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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蓝与黑 作者:王蓝-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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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时分,美庄连胡了三次“枪毙东条”(东条是当时的日本首相,以“东风”代表,另以“七饼”代表手鎗,因为“七饼”形状很像一枝盒子鎗,在四川打牌如有三个“七饼”、“三个东风”,或是三个“东风”、“七饼”做“将”,或是三个“七饼”、“东风”做“将”,均可称为“枪毙东条”,胡牌时以满贯计算。),她那么出奇快活地欢叫不止。牌散之后,我忍不住地对她说: 
  “靠你们这样就能枪毙了东条,打倒了日本呀?真是活见鬼!” 
  “唉哟,瞧你好凶呀,简直活像个‘棒客’!(四川话土匪的意思)”美庄一着急时,四川话就顺嘴溜出来了,“好好,以后我再也不打牌了,怎么样?昨天要不是订婚,请我打我还不打哩!” 
  我不再讲甚么,但愿美庄的话,能够兑现。 

  五十三 

  美庄的话,确实兑现了。这真是一个好未婚妻,我心中这么想。可是,没有好久,阴历除夕,美庄又有了借口——过年怎能不打牌?一年只打这一次,并不算多呀!于是,她又打了个通宵。 
  在沙坪坝,在嘉陵江畔,我们共同度过的甘美而平民化的日子,越来越远了,也许再无重返的可能。美庄为了“过年”,大批地添置新衣物,随心所欲地购买各种毫无用途的装饰品,与名贵的化妆品,以及从加尔各答航来欧美制造的大洋娃娃、小狮子狗等等儿童玩具,把它们挂满在卧室床头。对别人她也一向慷慨,她买了许多礼品分赠给我们的女同学,她又一再要给我买这个,买那个,做贺年礼物;我真是要也不好,不要也不好,我深知她从未花过我一文钱;可是,我总希望她能逐渐体会到“错误的慷慨,是一种陋习”,我颇为担心她这种性格若再无羁地发展下去,会变成可怕的浪费与挥霍。我开始委婉地把一些世界伟人的格言说给她听,像富兰克林讲过的“你老购买不必要的东西,不久你便须出卖必需要的东西。”像富兰克林又讲过的“你须留意那微小的花费,一个小小的漏洞是会使一只船沉没的。”像布鲁耶尔讲过的“一个人收入多于支出便是富有,支出超过收入便是贫穷。”像科尔顿讲过的:“年轻时不挥霍无度,年老时不锱铢计较,才不会陷我们于错误。” 
  美庄对我的善意奉劝,倒还相当接受;不过,有时候她也会温和地反驳我几句: 
  “醒亚,你读死书读得太多了,那些世界伟人的话也不见得都是真理呀!起码放在我的生活天秤,就不对头了。富兰克林说:‘老买不必要的东西,不久便须卖必需要的东西。’ 怎么我这么多年一直老买不必要的东西,从未卖过一件必要的东西呢?你也许会说时间还没到吧?好吧,真到了时候,叫爸爸卖一角田给我用好啦,那还不容易得很,爸究竟有多少田,他简直自己都弄不清楚,当初曾有人做过文章骂爸爸‘甲邸如云,田连数县’!怎么样?‘田连数县’干他何事?看着眼红是不是?谁要他们不做总司令?” 
  又有一次,她突然兴高采烈地抓住我: 
  “喂,我昨天看书也发现了一句世界名人的格言。柏顿说:‘一个人聚积财富而不享用,无异一头驴子驮着黄金吃青草!’这句话真有理由!醒亚,你愿意你的美庄做一名驮着黄金啃青草的驴子吗?” 
