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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四十一炮 作者:莫言-第57章

小说: 四十一炮 作者:莫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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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上你这样的癞皮狗,阎王爷爷也怕,”母亲抓起电话,说,“给他八千吧。”
  “杨主任,您可真是铁算盘,”“四大”说,“凑个整数吗,又不是您家的钱。”
  “正因为不是我家的钱,所以我才不能给你一万。”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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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 ”母亲说,“看着你我就心烦。”
  “四大”从门槛上站起来,给母亲鞠了一个躬,说:“爹亲娘亲不如杨主任亲! ”
  “你是爹亲娘亲不如钱亲,”母亲说,“铺路盖楼你可以偷工减料,如果修坟建墓也偷工减料,那是要遭报应的,‘四大’! ”
  “您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杨大主任,”“四大”狡狯地说,“我一定少花钱,多办事,甚至不花钱也办事,给您修一座原子弹也炸不烂的坟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母亲恼怒地说,“你还没拿到钱呢,”母亲按着话筒问:“是你的兔子腿快还是我的电话快? ”
  “我该死,我这比茅坑还臭的嘴,”“四大”夸张地扇着自己的嘴巴,说,“杨主任,兰大嫂,不不不,罗大嫂,亲亲的嫂子,我是在拍您的马屁呢,水平太低,但用心良苦……”
  “滚! ”母亲抓起一沓冥币对着“四大”投过去。
  冥币在空中散开,纷纷扬扬。
  “四大”对着屋子里的人扮了一个鬼脸,转身就跑,慌不择路,与正进门来的黄彪媳妇撞了一个满怀。小媳妇红着脸骂道:“‘四大’,抢孝帽子吗? 不用抢,有你戴的。”
  “四大”摸摸脑袋,说:“对不起,兰大嫂,不不不,黄大嫂,你看我这嘴,说顺了,”他用巴掌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往前一探头,嘴巴几乎触到黄彪媳妇的脸上,悄声问,“我把您的奶子撞痛了吧? ”
  “操你活娘‘四大’,”小媳妇下边用脚踢着“四大”,上边用手在面前扇动着,说,“你吃屎了吗? 这么臭! ”
  “我这号的,”“四大”自轻自贱地说,“吃屎也抢不到一泡热的。”
  小媳妇又是一脚飞出,“四大”匆忙躲闪着,身体贴着门框窜了出去。
  众人都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小媳妇。她上身穿着一件立领偏襟蓝底素花扎染布小褂,下穿一条同样布料的肥腿扫地灯笼裤子,一双蓝面黑底绣花鞋在裤脚下时隐时现。她打扮得三分像一个洋学堂的女学生,七分像一个大地主家的奶妈。她油光光的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两道漆黑的眉毛,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一个灵巧的蒜头鼻子,一张双唇肥厚的小肉嘴,嫣然一笑,左边嘴角上显出一个肉窝窝。她的奶子很大,哆哆嗦嗦地,仿佛两只活兔子。这个女人,大和尚,我曾经对您说过,她在老兰家当佣人,侍候着老兰的老婆和他的女儿。我去肉联厂当了主任后就不在她家搭伙了,所以我也是好久没有见她了。我突然感到这个女人很浪,我感到她很浪的理由就是看到她我的小鸡鸡在下边长个儿,想不长都不行。其实我很厌恶浪的女人,我既厌恶她又想看她,于是我就感到很罪过,想不看她,但是我的眼珠子自己就转到了她的身上。她看到我在看她,抿嘴一笑,浪得可恨。她对母亲说:“杨主任啊,兰总找你。”
  母亲看一眼父亲,眼神有些怪。
  父亲低着头,手持着毛笔,一笔一画地往簿子上写字。
  母亲跟随着黄彪媳妇出门。黄彪媳妇的屁股乱扭。这个浪货,乱我心神,使我脸上长粉刺,应该枪毙。
  小韩盯着小媳妇的屁股,感慨地说:“真是好汉无好妻,癞蛤蟆娶花枝。”
  蹲在地上,一支接着一支抽着招待烟的马奎说:“黄彪不过是个幌子,这个娘儿们,还不知道是谁的妻呢! ”
  妹妹插嘴道:“你们说谁呢? ”
  父亲把笔猛地拍到桌子上,铜盒里的墨汁溅出来。
  “爹,你为什么生气? ”妹妹问。
  “都给我闭嘴! ”父亲说。
  马奎摇摇头,说:“罗通兄弟,何必发这样达的火?
