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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长江文艺 2005年第02期-第23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5年第0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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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过的,真的消失无踪了吗?现在和未来,哪一刻不在过去中延续?当夜深人静,当沉潜内心,谁没抚摸过已逝的时光,让时光的绸缎轻抚心房?谁没在逝水的波光中浅诵低唱,让温馨的音韵笼罩梦乡?谁喃喃讲述,谁静静聆听?
  
  一、冬:火的温暖
  
  大 雪
   (鶡 不鳴,虎始交,荔挺出)
  
  雪在下。这是上天的恩赐。收获后的土地在雪被下安睡,她要恢复被透支的体力。而农人的眼睛,在雪白中感到愉悦。经过绿色希望的浸泡,黄金般谷雨的沐浴,黑色泥土的涂抹,飘扬的白雪将一切抚平、轻拢。温暖的、炎热的、干燥的过去之后,寒冷是必须的。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晟家又喜添新丁。接生婆道贺后,亲友和邻居都分到了在婴儿屁股上滚过的红蛋。算命先生推算了八字,给新生命起名尚恩。
  
  冬 至
  (蚯蚓结,麋角解,水泉动)
  
  这是宁静、美丽的水乡,河流梳理过的沃土,湖泊的彼岸。新中国,带给人希望、美好和壮丽幸福的未来。即使冬天来临,没了叶子的树木显得疏爽,农舍将冷风挡在了屋外。无声的土地蠢蠢欲动,蕴蓄着新的力量。似乎一转眼,就会地吐新绿,满树飞红,将欣欣向荣的欢快跃节跨季。勤劳成就了土地的梦想,人民将土地的馈赠回馈土地,让土地披上金锦翠绣,宛似热闹辉煌的舞台。即使冬天来临,土地也像大门关闭的神圣剧院,让人瞻望想象,肃然起敬。
  
  小 寒
  (雁北乡,雀始巢,雉鸲)
  
  显然古老的河流曾经改道,遗落的一段古旧的堤坝成为人们居住生息的乐土。高地向阳、通风、干爽,任何东西都得到良好的生长。也许仍就生存的苍木古藤,才目睹了第一批先民踏上此地的激动喜悦。陆续新迁的移民,散落在新河堤的内脚,或新挖的水渠边。居舍外沟汊纵横,田畴交错,湖泊退却时留下的片片洼地,变成清漾细波、莲叶田田的荷塘。想改善伙食,只要拿任何一样渔具出去一趟,即会有可观的鱼获。草垛周围尽是觅食的、快活的鸡群。狗儿乐颠颠地跑来跑去。“吃饭啦——”吆儿的喊声整个村子都可听见。这个临近腊月的日子里,水车的欢叫声中,惊跳的鱼儿击打着枯干的荷梗。村人车干了塘水,各种鱼搭配着码成一堆堆的分给各户。男人们跳下冰冷的塘底挖藕。必备的过年货,鱼和藕都准备好啦。
  
  大 寒
  (鸡乳,征鸟厉疾,水泽腹坚)
  
  年关近了,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凌。主妇们在蒸汽腾腾的灶房里煮豆腐。男丁们在堂屋中雄赳赳地嗨嗨吼着,费力地在厚木桶中杵着做糍粑的糯米。各式各样的米糖糕点切好了。经了霜的萝卜、白菜洗干净了。竹竿上晾着一串串鱼肉。殷实的人家宰杀了年猪。吉祥的话多了;喜庆的气氛浓了。淘米洗菜的木桥搅动着结了薄冰的池塘,木屐声在冻硬的雪地上“咔嚓”地响着。孩子们摇落小树上的积雪,踩着高跷奔走着、追闹着。新媳妇们的脸红扑扑的,像是初婚的红晕还没有退尽,初一她们就可以回娘家了。
  乐呵呵的、浑身酒气的朴忠从外地回来了,他的丰满而漂亮的老婆,村妇女主任,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吵骂着。朴忠是乡上的采购员,见多识广,房中术了得。一年中夫妻相聚的时间有限,他知道妻子将喜悦、怨恨与难为情转化成一种泼辣。欢娱培养了男人的好脾气,任她骂,他从不还嘴,像一截芋头。
  双手揣在袖筒里的冉伯走来了,他坐下来向火、咳嗽、喝递给他的茶。火坑里的树蔸燃得透红, “哔剥”裂响着。其他人家长里短地拉呱着,冉伯却挂着有些痴呆的笑容;与围着他的孩子们打趣。冉伯的脑子不好使,几粒日军的炮子儿至今还在脑瓜上游走。他让孩子们摸藏在光头皮下的炮子儿,不着边际地回答他们关于打仗的提问。人们出工时,他会躺在地垄沟里装死,让小孩子往身上撒土。他举手投降,仿佛再现当年被解放军俘虏的一幕。同孩子们到麦田里轰麻雀,是他最兴高采烈的工作。他是唯一敢吃死猫死蛇的人。没有谁看见他发过脾气。
  
