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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当代-2003年第3期-第59章

小说: 当代-2003年第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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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你啥时才懂事啊?!然后气咻咻一转身,走了出去。花花她妈扶起花花,把她扶到床沿上坐下,一边替她拍打尘土一边说,这是咋啦?才结婚几个月,咋就不想回去了?花花哇地扑到她妈怀里号啕大哭起来。花花在哭泣中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这句话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成为我故乡女人的宣言,也成为我故乡的女人留恋乡土的最深刻的注释。 
  我宁可嫁给村里的一条狗,也不愿嫁给外乡男人!花花伏在她妈肩头,悲号着说。 
  这时暮色幽灵般潜进屋来,窗外颓败的院墙上几只灰褐的小鸟在寒风里蓬起羽毛惶地啁啾。远处的乡野苍茫寥阔,竹林和村舍无言地瑟缩在阴郁的雾霭中,水沟边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枯树寂然而立,光秃的枝丫被风的手指弹奏出一种悠长凄厉的哨音。印象中这是一个单调的没有风景的冬季。花花就是在这个没有风景的冬季里回到故乡,走进我们的小说并最终成了重要的人物。 
  我想,这个冬季对大平和玉娃来说不仅没有风景,而且充满了血腥的灾难意味。简洁地说,大平在这个冬季的某一天被一只神出鬼没的疯狗咬掉了卵子。大平在被疯狗咬掉卵子之前,一直是故乡公认的最好的木匠。大平心灵手巧,在木活方面的创见和匠心堪称一代天才。大平见了木料就像鱼儿见了水似的充满亲切欢快的感情。大平最擅长的是给将婚的女子做嫁床。这不是我们现在常见的简单的木床,而是那种在我的故乡已经流行了几百年的古式大花床:雕龙画凤描漆涂金,一见就给人一种富丽的宫廷气派。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八百年前玉儿那段皇妃生活给故乡女人的影响,但我确实在大平那册厚厚的图本上看见过“宫廷式样”这一类的字号。大平那册图本上描画着各种各样的嫁床图谱,龙凤呈祥,鸳鸯齐飞,并蒂连理……花花哨哨竟有上百种之多,而且每样都有一个美好吉祥的名目。可大平做活时却不拘泥于图谱,总是兴之所至随手拈来,既有一种主体精神又有一种独运的匠心。所以大平做的嫁床中从没有两张完全相同的,每张都让人感到一种与众不同的独特韵味,都让那些将婚的女子感到自己那张嫁床是最好的。由此你可以想象大平在我故乡女人心目中的分量。除了种麻的时节,一年四季绝大多数时日,你都可以看见大平背着一口枣红色的工具箱在乡村里东家进西家出,忙着他那绝妙的木匠活路。假如你听见一阵锯刨斧凿的响动循声走去,看见一个白净秀气的后生光着膀子在一大堆木料和薄脆的散发着清香的刨花中间忙碌着,那就是大平了。 
  许多人都曾问过大平为啥嫁床做得那么好,但大平总是笑而不语。直到有一次他师兄问他时,他才吐露了其中的秘密。大平说他做嫁床时总是听见一种悠悠扬扬的歌声。这歌声像溪水似的在他心里欢快地流淌。歌声中,大平总是要想起他老婆玉娃,总感到这是在给玉娃做嫁床,将来的某一天他会爬上这张嫁床跟玉娃做在一处,千恩万爱百般的风流快活!心荡神驰间,大平就感到奇思纷呈身手灵妙,一切都在充满芬芳的音乐的细雨中自然天成…… 
  大平是在酒后说这番话的。他师兄当然不信,认为大平保守秘密拿些醉话搪塞他。但我却相信大平的话,我相信大平的所有杰作都是在有关他老婆玉娃的臆想中完成的。 
