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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短篇小说(第十六辑)-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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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个让人拿来出气的命,很不幸的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一天他刚一上班就被领导叫去训斥了一顿,绝对不是他的错,一个串门的到
他们办公室用他们的电话偷偷打了一个长途,怎么能算是他的错?放在平时,这也
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个人与领导有积怨。打着打着,领导就进来了,他不好去说
打电话的,却揪住秦天不放,把他叫到隔壁,故意大声地指责秦天乱用单位的电话
做人情。领导与打电话的人的积怨秦天也知道一些,也明白领导不过是要借他来敲
山震虎,可他觉得不是自己的错就反驳了一下。他不说还罢了,一说领导的怒气也
转到了他头上。他问秦天责任心哪儿去了,上进心哪儿去了?接着开始数落秦天的
种种毛病,上班不准时,老迟到,衣服也不经常洗换,龌龊邋遢,办公效率低,要
不就脚蹬到一只拉开的抽屉上,有时还往桌角抹鼻屎。有些事情当然不是真的,但
秦天一想如果再反驳下去,没准领导真的就会拉他去找鼻屎,于是不敢再吭声了。
那一次领导的训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他可是找到感觉了,发挥到最后还扬言说要
在科室里竞争上岗,要马上开大会研究秦天到底有没有资格。最后会虽然没开,两
个人都累得够呛,秦天就像一个挨训的小学生变得垂头丧气,他想凭什么别人打电
话,他却要竞争上岗,心里憋着一口气却发不出来。

    那一天整整一上午秦天都闷闷地坐着,同科室的人都开导他劝他算了,他们领
导就这么个脾气,有一个甚至说,别理他,他这种人是退不了休的。退不了休是什
么意思?秦天没弄明白,旁人却齐齐地笑起来。秦天不能原谅他们刚才的沉默,当
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帮他说句话,现在却阴阳怪气的。他坐在那儿生他们的气,
生领导的气、他自己的气,可表面上他还得装出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么闷闷的坐了
一上午。快下班时,同事们都纷纷离开,他的邻桌好心地问他怎么还不走,还在做
思想斗争?秦天的确坐得久了,忘记了时间,这时回过神故作轻松地站起来,边收
拾东西边开玩笑,他说,有时候真他妈想大喊一声,大喊一声什么都解决了。正这
么说,秦天就觉得胸膛里有一团闷气猛向上一提,好像他再一张嘴就会立即冲出去。
这个状态的确来得太突然了,他并不想当真的,是他的身体没有随随便便放过去,
那一声没有发出的喊叫好像已经腾空而出,一直盘旋在他的头顶上,颤颤巍巍地,
划着圈,袅袅而去,他几乎扶着桌子站了五六秒才把这股劲让过去。这段过程别人
自然无法体会到,他听到有人接他的话继续这个玩笑,他们说,喊吧喊吧,喊完了
我们帮你给安宁医院打电话!

    这是一年前发生的事了,究竟是不是那天种下的根的确并不重要,关键的问题
是以后他受了委屈,哪怕仅仅不高兴,那团跃跃欲试的气体也会上涌过肩,顶着他
的胸口,然后在他的喉咙里团团打转,这么一直持续着把他的眼泪都憋出来。但那
究竟是不是一种喊叫的欲望?秦天无法确定,也许可能是某种潜伏的病症,只是出
于恐慌,他才把这当成一种喊叫来对待了。


    那以后他的确有了一些变化。一年前他还是个有为青年吧,动作举止虽不太敏
捷,但肌肉结实有力,上下楼因为嫌慢他很少愿意等电梯。可一年下来,他的头发
大把大把地脱落了,有些部位已经稀疏得能看见头皮,最要命的还是精神状态,早
晨他疲疲沓沓地赶到单位,一整天都像个吸食白粉的不断地冲着桌上的玻璃板打哈
欠,与别人的交往也是一副懒精无神的样子——这是白天,一到晚上他的脑袋却来
了电,兴奋得就像外面呜啦呜啦乱叫的野猫,那真是他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好像有
什么重要的事正等着他,当然不会有什么事的,可他怎么想办法就是睡不着。如果
十二点还在床上不停地翻来回,他就知道不妙了,这一夜又要泡汤了,问题是他越
这么想,仿佛给自己作了心理暗示,他就真的睡不着了,常常要到四五点钟,他才
能迷迷糊糊地在一种很清醒的情形下眯一下眼。一度他对睡眠,对床都怀有一种不
太正常的戒备。那时候他的眼睛常常红红的,面色灰黯,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更像
是一个心神焦虑,坐办公室的小公务员。一年时间很快地过去,单位又来了几个更
年轻的大学生,不知不觉中,别人对他的称谓也有变化,从前一律是小秦、秦天,
现在,也有人开始叫他老秦。