  立 春
  (东风解冻,蜇虫始振,鱼陟负冰)
  
  爆竹炸响了。穿着臃肿的新衣裤的小孩们一哄而上,一粒粒鞭炮在烧着的小竹枝上点燃炸开。噼——啪的响声里走来了各家的哥哥姐姐,孩子们被陆陆续续唤回去吃团年饭。桌上摆得满满的,煎得焦黄的大鲤鱼头朝门外摆放着。敬过先人的酒洒在地上,就开始喝酒吃肉了。寒冷守候着深夜,人们守候着年岁。旧的一年正在依依不舍地离去。黄橙橙的灯光彻夜不灭地映现在各家各户的窗口,等候着新的黎明推开各家的屋门。
  
  雨 水
  (獭祭鱼,候雁北,草木萌动)
  
  笔直的、泥泞的公路上,高高的、弯弯的河堤上,一家子一家子走亲戚的人们出动了。婴儿裹在小棉被里,小孩顶在大人的头上。迎面走过的标致女孩,引来啧啧的赞叹。穿红着绿的新媳妇紧跟在喜气洋洋的丈夫身后。挑着大担酒肉的小伙子,定是对上象啦。亲朋们相聚了,各种糕点早就准备好啦。半大的男孩,开始在表妹面前感到拘谨。同龄的孩子马上就有了默契,他们去雾雨濛濛的塘边打水漂,追赶别人家的大公鹅,羡慕姨兄紧绷在双腿上的时髦裤子。
  
  
  惊蛰
  (桃始华,仓庚(黄鹏)鸣,鹰化为鸠)
  
  幼珍捻亮了油灯,思绪漂向了《林海雪原》。十六岁的谭家姑娘开始思春,她熟读白茹和少剑波相爱的所有段子。冉伯的大省城的外甥卫军常常借故来谭家串门。他是尊贵的受欢迎的客人,他的许诺使幼珍的憧憬里,有了一些现实的影子:在城里有一份工作?嫁给穿四个口袋的军人?或者,穿着神气工作服的工人成为她的郎君?她的美梦破碎:卫军在又一次来到这个穷乡僻壤不久后的一天,被几个开车前来的陌生的军人上了手铐带走,后有传言说卫军是省城的造反派司令。
  
  二、春:花的清芬
  
  雨水多了起来。正月还没过完,厚棉衣就穿不住了。沟塘里的凼泥被清理出来,一担担覆盖在地垅上。不久,绿色的禾苗就铺满了田野。地垄里,不时探出一些尖尖的芦苇,松土的锄头毫不怜惜地将它们连根削去。蒲公英、马钱子、尖茅、胡葱、马齿苋在农人的宽容下不失时机地长满田埂。不远处,澄澈的天逊湖闪着黛青的粼光,浅水的湖边已钻出尖尖的零星小荷。就着晒坪上的石碌,小孩可以看到大瓦缸中的谷种已发胀、冒芽。翻耕耙匀的水田里,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桃花最先开了,一树一树地点染着整个村子。跟着,成群嗡嗡的蜜蜂涌向村西头的油菜花。
  
  春 分
  (玄乌(燕子)至,雷乃发声,始电)
  
