机在天空轰鸣;不远处的炸弹声震动着茅屋;敌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攻过来;这种时候;哥哥牺牲的消息给她的打击显然是异常沉重的。悲痛中她请省委的同志写了一份材料;那材料写得简单明确;说五舅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坚持抗日;和国民党斗争;被国民党杀害了。母亲把材料拿回来;就放在紧靠着炕的窗台上。谁料;就在那天夜里;敌人打了过来;部队紧急转移;母亲大着肚子还拖着个周岁的孩子;匆忙撤离时竟没有来得及把材料带走。 
  1948年秋天;母亲终于回到了刚刚解放的潍坊。站在昔日的老宅前才得知家中的四位老人在日本鬼子占领山东后都相继去世了;那闭着眼睛就能摸得到墙缝的老屋早已换了新的主人。她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四散的家人。十一年生死两茫茫;五舅和母亲的失踪;在家人的心里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影;活着的亲人们见到母亲回来都又惊又喜;他们还不知道五舅已经牺牲了;当母亲把不幸的消息告诉家人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悲痛不已。亲人中;六舅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几年前;他听说有人看见过贴出的告示;说五舅是国民党的叛徒;被处决了。六舅当时十分震惊;难辨真假;更不敢声张;一怕老人知道承受不了;二怕家人遭到国民党的残害;就那样忍着悲伤和疑问默默地把不祥的消息藏在肚子里。 
  那天;母亲又去看了早已被卖掉的老屋。走在熟悉的小巷里;母亲想起当年跟着哥哥离开时的情景。高大英俊的哥哥就走在前面;她紧随其后;心中充满着兴奋和些许的不安。她记得哥哥时而回头望向自己;明亮的眼神里有赞许也有鼓励。如今;胜利终于来临;回来的却只有她一个人。她多么希望能够和哥哥一起再次走在这弯曲细长的小路上;可那样的日子却永远不会再来了……恍然中;有种念头悄然而起;会不会弄错了呢;战争中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啊;她真的期盼会有奇迹发生;可是如果五哥活着;他也该回来了啊! 
  那以后;母亲和所有的人一样投入了新中国的建设;繁忙的工作使她无暇伤感;也无暇顾及过去了的一切;直到有一天她被猛然惊醒。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母亲听到一些人谈论三十年代山东国民党的历史;也说到了五舅。有人说王育民被杀是国民党内讧的结果;他死后国民党《中央日报》还登了一条消息:前线记者王育民牺牲。母亲在一旁忍住没有吭声;内心的震动却极其强烈;一方面贴出的告示是“国民党的叛徒”;另一方面又在报上称“前线记者”;这分明是国民党杀人不认账的卑鄙伎俩;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弄不清呢! 
  冷静下来母亲又觉得不足为奇;王育民的身份是明摆在那里的;有谁知道隐藏在背后的故事呢!五哥究竟是什么时候牺牲的?牺牲在哪里?他的尸骨又埋在何处?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她又想起匆忙中没有能带走的那份材料;上面虽然说得简单却很明确。现在;连唯一可资证明的材料也没有了;过去了的一切都好像成了一个谜。她的心被揪着;一种强烈的内疚和责任感压上心头;她知道;她必须调查;必须寻找;必须弄明白一切。为了五哥;为了历史;也为了后人。 
  这是一次艰难的寻找;这次的寻找;家族的很多人都加入进来了。 
  首先卷入的是我的表哥。 
  五舅牺牲时他的两个儿子大的五岁;小的只有三岁;在他们儿时的生活中父亲出现得很少;然而;父亲的离去却给他们留下了永远难以抹去的印迹。 
  抗美援朝爆发后;五舅的大儿子以品学兼优的表现被推荐参军进入海军航校;在部队他被告知出身只能填写“伪官吏”。毕业时;表哥没有能够像他希望的那样分到部队;而是留在了航校;表哥知道这还是和他的出身有关。表哥为这个出身感到郁闷。与此同时;母亲也听到了别人的议论;更加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再次打报告要求通过组织调查五舅的情况。那时候;母亲和家族联系密切;因为父亲一直找不到家人;母亲的家人就成了家里来往最多的亲戚。母亲尽己所能帮助家族中的每一个人;帮忙找工作、在经济上给予接济。她每月给好喝酒的六舅寄钱;邮局的收据塞满了抽屉;她还把五舅妈接到北京帮助理家;五舅的两个儿子也就成了小时候我们最熟悉和亲近的表哥。 
  我曾经问过五舅的大儿子;他对父亲有什么印象?表哥说;父亲离开济南后曾经回过一次家。那天;他带着自己出门去看望大姑(我的姨)和老丈人。表哥清楚地记得父亲穿着长袍;牵着他的手走过悠长的巷子;路上还停下来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那穿在细竹签上的糖葫芦扁扁的;颗颗晶莹;咬起来又脆又甜。到了大姑家;大姑还让他张开嘴帮他把粘在牙上的糖拿掉…… 
  我听着表哥的描述;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我知道;那是表哥心中父亲唯一的影子;从此;伴着表哥依稀印象的就只有父亲飘飘的长衫;和那串晶莹的糖葫芦了。实际上;五舅那次回去正是向家人告别的;他已决定去打游击;此去凶险难料生死未卜;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过;他什么都没有对家人说;只是默默地辞别了父母;看望了亲戚;享受着和儿子少有的亲情;然后;一个人离开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七舅的意外发现终于使对五舅的寻找有了重要进展。 