  我实在有点说不过她。也许是我过分爱她,不愿意和她唇枪舌剑地争论到底;而她总在最后承认“节俭是一种美德”,也允许今后一定和我过简朴的生活,只要我不是故意叫她受苦。 
  我常思虑到:一个人拥有太多的金钱与时间,多到简直不知如何打发它们,将会和过于缺乏金钱与时间的人,同样痛苦。美庄似乎已经近于第一种人,她本意或并不想奢侈、浪费、挥霍;可是财富与空闲使她自然而然地走上这条道路。我应该原谅她,我更应该继续影响她——这是我的责任。当初她在希望获得我的爱时,竟能一度变得那么朴素节俭,当她完全将我俘掳后,她便又逐渐改变,“订婚”给她的心灵作了一次“装甲”。——我的爱,在她心目中是更安全了,因此她日益故态复萌——如果,我的爱仅是忠实坚贞,而并不能影响她变化气质,这爱的价值岂不令人怀疑吗?可是,我又有甚么办法呢?我总不能用“不爱”来胁迫她听我的话;上帝作见证吧,我已再度决心,用爱,用最真挚的爱,使她更接近健全与美好。 
  六月间,我结束了大学四年生活。当然,这是我的人生一件大事,一件值得纪念而高兴的大事。对那些令人敬爱的老师与同学,我有无限留恋,对国家四年来的免费教育,我有无限感激。在一群毕业的同学中,我进入少数幸儿的队列——离开学校,立刻获有一个理想的工作,实际上已是三年以前即获有的一个有意义有趣味的工作。从此,我将以更充分的时间与心血致力于我的工作——做一名新闻记者。 
  国内外战事捷报频传,我在报馆里可以每天提前收听到一连串好消息: 
  “中美混合航空队轰炸千岛群岛!” 
  “中美混合航空队轰炸幌筵岛!” 
  “太平洋美海空军大捷!” 
  “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古贺阵亡!” 
  “联军占领罗马!” 
  “联军在法北登陆!” 
  “中美飞机轰炸佐世保!” 
  “中美飞机轰炸八幡!” 
  “美军登陆塞班岛!” 
  “中美飞机猛袭小笠原!” 
  “——————” 
  在国内,我们的英勇国军已展开了大规模的猛烈反攻,福州、赣县、柳州、桂林相继收复,民心士气呈现出空前的高昂。近半年来我国陆军总部积极编练的全部最新机械化装备的“阿尔发部队”三十六个步兵师,也开始使用,七月初完成了有力布署,八月初大军推进至广州附近,眼见一举可下三羊城。 
  出乎意料地,八月十日,日本宣布了愿意无条件投降。报社的每一个人都立刻疯狂了,我们马上印行号外,号外响遍山城,大重庆的每一个人也都立刻疯狂了。 
  我马上跑到美庄家,我和她疯狂地吼叫,拥抱,接吻,完全不顾勤务兵和杨嫂在一边看到。他们也都疯狂了,他们不会看到我们,正如我们不会看到任何人一样。因为我们,他们,每一个中国人,这一时刻的眼前都完全被一层眼泪的帷幕罩住了视线,甚么也看不见了,只有心灵的眼睛正看到一幅胜利复员还乡的灿斓美景—— 
  炮竹响了一夜,烟火放了一夜,龙灯、舞狮、耍了一夜,洋鼓洋号与中式锣鼓吹打了一夜,游行的群众,醉了似地唱歌、跳跃、吼叫了一夜—— 
  一夜间,山城变成了海洋,汹涌澎湃的国旗的海,人群的海,咆哮着欢笑的海—— 
  美庄要我去跳舞,我半分钟也未考虑,立刻说: 
  “绝对陪你去,今天你要玩甚么,我都奉陪!” 
  美庄吩咐司机驾车载我们前往胜利大厦。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下舞池,我不会跳舞,可是我会拥抱,我会摇晃,我会旋转,在柔美幽暗的灯光下,我和美庄拥抱着,尽情地摇晃,旋转。我们的身体旋转成一座溶岩喷溢的小火山,我发现其它的一对一对也都像一座一座爆发的小火山,在燃烧,在旋转—— 
  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颁布敕令,正式宣告投降。重庆再被更巨大的沸腾着狂欢的浪潮,没一次顶。 
  “八年啦,这可熬出来啦!”人人这么舒畅地,喘口大气! 