    一年前他有个叫小莘的女朋友,可这个原以为会和他患难与共的女友也被他折
磨得够呛,她应该是不堪忍受才跑掉的,由此也可以反过来证明他的可怕。他是不
是真的患上了什么难愈的不知名的病症?他的房间里从前尽管也很凌乱,可凌乱中
的气息却是健康的,他女友一直坚持他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奶香,那是他的体味,汗
液,它们充斥着他的周围;后来仍旧是这些东西,连他自己也知道发生变化了,某
一天,很可能是一夜间它们变成了一种焦糊味,泡菜坛子味,总之是一种不健康的,
萎败的气味。就在那时候霉事又找上了他,一只耗子不知什么缘故竟死在他床角,
等他们发现时,它已经变硬变干,那种腐烂的气味里有一丝泛甜,又有一丝金属高
速磨擦时发出的寒冽,臭得十分离奇,关键是他们在这种气味里住了至少一个星期
而一无所觉,接下来的一星期,甚至更长的时间他们还要生活在这种气息以及对它
的记忆之中。他女友的头发也在这时候大把大把开花——一样开始分叉,她把那些
头发捏在手里举给他看,以后他能想起的也是这个动作:你看你看。但她关心的还
不是她的头发,尽管她也很关心头发。她焦虑地探寻着什么,可更让她焦虑的是她
根本找不到答案,这个被他蹂躏被他折磨的女人,曾经那么的柔顺,有耐烦心,终
于也开始陷入了绝望。但他又能够说什么呢,他怎么解释他为什么要不停地洗自己
的手,解释为什么打开电视机,再打开音响,又神秘地把门窗都关上,解释他为什
么突然就对她不理不睬,或者答非所问,他怎么解释这些与他想来的一次喊叫是联
系在一起的。他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能说服别人?那一次他在女人流泪的时候焦
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着,像一头困兽,最后干脆,他是这么干的——他把她拉近自
己身前,不管她愿不愿意,还是把她翻转过来,从后面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看到女
人满头分叉的头发十发凶恶地狂抖,因为这违反女人,也违反他自己的意愿,他干
得非常投入,他还在自己勃起的阴茎上吐了一泡口水。

    这也是他与女人的最后一次“关系”,事实上他女友走出这个房间就再也没有
回来过。这也是他意料中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失去什么,更何况他从失去中得
到了快乐——这是他弥足珍贵的,可他却很随意地就破坏了。女人真是个好女人,
临走还没忘记把拖鞋放回鞋架上。她一直在不停地哭,秦天抽着烟,很平静地看着
那些眼泪把他女友的两片桔黄的脸颊濡湿。他的心境突然之间变好了,于是他发现
眼泪其实就像水一样,有泪痕的地方会流淌得快些,没有的地方就晶莹地悬挂着。
他为这一发现感到惊奇。

    应当说这以后,秦天真的变得单纯了,如他所愿,他又重新开始过上了快乐的
单身生活。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重复,七八年前的青春期与此相比就像活在一只正
不断升温的笼屉里,而现在却似蜕皮,没有强烈的动机和归宿感,他反而体会到一
种天高地阔的自在,他不必在每天下午下班后急急忙忙地跑到那个乱糟糟的菜市上
和小商小贩们讨价还价了,也无须再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做一番复杂的解释。尽
管每到黄昏时,他同样会为晚上吃什么发愁,可这段时间毕竟短暂,而且很快就过
去了。方便面、干脆面,有时候只是一两根火腿肠,就可以把从前十分隆重的时刻
打发掉。头几天他就是在这种单纯生活给他带来的轻松中度过的,如果不是为了生
计,他完全有理由再辞掉公职,让自己活得更单纯一些。

    新生活只满足了他一个月,仅仅一个月新鲜感就过去了,那些症状来临的速度
远比他想象的要快,它们并没有因为女人的消失而消失,相反,它们还存在,理直
气壮地占据了他以外的空间,并且它们出现时更换了面目。楼下住的一对老夫妇突
然跑来告状,他走路时的脚步太响了,这个问题大概从前也发生过。第一二次都是
老夫妇一起上来打招呼,他很客气地道了歉,第三次他们干脆在楼下用棒子或者拖
把捅他的地板。他气坏了,脱下鞋用鞋底同他们比赛一样对敲,结果,他赢了,他
敲了很久,也骂了很久,楼下早已经屈服了,他还在骂,还在敲,他停下来是因为
他突然听到房间里响起他的回声,就像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模仿他说话,他伏在沙发
上时才发觉自己早已经大汗淋漓,呼吸久久不能平抑。另一个势单力薄的例子是有
一天为炉子引火,那幢老宿舍楼大概只有他还在用这种老炉子,引火前他得燃一些
柴,可他用的柴太湿了,整个楼道里都被他弄得乌烟瘴气,他听到有人打开门冲着
外面大骂,如果有小莘—小莘在的话,她一定会抢先跳出来,用他最熟悉的最俗气
却也是最锋利的叫骂予以还击。就在那团发蓝的烟雾中,他一边抹着眼角被不断熏
出的眼泪,一边开始怀念失去不久的光阴。最初的怀念像早春的大地,对女人种种
烦琐以及安慰的联想从他的记忆里冒出了芽尖。他猜想着那些焦虑的来源,女人是
给他制造不少麻烦,可同时也为他解决了不少,事实就是这样,只是制造的和解决
的是否平等,可以相互抵消?如果这是一个错误,这应当是一个最严重的错误,至
少他在纠正自己的时候,把女人当成了他最醒目的敌人了。又过了一星期,他再去
找他的小莘,先是打电话,再打寻呼,每天七八个电话,五六个寻呼,这时候他觉
得自己已经像被突然爆发的山洪夹裹着,有些身不由己了。一个男人回的电话,他
说小莘和他换了call机,再问则说有什么事他可以全权处理。他问能不能让小莘回
电话,男人说不能,很坚决——现在不能。秦天挂电话前还是说了声谢谢,说不清
为什么此时他竟还会觉得如释重负。

    终于到了他一个人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首先的问题自然是“性”,从前它是
一种需要,现在仍然是,却有了另外的含义。他的失眠症又犯了,夜里十一二点钟,
他出门到街上去散心,这时候正是那些夜鸟归巢的时候,马路上零零散散地走着成
双成双的恋人,他却选在这段时间在大街上狂奔,从城东到城西,或走或跑,出一
身透汗,弄得自己气喘吁吁他才能寻到一点踏实。城西有个红灯区,一度这里成为
他夜行的转折点,他站在那些艳丽的霓虹灯下,看着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从他的面
前搔首弄姿地走过去,或者只是看到她们看他时那种似怨似嗔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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