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3年第08期-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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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也不会冷
就像诗国的灵魂
在大开大合的山水中
一步一步铿锵而来
鼓说敲从高处来
敲是一道搏击东土的闪电
从射日后跪立的纪念碑上
走来我身上纵横交织的沧桑
就是鼓国之邦
千百年来笑对风雨的声响
鼓说敲从远处来
敲是一弯梳洗相思的月牙
从补天后站起的世纪坛上
飞来我胸腔内
回声不绝的这团血肉
就是我东方之土走向复兴的步态
鼓说敲从深处来
在民歌和乡风铺就的襁褓之上
是我鼓中的秦砖汉瓦
正在喂养一城一池的步伐
一村一街的繁华
２
敲从大雪泊近年关的腊香中
飘来那些围着鼎锅取暖的声息
正在抚摸山河之间的一部经书
牛背上浪迹无边的一千句话
梦境中人蝶共翼的飞和飞
还有一江浊泪
把我洗得只剩下一身空骨的骚辞
那些天鼓样痛击墟城和墓冈的碑文
在我手上是醒世的铁骨
在我心里是忧患的血浆
漠风中走的城唷飞雪下长的阁
哪一腔昂立的热血
不是让我东方的浩气在闪
敲从顶天立地的酒气中
扑来在我和诗神相遇的古道之上
它给苍生递去一根根救命的石针
一瓢瓢救世的稀粥还有一篓
一篓从枝上采回救心的豆红
敲从惊雷中迈步响从呼吸上醒来
敲是果子和果子
在沐浴飞翔的枝上
用叶儿吹红比斜还斜的风
用花儿吹瘦比细还细的雨
最后回到苦难的根部
溅出一声仁慈的共鸣
敲是火镰运送火石时背出的烈焰
给人间背回一根支撑岁月的狼烟
是敲和敲照着我的月亮之母
采回一朵呵护饥寒的棉花
照着我的太阳之父
在夜色中捕回浪尖之上的远岸
如今吃着鼓声长大的我
在历史的夹缝中
不知道用一条怎样发音的声带
扶起那些让鼓声吹冷的亲人
敲从胎盘中传来
是哪一位漂泊的亡灵
用胎血画出了天干中的地支
又是哪一位迷路的游子
用一根牵着故乡之响的脐带
弹出地支中的五行
三十六天罡唷七十二地煞
当窑火从我身上汲走天水的时候
你可听见是什么水声
在掘井人风干的脸上
敲出灿烂的波纹
还有供坛之上
那些豪气抖擞的祭品
你可知道是一滴
怎样破膛而出的热血
拍醒我和天神一香千年的鼓眠
３
在槌木敲响鼓木
世纪惊动世纪的节拍中
我想是手茧之苦灵魂之痛
撞开了东方第一扇曙光
神农的舌根容下百草供奉的百毒
我九州的药堂才在世界各地
敲出救命的药香
尧舜放下了切肤之渴
我东方才敲出泽及万古的民风
大禹用一腔大爱捉得住两滴
回家探母的热泪
我万古江河才绿了大水两岸的摇篮
我文王吞得下和吐得出
别人用他的亲生子做成的肉糜
大地的呼吸才敲断纣王
那身失性的劣骨
敲是一颗滴血的心脏唷
我人间文字才看到了
大悲大爱的血肉华章
嬴政在万民咚咚的肩上
一响那根铁统七邦的鞭影
马俑在自己的背上
才敲出了雄风万里的长城
两颗睾丸痛失了我人间的司马唷
东方才翻出一部
让血泪归隐的《史记》
敲是父亲手上含化了的槌唷
淡去母亲两眼潮起潮落的忧伤
是孟德登临东海之滨的两行浩叹
三分定国的风光才敲响了两晋的荷包
大隋在腐化中不挨瓦岗寨三大板斧
魏征的心跳怎能震醒大唐江山的龙帘
太白要是上岸陪大唐饮下那口苦酒
李煜劈过江水的斧柯绝不烂得那么快
烂了就烂了一页页贞观大治的手温
多年之后怎么
还在痛批几代王室的朝纲
敲是生命在脚尖上
敲响一根跟宿命抗衡的走向
我人间歌声才量出黑暗的深度有多长
是陈桥那件欺世的王袍唷
大宋才丧失了江一样北去
又水一样南了的江山
忽必烈想把回流的那段黄河
吼成撞击西风的马蹄
在一位现代诗人笔下
才讨了个射夫的雅号
伯虎在佛座下卧成一盏狂饮的花坞
显祖的折扇才摘下了大明体内的虚火
大清流失在外的财宝
在别人手上抢不走
我东方采撷的丝绸之路
民国跌倒时的一槌阴影
在历史的创口上捂不住
我莫高窟裂开的文明
一群高举真理的人
用一根西方大胡子的慧根
敲红我东方的地火——
惊天动地的鼓点
在唤醒大片大片的山河
４
飞烟的鼓唷流汗的鼓
冲刺的鼓唷追魂的鼓
鼓手将身上冲天的豪气一抖
肩负九州之敲的壮士
一一扑向
那杆迎风怒吼的战旗
鼓声从祭坛出发
在大山大水的胸腔中
响了一个又一个鼓圈
然后回到鼓手和鼓手的心中
让我九州大写重于泰山的
