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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最小说 第八辑-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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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早上开绩效会,会上宣布的。”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做父亲的看女儿一眼后看向窗,交替到最后不再看裴七初,视线一直落在窗外的灯火上,“我解释的原因他们也不会听。老总说‘别人的成绩是这么厚,而你是这么厚’,‘你自己看着办吧’,既然这样,我当时就对老总说‘再见’,不是,没说‘再见’,我说‘Bye…Bye’,‘王总,Bye…Bye’。”说到这里他举一点手,在空中比画着一个弧度,好像要重演当时主动表态的潇洒。
  真事:
  小时候告诉她,坐飞机其实根本不用怕,只要赶在飞机掉到地上的前一秒从上面跳下来,那就没事啦。告诉她这些的是妈妈。
  后来和她打趣,说你要这么担心,以后带把雨伞在身边,总塌实了吧。开这种玩笑的是爸爸。
  他在主营巧克力的企业工作,所以小时候家里多的是各种甜或苦,果仁或夹心的巧克力,也带来了包括蛀牙以及一两颗豆豆的副产品。前者还能忍受,后者就无可宽恕了,所以裴七初到后期对巧克力的热情降到冰点,不时地问:“你换到薯片公司去行不行呀?”
  真事都变成过去时。
  裴七初站在距离父亲几米的位置,瞳孔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收缩后又略微扩张。父亲仿佛苍老了好几年般的声音说着:
  “你爸爸四十四岁,下岗了,要去重新找工作。”
  ' Chapter TWO:“超冷血的!”
  真事:
  几个月前给爷爷收拾遗物时,班霆跟着父母一起去了爷爷住的地方。是在一个弄堂的拐角上,楼梯里完全没有灯,纯粹靠摸索。直到父亲站在二层尽头打开了门,班霆的视线里才终于出现了光亮。
  男生看着本地用来形容居住窄小的“鸽子笼”似的屋内。一旁的橱柜里还放着爷爷生前用来看报的放大镜。和其他老式家具最格格不入的是一台冰箱。几年前父亲和叔叔一起凑钱给老人买的。但听说后来爷爷觉得它耗电,除了夏天以外,其余季节都没有使用。
  父母忙着整理,班霆则走到冰箱前蹲下,他侧过肩膀,伸手摸到塞在后面的电插头,一点点抽出来,把它插进了墙角的插座。
  随即的,“嗡嗡嗡嗡嗡……”,空气里响起了冰箱压缩机停止许久后,开始重新工作的震动。
  “嗡嗡嗡嗡嗡……”
  节奏近乎空白的温柔。
  那边传来了“你干什么啊”的问话,见没有回应,就又重复了一声。
  半年前有一条新闻。
  电视台每天早上、中午、晚上,包括深夜在内都会报道各种大大小小的消息。多到最后能令人觉得“桂花提前开了也算新闻?”“猫爬上树不敢下来也算新闻?”或者“老人跌交离世也算新闻?”
  班霆十八年里第一次觉得电视离自己那么近。因为半年前,屏幕里出现了父亲的面容。他对着镜头说:“老人在你们这里滑倒,是不是事实?”“因为滑倒而去世,是不是事实?”“既然这样,浴室为什么不该承担责任?”被电视略微放大的既有父亲的体态也有表情上的愤慨。
  一条也许对任何人来说都无足轻重的消息,夹杂在马路消防龙头被撞和小区物业与居民的纠纷之间。电视仿佛只是罗列各种人的幸或不幸,发牌一样分完。有些能成为别人饭后茶余的谈资,有些连谈资也成不了。匆匆看过,知道,然后忘掉。那么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班霆想,好像硬塞到别人手里的广告传单,被看一眼然后带远几步再丢弃,似乎一切目的仅仅是为了“被别人知道”。
  而“被别人知道”,是很重要的么,是必须的么,有意义的么。
  那次新闻里也播放了大约十几秒长的对那位浴室经营者的采访。班霆看到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在屏幕上反复说着“怎么会呢,怎么会是我们的错呢,我们没碰他没动他,走了几十年的地板啊”。
  也是很久后才知道原来对方和自己父亲年龄相仿,因为仅仅从电视上的匆匆一面来看,被事件的压力所迫,让那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似乎有五十多。
  再过很久后听说他家有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小孩。
  当时班霆母亲在饭桌上说了句:“你看看,命就是差这么大。”
  真事:
  奶奶走得早。十多年前一场病很快就离开,剩下爷爷独居,膝下两个儿子轮流探望,逢年过节接来住两天,也就如此了。所以班霆听见爷爷因为在浴场跌伤,并没有感觉难以置信。只不过父亲最后还是带来了坏消息,将近深夜一点的时间,班霆从床上重新起来,换上衣服跟着父母去医院见老人最后一面。母亲让他锁门,男生拔下钥匙后握在手里。
  等第二天做母亲的去上班时,注意到钥匙扣上自己出差从云南带回的大象挂件,硬塑料质地的,不知怎么已经完全捏坏了,大象轮廓拗出奇形怪状的曲线。好像是被人用了很大的力气。
  叔叔和父亲两家人家商量着要控告浴场的经营方也是后来的事。而漫长的诉讼终于在今天告终。班霆在法院前见到叔叔婶婶和父亲,胜诉人的表情都是统一的按捺不住的轻松。父亲还举手冲他挥动着招呼,“你才来啊。”
  班霆朝滞留在后的人影扫一眼。女生煞白的脸色进一步证明了她的身份。班霆没作什么表示,径直向父亲走去说:“嗯,老师不让请假提前走。”
  “那是他们家的女孩吧?”发现了辛追的婶婶,注意到她和班霆是由同一辆电车上下来,“你们认得?”