  “滚你妈的吧,”小韩说,“得着不花钱的烟了? 想把你那一百元钱抽回去是不是? ”
  马奎又从烟盒里捏出两支烟,一支用手中的烟头点燃,另一支夹在耳朵缝里,站起来,一边朝门外走,一边说:“说起来我跟兰总还是要紧的亲戚呢,他三舅家的儿媳妇,是我闺女女婿的三姑父的亲侄女。”
  父亲对我说:“小通,你带着妹妹回家去,不要在这里添乱。”
  “这里热闹,我不走。”妹妹说。
  “小通,带她走! ”父亲严厉地说。
  我看到父亲脸上出现了自他归来后最严厉的表情,心中有些恐惧,就拉着妹妹的手,想带他回家。妹妹不愿走,身体使劲摇晃,嘴巴里还乱嘈嘈。父亲抬起巴掌,正要往妹妹的头上扇时,母亲神情肃穆,走了进来。父亲把抬起的巴掌缩了回去。母亲说:“老罗,兰总和我们商量,想让小通扮成孝子,和甜瓜一起,为嫂子守灵、摔瓦。”
  父亲满面荒凉,点上一支烟,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雾笼罩着他的脸,使他的神色变得更加荒凉。良久,他说:“你答应了? ”
  “我想,这也没有什么,”母亲有些羞涩地说,“黄彪媳妇说,小通和娇娇在这里搭伙时,嫂子说过,要认小通做儿子的。
  老兰说,她这辈子就想有个儿子,这样,也就了她一个心愿。“
  母亲侧过脸问我,“小通,你大婶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 ”
  “我记不清了……”
  “娇娇,大婶是不是说过,要认哥哥做儿子? ”母亲问妹妹。
  “大婶说过。”妹妹肯定地说。
  父亲在妹妹头上拍了一巴掌,恼怒地说:“无论什么事情,你都要插嘴,把你惯的不成样子了。”
  娇娇大声哭起来。
  妹妹一哭,我心疼痛。于是我坚决地说:“是的,大婶这样说过,我当时就答应了。不但大婶说过,老兰大叔也说过,而且是当着市里秦部长的面说的。”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发这样大的火? ”母亲忿忿地说,“给死去的人一个安慰嘛! ”
  “死去的人知道吗? ”父亲冷冷地问。
  “你说知道不知道? ”母亲阴沉着脸说,“人死了,心不死。”
  “你不要胡搅! ”父亲嚷着。
  “我怎么是胡搅? ”母亲说。
  “我不跟你吵,”父亲降低了嗓门,说,“儿子是你的,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一直蹲在地上不吭气的小韩站起来,说:“罗厂长,你就别犟了,既然杨主任已经在兰总面前答应了。小通主任也同意,何不做个人情? 再说了,这不是演戏吗? 小通扮一万次孝子,还是你的儿子,谁也夺不去。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抢都抢不到呢。”
  父亲低下头,不吭气了。
  “他就是这个熊脾气,”母亲说,“什么事都要跟我拧着来。
  我这辈子算是逃不出来了。“
  “你快要逃出去了。”父亲不阴不阳地说。
  “什么屁话,”母亲骂了父亲一句,转头对我说,“小通,去找黄彪媳妇,让她帮你换换衣裳,待会儿记者来录像,你可别嬉皮笑脸的,兰大婶生前对你不薄,你为她尽点孝心也是应该的。”
  “我也要去换衣裳……”妹妹哼唧着。
  “娇娇! ”父亲瞪着眼睛呵斥道。
  妹妹撇撇嘴,想哭,但看到父亲那空前严厉的样子,憋住了,没敢哭出声,眼泪却流了出来。
  第三十九炮