  某只眼睛里长出一小块疼痛障眼的红疣子,被戏言肯定是撞见了异性撒尿。裹脚的王婆婆是治这病的最神奇的郎中。她翻看人的眼瞳,再让人移除房前屋后的某样东西,两三天后果然话到病除。半数村人的脐带是她的剪刀剪断。女人们向她倾诉隐痛,讨回主意,寻求安抚。瞎子幺爹多半坐在屋旁的枣树下,聆听着从路边走过的熟悉的或陌生的脚步。年轻时他被抽丁,在一次埋锅造饭时的突袭中被日本人炸瞎了双眼。他的生活全靠老嫂料理。王婆婆的儿媳早丧,留下一个孙儿,儿子没有续弦,但暗中有个相好。
  
  清 明
  (桐始华,田鼠化为 ,虹始见)。
  
  天连续不断地下雨。泥土松软发胀,粘在人的胶鞋或赤脚上,跟着人到处旅行。树上的叶子由嫩变绿,各种不同的树叶在空中形成一处处屏网,迎着雨点的击打搡拥跳跃,像是在惬意的沐浴中大声歌唱。祭奠先人的鞭炮在雨水中喑哑短促,清明旗一条条跌落在坟地的鬼针草上。雨水使对死去亲人的哀思更加深长。鸡群惺忪地瑟缩在墙角树根下,望着被雨滴击溅的坚果发愣。猫在灶肩上巡查,像一个寂寞的老人慢腾腾地翻看箱柜旮旯里的陈年旧迹。叫化子用自己的碗吃完施舍的饭菜,望着大雨倾盆,在屋檐下恳请借灶屋的柴窝一宿。家中老人趁机拿讨米鞭策儿孙。巡田的人扛着铁锹在田垅间察看。在邻家玩耍的孩子间发生了争打,母亲拉着哭喊的儿子在雨中责骂。
  
  谷雨
  (萍始生,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
  
  天终于放晴了。人们在大好的春光中忙于春插。水田中传来喝骂吵嚷声。不好了,张秋凉和秦旺财动上了手!红了眼的两个壮汉,挣脱劝阻撞向一起,抓住对方的胸口咆哮推搡。劝开后还怒气难消,一个操上了扁担,一个则奔向一把铁锹,砰砰声响过后,两个汉子都负痛住手,鲜血从捂住的指缝间流出。血水在田中大片洇散,加强了事态的严重。村子里大呼小叫,地下都开始摇晃了。幸而没出人命。伤好后,两个家族的人不再密切交往,彼此见面冷淡而又客气。几年后,张家兄弟的几个小子用长竹篙捅掉了秦家屋梁上的燕子窠,并赖在王婆婆的孙子玉树身上,秦家不好发作,不知内情的玉树一直背着这黑锅。
  
  三、夏:水的洗礼
  
  立 夏
  (蝼蝈(青蛙)鸣,蚯蚓出,王瓜生)
  
  油桐的嫩芽已伸展成一根根的枝条,椿树给笔直的公路撑起一行绿阴。倒垂水面的杨柳枝条繁密芜杂,蝉与知了躲在里面交相唱和。香瓜黄熟了,西瓜在指头的敲击下咚咚直响,到处攀爬的南瓜藤静悄悄地产下大蛋,满身小凸起的嫩黄瓜错落垂吊在棚架下。油煎的小辣椒香味四溢,丝瓜汤清绿滋润,腌菜炖蚕豆瓣余味悠长。各家都将晚餐摆到自家的坪前,边吃饭边摇着驱赶炎热和蚊子的芭蕉扇。
  
  小 满
  (苦菜秀,靡草死,麦秋至)
  
  杨家悄没声息地生下了第五个女儿。产妇嘤嘤地抽噎着。在她无奈的默许下,含着泪的婆婆狠心地将婴儿在马桶里溺毙。掩埋婴儿的竹丛边,母亲种上菊花。菊花耀眼地开放的时候,母亲会蹲在花前,将花朵轻轻抚摸。自己的儿子寒碜,手脚不利索,眼看杨家的这一脉就此断送,婆婆暗中撺掇,让媳妇借种生子。王婆婆的单身汉儿子成为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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