  说到玉娃,玉娃是我故乡又一个美丽丰盈的女人。玉娃最突出的优点或者说最诱人之处还是她的肤色:洁白似雪,娇如凝脂。村里许多老人都说这在玉儿之后是绝无仅有的,有的老人还说玉娃本身就是玉儿投的胎。玉娃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成了村里后生竞相追求的目标。 
  那时候我经常看见痴情的后生们盯着娇嫩的玉娃发呆,眼睛红红地闪光,那模样恨不得即刻把那玉人儿搂在怀里美美地享用似的。但玉娃挑来选去最后却嫁给了有木匠手艺的大平,这让后生们唏嘘感叹之余不禁又羡慕起大平的艳福来。但大平和玉娃婚后那种出双入对情投意合的恩爱场景却又使他们嫉妒不已,于是一有空闲就往大平家跑,说是去看大平做木活,其实是为了多看几眼玉娃,跟玉娃开几句荤腥的玩笑,也有胆大的要趁了玩笑在玉娃的胸前背后捏上一把,画饼充饥似的遂了那种占有的心愿。 
  那时候我也经常到大平家去,在他那间堆满了木料和各种木工家具的作坊里玩耍。大平在闲暇的时候总爱做些自己喜欢的物件,而且这些物件大多稀奇古怪,充满着他的奇思异想。我就曾在那间作坊里看见过一个奇怪的东西,类似逍遥椅,但可活动,折叠起来斜放着像一把躺椅,铺展开来平放着像一张睡榻,人一爬上去就悠悠地簸漾摇晃。我问大平哥这是啥东西用来做啥的?大平却拍着我的头顶说,你还小问这干啥?而当那些后生追问时,大平则兀地红了脸,摆着手说没啥没啥,是我随便想来做的,然后就赶急把那个奇怪的物件收叠起来放到了墙角。但是在一个风清月白的夏夜,一个因失眠而起来闲逛的后生在经过大平的房前时,却透过敞着的窗户看见他和玉娃在那个奇怪的物件上做爱。后生特别强调了大平和玉娃在那个悠悠晃荡的物件上,翻来覆去变换着各种姿势做爱的情景。他说两人像蛇似的绞在一起,缠绵悱恻高歌低吟久久销魂在极乐的世界里。他还说玉娃的身子在月光里妖冶丰腴晶莹似雪,像只巨大的美丽的萤火虫一样闪烁着淡蓝的亮光…… 
  狗日的一对骚货!这事传到村里其他年轻男女耳中时,他们都忍不住咽着唾沫骂道,但心里却非常羡慕大平和玉娃那种和谐完满的夫妻生活。 
  因此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大平对他师兄说的那些话。我发现这才是大平作为天才木匠的真正秘密。时至今日,我坐在城市的水泥楼房里还时时想起大平那段极富创造性的木匠生涯,我看见大平坐在充满阳光的屋檐下,在一大堆浅黄的木料和清香的刨花中间忙碌着,我听见大平哼着小曲将斧头优美地挥动,木屑溅射起来像打铁的火星似的在他四周跳荡。我相信大平眼前此时浮现出了他老婆玉娃雪白丰腴的身子,仰躺、侧蜷、弓卧,无骨之蛇般地做着各种缠绵娇媚的动作。我看见大平神情痴醉亢奋,动作轻灵神妙,蠕动的每一块肌肉里都流淌着活脱的创造的激情。于是那一张张极品似的嫁床便在大平的手里变魔术般地立了起来…… 
  然而到了那个没有风景的冬季,一切就都结束了。我想这不仅仅是大平个人的灾难,而且是我们整个故乡的不幸。事后仔细一想,我发现这个没有风景的冬季对我的故乡具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意义。 
  其实灾难降临之前,大平和玉娃都没有丝毫预感。那天黄昏,也就是我故乡的千亩麻地最后封土的时刻,一个过路的人给大平带来口信,说外乡有一户人家请他去做嫁床。大平接受了,答应明天一早就去。而到外乡干活,大平一般都住在主人家里,三五天才回来一次。由此你可以想象那天晚上大平和玉娃躺在温暖被窝里的情景。那天晚上,玉娃讨债似的连续三次骑到大平身上纵情狂荡,甚至在大平肩头留下了一圈深深的牙印,痛得大平龇牙咧嘴,忍不住拿手去掐她肥腴的后臀,说日你妈你要吃了我啊?玉娃益发颠荡乱扭,双手捏抚着翘颤的乳头,一副狂情迷纵的模样,说就吃了你就吃了你就吃了你嘛!直闹到三星稀落,两人才烂泥似的沉沉睡去。第二天太阳升起了老高,大平才拖着酸软的双腿走出了村子。事后许多人都说他们看见大平背着那口枣红色的工具箱经过自家门前,像只美丽的红色大蝴蝶翩然出了村口。 