那个部落为什么招展
让我东方轻诉轻于鸿毛的
那个部落是怎样不能飘扬
咚咚咚
鼓声推倒一堵又一堵倾斜的城墙
在我肩上一头撞断
那根让苍天心痛的柱子
鼓声掉进一条又一条护城的血河
在我声带上仍然举着阵阵求生的呐喊
隆隆隆
鼓声在头顶上一立
震断我多少远处齐天的铁骨
鼓声在脚尖上一闪
卷走我多少笑傲中高昂的头颅
鼓声在我眼中流出了咚咚的火
鼓声在我口中喷出了隆隆的血
鼓声是我笑中问天的那只酒碗
鼓声是我哭中抓土的那根枯肠
鼓声是我东方母亲
心头起起伏伏的肉唷
鼓声是我妻妻子子的九州
掉下又拣起的魂
咚咚地敲唷隆隆的响
在鼓起鼓落的鼓浪中
是我敲击东方的双肩
在扛一管喷薄欲出的长矛
咚咚地追唷隆隆地赶
是我人间东方之敲
把壮士和壮士的肋骨
拧成一根又一根救世的火把
点燃肋骨的敲唷
照着壮士的子孙
给我东方踩回一条
让心灵回到脚上的康庄大道
背着一滴热血的响唷
让我九州跨出漠风的驼队
用铃声听出那些
怀抱尸骨的鼓丘鼓塬
５
鼓乐潺潺是一滴怎样飘动的天水
在泥土和汗水之间
浇活破土而出的炊烟
鼓韵茵茵是一棵怎样跋涉的地草
在犁耙和仓廪之间
踩响春风和秋雨的阳台
鼓道苍苍是一声怎样进退的声息
在人和影子之间
呼出曲曲折折的血脉
坎坎坷坷的骨头
不会冷唷也不可能冷
鼓是我东方诗国的灵魂
在大开大合的天地之间
一步一步回到万鼓齐鸣的肩上
纪念（六首）
■ 鲁西西
我早晨五点起床，
为的是纪念你。
一直到七点，
我时而用语音的高调，
时而全然安静，
为的是纪念你。
之后的整个上午，我读
你写的那本书，
读每一章节，
每一个字，每一标点。
下午，我就可休息一小会。
坐下，或躺卧……
转眼，天就黑了。
我浇花，开始喂鸟儿，
为的是纪念你。
顺便照一照镜子：
我的红嘴唇是你给的，
我嘴里的味觉
甜津，甜津——
夜逐步深沉，
我念你的名字，
一次，两次，三次，
我甚至叫我身边的人
和我一起念。
浆果
这个女人从山里边伸出手；
而她的瘦弱的身躯，她的爱，
像紫色的蝴蝶从高处亲吻着石块——
这时她的双唇，碰触着果核。
风中的一小片绿弧，挽救知觉地，
做着虚拟的美的姿态。
鱼谣
最远的路我已经走完，
我身上的所有鳃叶，所有鳞片
所有的鱼水情已经消失。
现在我只需要一个鱼网，
请从鱼群里认出我，把我提起来
在不在水里我都无所谓。
现在我只想停留在网里边，
我要坦露我的胸脯，
新伤在阳光下闪耀，旧伤像鱼骨头
而鱼网这时候对我最亲。
沙滩多平静，当浪拍打
当渔人拖着渔网，渔船
我从哪里来，就送我回哪里去吧，
世上没眷恋我的人了，
当鱼在水中游，在草上歇。
夜的草场
虽然我总是设法寻找，
生活其实就是我躲避的那些东西。
站在废墟的现场窥视过往行人，
我相信我能抓住少量的细节，
而且目光是真实的。
在黑夜的草场里，我和聋子怀旧，
和哑巴躺在一起，
我看不出这有哪点不合时宜。
理所当然的爱
这是多美的一天。
你在云中，在树梢；在高处向我显现。
你的声音温和，面貌极美。
我刚抬头，就遇到了这样的时刻。
葵花向日
差不多有三个月，我发现我自己的智慧
随着激情在增殖。
左手的意志在一接触到火焰，就忍不住
要卸掉累赘的重负，像葵花向日。
我能否越过荒野，听到翅膀飞越的声音，
这还要看我燃烧时，有多少次释放了自己，
又有多少次伴着那轻烟
将自己减轻。
启示录（三首）
■ 小 海
晚上，我听见一架飞机
低空飞越城市
声音持续经过十几秒后
又恢复了平静
我太太正在试穿一件新衣
透过折射的镜子
可以看见她自我模仿的样子
走动，转身，目视另一个自己
像一只鸟在飞翔中实现自我
寂静而无聊的夜晚
我屏住呼吸
听着一架喷气式客机
由远而近，掠过城市上空
出现和消失都同样偶然
我清楚并没有这样的航线
一次意外的航行发生
整个城市
黑暗中跟着它摇晃
也像陷落于镜子跟前
打开窗户
你能清晰地感受空气的颤动
尾部红色的信号灯
也让我想起夏季草地上的流萤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她刚刚变成了自己
一个平庸夜晚的惊奇
由于一架偏离航线的客机
我的耳朵听见天上飞过的物体
我的眼睛搜索到夜空移动的目标
它们互相信任，构成可能
一桩平凡生活的细节
可以无限扩大到整个夜晚世界
然后消失
夜归
完全出乎意料，雪竟爬上树梢和塔尖
那是多么凶狠的天气，树枝廓清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