  “十四年啦,这可熬出来啦!” 自“九一八”事变,失掉家乡的东北同胞们,舒畅地喘口大气。 
  “五十一年啦,这可熬出来啦!”自甲午一战,失掉家乡的台湾同胞们,舒畅地喘口大气。 
  “哼,上百年啦,一直受列强们的蚕食宰制,这可熬出来啦!”每一个黄帝子孙,都为从此纷碎了一切帝国主义的枷锁,舒畅地喘口大气! 
  “醒亚,我可也熬出来啦!”美庄舒畅地喘口大气,“我已经为你苦了一年!” 

  五十四 

  美庄说为我苦了一年,实际上她确实和我共过了半年俭朴生活;自我从贵州前线回来,她逐渐又回向贵族生活的边沿;胜利的到来,再度为她的心灵作了一次最有力的“装甲”——从此完完全全地,重新返回旧日的奢侈生活。她必认为她可以这样做,应该这样做,因为她有充分理由:“抗战胜利了!” 
  我已经一连陪美庄玩了好几天,打牌、跳舞,一律奉陪。我无法拒绝她,因为她把“抗战胜利了!”挂在嘴边。而我不能说:“抗战还未胜利。” 
  报社工作比以前更繁忙了,我无法多和美庄聚首。在这一短时期,重要新闻纷至沓来: 
  先是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向英国驻华大使薛穆、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苏联驻华大使彼得洛夫送上一件给他们三国政府的声明,文内说:国民政府及其统帅部在接受日伪投降或缔结受降协议时,不能代表中共解放区;中共解放区在延安总部指挥下,有权接受日伪军队的投降并收缴其武器资财;中共解放区有权派遣自己的代表参加同盟国受降及处理受降工作,并将自组代表团参加对日和约及联合国会议。接着,朱德更以“延安总部” 的命令,指使各地共军向已经投降的日伪军队猛攻,并且疯狂地破坏全国铁路和其它交通设备,八路军在全国人民的怨声中一变为“扒路军”。再接着,朱德向国民政府蒋主席通电,完全将当年中共自己写就的“共赴国难宣言”,和自己要求的将红军编为八路军在政府指挥下的抗日效忠信誓,丢在脑后,竟在通电中声称:“你的军队怎样怎样,我的军队怎样怎样!”那种蓄有数量可观的私人军队的口气,真令所有以前的军阀黯然失色!再接着,是政府的委曲求全,一连三电延安,敦促中共首领毛泽东驾临重庆,共商和平建国大计。再接着,是毛泽东延不成行,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亲往延安相迎。终于毛泽东在八月底姗姗而来,并且在陪都各界的酬酢中,振臂高呼:“拥护蒋主席!蒋主席万岁!”表演了一幕最精彩的“活报剧”。再接着,是毛泽东悄然北返;各地共军依然故我,甚而变本加厉地扩大战乱,使我们赢得了胜利,赢不到和平—— 
  采访,撰写,我每天的记者生活十分紧张,心情万分沉重—— 
  时间与心情,都不容许我再和美庄每天都过“八月十日夜、十五日夜”的那种狂欢生活。为此,美庄频频向我抱怨: 
  “胜利前,你要我吃苦,胜利后,你又不陪我玩,你想送我去做修女,是不是?” 
  这期间,人人忙着还乡。我当然也希望能够迅速回到北方。尽管中共大言不惭地声称已派出了河北省主席和平津两市市长;实际上国军已经陆续空到达平津。邮政恢复了,我立刻给天津的姑母一家寄了信去,并且迅速地接获表哥及表姊的覆信。 
  他们的信上说:表嫂前年生了一个男孩,表姊去年春天结了婚,姑父仍在海关做事,姑母很壮实,她们全家每天都仰天看望国军的飞机,渴望最近我能搭机飞回天津——表姊一向细心,她的信写得很长,把天津市民如何得知日本投降,如何庆祝,如何欢迎盟军在塘沽登陆,如何欢迎第一批国军开入市区,写得非常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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