  记忆中这是一个霜华满地的潮润的早晨,田野里飘荡着浓浓的白雾,阳光透过雾气斜射下来,照得路上的白霜和牛脚窝里的薄冰晶莹闪亮。大平走出村子不久就感到小腹发胀充满了尿意。大平扭头朝四周看看,就向左边一个水塘的枯草丛中走去。其实这时大雾迷漫远近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影,大平完全可以侧过身去就在路旁把问题解决了。可神差鬼使大平偏偏就走下大路,去了水塘边的草丛。大坪在草丛中叉开双腿立下,刚掏出下面那东西尿了几滴,寂静里就炸雷样地响起一声狂吠,然后一只黄毛大狗就从浓雾中蹿射出来,闪电般地扑到了他的裆前。大平大惊失色,慌乱中只看见那黄狗的双眼猩红如炬,闪射出一种血腥可怕的光芒。大平知道这是一只疯狗,但不明白冬天里为什么会出现疯狗。大平撕裂似的惨叫一声,即刻捂住下体栽倒在地上,背着枣红色工具箱的身子弓蜷着不住地抽搐,脸孔深深地埋在潮湿冰凉的草丛里。大平的鼻端飘过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以及草木冰霜清凉的微香,但脑袋里却盘绕着那个令人困惑的问题:疯狗一般都出现在春天油菜花盛开的时节,可这个冬天里为什么竟出现了疯狗呢? 
  追忆故乡流逝的岁月对我来说是愈来愈难了。现在有两条路摆在面前供我选择:要么搁笔不写,要么就袒露心底的一切。你知道我是在沉默多年后才鼓足勇气写这篇小说的,自然不肯轻易放弃,但要袒露心底那些秘密,我又感到胆颤心惊如芒在脊,那种弥漫全身的惶恐和忧虑使我握笔的手也开始了哆嗦。 
  在那些寂寞的雨天里,我面对城市苍茫的雨景回想故乡时,最让我难受的是故乡孩子的早熟。许多年来我都在思索这个问题,我发现乡村是个天然浑朴的大学校,在那片野荡无遮的世界里,有关性的教材遍地皆是。乡村过早地启蒙和训练了孩子们的性欲,并把一些罪恶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撒播在了他们幼小的心田里。 
  城市的雨越下越大了,阳台边上贴墙的泄水管里发出激越的流淌声,雨丝随风飘进窗来凉凉地打在脸上。如烟的往事和一些生活的碎片从雨雾中浮起,我看见一个男孩穿着露出脚趾的破鞋和旷荡的大人旧衣,蹲在一处残垣下面,把手指头含在嘴里,望着地上来往穿梭的蚁群发呆。 
  这个男孩叫小明。小明有一个硕大的头颅和一对黑亮的眼睛。小明那双黑眼睛里总是闪荡着探究秘密的幽光。许多大人见了小明那种思考老成的目光都忍不住要打个寒颤。 
  记忆中这是一个晴丽的初秋的上午,一个邋遢猥琐的汉子赶着一只壮硕的公猪走进了村子。村巷的土路上阳光灿烂暖意。那只黑色的公猪哼哼着摇摇摆摆地走,两个椭圆的大卵突坠在臀后散漫地蠕动。 
  不久,在村里一户人家的院墙根下就出现了一幅畜牲交配的图景:那只壮硕的黑公猪爬到了一只瘦小的花白母猪的背上,那个猥琐的汉子弯腰搂着公猪的屁股从旁协助,不时腾出手来揩擦脸上的油汗…… 
  这时你会发现小明正躲在旁边的草堆后面,把手指含在嘴里,瞪大那双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公猪和母猪的交接部位。把手指头含在嘴里,这是小明早年观察探究秘密时惯有的动作神态。 
  秋夜流水似的从梦里淌过。小明又听见了木床摇晃的吱呀声和母亲梦呓般的呻吟以及那种类似于嘴唇咀嚼咂吧的声音。但这次小明没有像往常那样惊叫着跳起慌忙爬到他父母那头去。小明依旧闭着双眼躺在被窝里佯装熟睡,但两只耳朵却竖了起来,极力捕捉秋夜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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