  我的七舅解放前在银号工作;当过钱庄的经理;解放后钱庄关闭他就到朋友开的“大北”照相馆当了会计。七舅继承了书香门第的衣钵;喜欢古典文学;喜欢搜集古董文物;喜欢结交朋友;在钱庄关闭的过程中认识了民政科长荣里东。一次;两人在一起聊天;荣里东说:我们家乡还埋着你们潍坊一个人呢!七舅问:是谁?荣里东说:叫王育民。七舅大惊道:那是我五哥啊!震惊之余七舅盯住荣里东连连追问;原来荣里东解放前是中共临淄县委通讯员;他不仅知道五舅牺牲的事情;还“在党的会议上见到过他也到会”。谈起往事;荣里东非常感慨。七舅小心地向荣里东询问:我五哥是烈士吗?荣里东严肃地回答:王育民当然是烈士!七舅还想了解更多的情况;可惜荣里东说不出来了;但让七舅惊喜的是他提供了一个可能知道详情的人;这就是当时与五舅同在抗日救亡团的王君。 
  线索就这样出现;好像阴霾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闪电。 
  七舅立即将消息告知母亲;母亲动员了所有的力量寻找王君;终于在北京粮食部找到了;于是先由组织出面发调查函;接着通过老战友联系;之后是通信;再后来是带着表哥亲自前往。 
  1957年冬天的一个日子里;母亲和表哥终于在北京见到了王君。表哥回忆说;那是一个很朴实的人;提起往事来仍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他知道五舅牺牲的全部经过;写了证明材料;并提供了和五舅共同组织救亡团的另一位负责人杜振东的线索。很快;由表哥所在的海军单位出面;调查信就寄往杜振东所在的大连一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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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班。 
  在时光匆匆过去了将近二十载后;五舅失踪的谜底终于被揭开了。 
  王君在信中写道: 
  1937年10月间;我和杜振东以及王育民同志找到了本县的一位国民党员李寰秋共同组织抗日武装;在组织之初;就设定以八路军所宣布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为我们的政治路线;但部队组成之后;李即马上背弃了他的诺言;暗地与国民党的一个游击组织首领周胜芳(后来投降日本)勾结;因此我们便脱离了这一部队;而另于1938年5月间在我党的领导下;深入农村重新组织抗日武装以及群众组织——救亡团;并对李展开了政治斗争以促其抗日和爱护群众。当年旧历八月十五日;李派武装逮捕了我们县团部的负责人杜振东与王育民;和一位村团部的负责人…… 
  事情正是发生在1937年的那个秋天;母亲和五舅分手后不久。五舅和杜振东等联合当地的豪绅李寰秋组成了“广饶人民抗日自卫团”;活动在临淄、广饶一带;李寰秋任司令;杜振东任副司令;王育民任参谋长。 
  几十年后;当我们重新谈论此事时表哥禁不住叹息;他们怎么和这样一个人联合组织抗日武装呢!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在当时;动员一切力量进行抗日是打败日本侵略者的唯一途径。李寰秋手里有不少人马和枪支;这显然是吸引五舅他们联合的主要原因;但李寰秋背信弃义危害百姓的行为又使得他们与之断然分手。后来;李寰秋的队伍被收编为国民党保安十六旅;李寰秋任旅长;而五舅他们组织的抗日救亡团则直接和八路军山东纵队第十团进行联系;为八路军提供武器情报;输送干部。 
  六十多年前的那个中秋之夜;五舅他们在县城西关“裕源号”开会;李寰秋设下了鸿门宴;将杜振东和五舅武装拘留(后杜振东被保释);罪名是为共产党组织武装;强令交出枪支。五舅在狱中全副镣铐;绝不屈服;他义正辞严地斥责道:我抗日有何罪!这枪支就是为共产党准备的;头可断;枪不可交!在饱受折磨四十多天后;经八路军方面以统一战线的名义再三交涉;李寰秋终于被迫放人;但下令将其武装驱逐出境。 
  此时已是秋末初冬;五舅的身体非常虚弱;他由两个士兵押着;强忍着伤痛;骑着王君交给他的一辆自行车前往八路军管辖的地区。一路颠簸;五舅终于坚持着到达了临淄边境;隔着一座桥那边就是八路军管辖的广饶了;疲惫不堪的五舅再也无力把自行车蹬上桥去;他扔下车子可能是想喘息片刻再走过桥去;就在这时候;有人拦住了他;国民党设下的埋伏早已等候在那里;有马队追上来看见他就开枪;就这样;他被杀害了。 
  五舅就倒在那个当时叫率王庄的小桥边;那个和八路军近在咫尺的地方。那里是他深深热爱着的家乡土地;他一腔热血想要报答这片热土;结果却被自己同胞的子弹所击中;被害时他只有三十二岁。 
  1957年2月;经过母亲、六舅、七舅等人多方查询之后;表哥接到临淄县第五区呈兰乡郝家村公社党支部书记李承仁的来信;告之“王伯难躯安葬于本村东南坡头菜地”。五舅打游击时当地很多人都认识他;郝家村的一些人还目睹了他被杀害的经过;并报告了中共清河特委;之后乡亲们将五舅安葬了。王君说;五舅被害后;临淄广饶一带的游击组织一度受到很大挫折。杜振东说;中共清河特委对五舅的死既悲愤又惋惜;曾表示“将来有机会要将育民好好安葬”。 
  1958年秋天;在五舅被害整整二十年后;六舅和七舅终于出发;前往五舅牺牲的地方。 
  那是一个让人伤感的日子;六舅和七舅结伴而行;他们沉默地坐在车上望着窗外缓缓掠过的原野;谁也没有心思欣赏那些金秋美景。 
  在这个家族中;与母亲和姨走了不同的道路一样;六舅和五舅也同样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大相径庭。亲戚们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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