  “没有。碰巧罢了。”男生摇摇头,目光下意识要跟着转过去。叔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注意力。
  “十四万。”
  “什么?”班霆问。
  “法院判了他们十四万。”下半句是叔叔说给兄长听的,“哥,我就说这个律师不灵不灵,你看看,我们要求的是三十万啊,连一半都不到。怎么做事情的。”
  班霆的父亲皱起眉:“也可以了,说难听点,这也算老爷子留下的遗产。而且别说十四万,我看就连四万,那家也未必拿得出来。”
  坐在叔叔开来的轿车上从停车处绕到法院大门前的时候,经过了辛追和她父亲。班霆坐在车内视线偏低,因而只扫到两人的下半身,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一前一后地走着。那个做父亲的手里还提着装得满满的材料袋。女生书包抱在胸前。
  “你在可怜他们吗?”与他同坐在后排的婶婶突然问。
  班霆一下回视向婶婶,男生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一点点被刘海的发尖染到。于是好像被过滤的眼神淡淡地:“他们再怎样也不应该由我们来可怜吧?”婶婶和叔叔都笑起来连说“你这个小孩倒蛮厉害的”,班霆发现父亲在副驾驶位上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即使转回去了,也依然从车前的后视镜里继续望着自己。
  尽管希望中的索赔未能如愿,但胜诉依旧让大人们松了口气。叔叔婶婶提议说要不干脆在外面吃饭吧。班霆的父亲则说别了别了,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而且家里还有菜,再放下去估计要坏掉。一边征询儿子的意见:“怎样,你要在外面吃么?”
  男生同意着父亲的看法,摇头说:“算了。”又注意到叔叔婶婶的表情,追加了一句:“作业多。”
  晚上班霆打开电脑,聊天程序跳出好几条“请求加为好友”的信息。因为联系方式被人泄露后类似的频发状况他正在逐渐免疫。班霆移动着鼠标一个个点着“拒绝”,屏幕左上角层叠的小窗口逐渐地减少下去。
  这时班霆母亲推开房门进来,把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电脑旁边,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不要弄太久”。看男生点点头后,却没有马上离开,还站在一旁。
  “怎么了?”班霆视线移向妈妈。以为是她依然对电脑有所暗示,“我查两个东西,用不了半小时的。”
  “你对这事是怎么看的?”妈妈指的却明显不是电脑或网络方面的问题。
  “这事?什么事?”接触到妈妈的目光后懂了,“干吗,真突然。”
  “你爸爸刚才跟我说,你大概对这事有自己的想法,”做母亲的大概更容易跟儿子沟通,所以接过丈夫问题前来打探,“有吗?”
  “爸爸说什么了。”视线同时回到电脑屏幕上。发现点完所有小窗口后又不折不挠跳出来的某条请求信息,内容框里写着“为什么不通过啊?我不会烦你的呀”男生一边点下“拒绝”,一边继续回答妈妈的话,“我没什么看法。”
  “我们知道你跟爷爷感情好,不过有些事情你也要知道,提到官司,或赔款,不见得就是对他去世的不尊敬。”
  班霆看着在“拒绝”后又跳出来的内容框,这次写着“我就不信你一直不加!”再次按下“拒绝”按扭,他抬头看了妈妈一眼:“我真的没有这么想。”语气里是让人可以相信的平静。
  “好啦。算了。你这个小孩啊,”做母亲的还是露出“才不上当”的表情,“总之如果有什么想法,尽量跟我们说,知道吗?”
  “嗯。”
  关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班霆盯着鼠标出了会神,接着发现电脑上跳出的最后一句,多少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说着“真没想到你原来这么过分的啊!超冷血的!”
  真事:
  宣布判决的这天早上,班霆醒来后没有立刻起床。他伸手搁住眼睛,让动作维持了几分钟。
  梦见了爷爷。
  梦里自己削了苹果给爷爷,老人牙不好,苹果削完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但爷爷也咬不了,多半是含在嘴里尝个甜味,可尽管这样还是吃得乐呵呵的。
  于是在梦的最后,男生拿了凳子坐在爷爷对面,矮腿小板凳,就算加上他的身高,依然得带那么一点仰面的角度看着陷在八仙椅里的爷爷。梦里班霆对他说:
  “奶奶走了没事,我养您。”
  ' Chapter THREE:“是‘肯定’才对。”
  小时候从父母口中听到的最多的骗人话,除了“不要用手指月亮,小心晚上尿床”,“鱼子越吃越笨”,“在屋子里打伞会长不高”,还有“你是我们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最广泛通用的一句。并且许多人在年少时都对此坚信不疑,要用很久才能消
  除垃圾桶留在内心上的黑暗意义。
  感觉仿佛所有的小孩子都是从垃圾桶里领回来的。
  “那么,说不定我们曾经最初在哪个垃圾桶里碰见过哦,然后你被你爸妈带走,我被我爸妈带走。”
  辛追回想起这句话。
  她的脑海中浮现类似的场面,好像所有小孩都是在此等待,等着某天被人带走。在这天到来之前,他们都只存在于外貌上的区别,人生前途同样未卜。直到最后某天,陌生的手伸抚到她的脑袋上,由此出现了“爸爸”和“妈妈”,而她变成“女儿”跟着他们离开。
  辛追站在法院门外,离着十几米的地方站着胜诉的原告家庭。半年里已经能够逐步记得其中几张面孔。而今天又加上了新的认识。
  与死者的关系是爷孙,忘记了名字但从衣着上看得出与自己年龄相近,穿着不认识的高中制服,背朝这里,男生正在和他的亲戚们说话。
  “走吧。”一边的声音喊住辛追。
  辛追转过肩膀,看见父亲正朝外走,愣一秒后跟了上去。无意中回头,对方也正好看向这里。视线碰了碰再错开。
  应该是同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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