  傍晚时分,高高的戏台子已经搭起,那个重新刷上了油彩的肉神,被四个工匠抬到了戏台一侧。肉神的脸迎着七月的湿漉漉的夕阳,显得格外鲜活。为了防止肉神歪倒,工匠们用两根粗大的钉子,将它的脚钉在了木板上。他们敲击钉子时,我的心脏随着那一声声的巨响而收缩,我的脚也一阵阵地抽搐。
  后来,我醒来后才知道自己曾经昏厥过去——以我尿湿了的裤子为证,以我咬破了的舌头为证,以我被掐痛的人中为证。一个胸前戴着医学院校徽的年轻女子,从我身边直起腰来,对她身后一个胸前佩戴着同样的校徽、头发染成金黄色的男生说:大概是癫痫发作。那个男生弯下腰,问平躺着的我:有没有家族癫痫病史? 我迷惑地摇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你用这样的话问他,他如何能懂? 那个女子白了男生一眼,低下头问我,你家中,有发过羊痫风的没有? 羊痫风? 我努力思想着,感到浑身疲倦无力,胳膊软得抬不起来。羊痫风? 想起来了,范朝霞的父亲,经常在大街上昏倒,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听人们说,他就是羊痫风。我的家族中没有羊痫风。我母亲被我父亲和我气成那样子也没发羊痫风。我摇摇头,用软如面条的手,支撑着地面,艰难地坐了起来。可能是继发性癫痫,多半是遭受了重大的精神刺激所致,女生对男生说。这样的人,精神生活很简单,会遭受什么刺激呢? 男生疑惑地说。操你的妈,我暗暗地骂着,心中想,你怎么知道我精神生活简单呢? 我的精神生活复杂得很呢! 女生大声对我说:你要注意呢,不要登高,不要下水,更不要开车、骑摩托,骑马也不行。我听明白了她的话,但我的脸上神情肯定是茫然无知。于是那个男生说:走吧,甜瓜,戏马上就要开始了。甜瓜? 我心中一阵疼痛,往事历历涌上心头。难道这个腰肢细软、双腿修长、长发垂肩、眉清目秀、心地善良的女大学生,就是老兰的女儿、那个黄毛丫头甜瓜吗? 那个眉眼间有一股妖气的小丫头,竟然出落成这样一个大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甜瓜! 也许是我喊了一声,也许是那个随时都会破碎的马通神喊叫了一声。我当然是希望我喊叫而不是马通神喊叫,因为我早就听说过,漂亮女子,如果被马通神喊叫而不幸回答,那这个女子就难以逃脱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命运。女子答应了一声,然后便转动着脑袋寻找声源。她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她绝对想不到当年是那样不可一世的罗小通,竟然落魄到如此模样,成了一个躺倒在破庙里栖身的继发性癫痫病人兼叫花子——尽管我不是叫花子,但她和她的男友一定会把我当成一个叫花子。她站在大和尚面前,小腹碰到了大和尚的脸,大和尚一动不动,她也似乎毫无感觉,探身向前,伸出只手,抚摸着马通神的脖子,不回头地问身后的男友:你看过《聊斋·五通》吗? 没有,她的男友在后边不好意思地说,为了考大学我们除了教科书什么都不看。我们那里分数线特高,竞争非常激烈。知道五通是什么神吗? 女子回头问,脸上是狡狯的笑容。男生说:不知道。女子说:谅你也不知道。是什么神? 男生问。女子用调笑的口吻说:怪不得蒲松龄说,“万生用武之后,吴下仅遗半通! ”男生迷惑地问:你说了些什么呀? 女子莞尔一笑,道:不说了,你看,她把沾满了泥水的手伸到男友面前,说:马通神出汗了。男生拉着女生的手,往庙门外拖着。女生好似恋恋不舍地回着头,眼睛似乎看着马通神,嘴巴里说出娜词嵌V鑫业幕埃耗阕詈?去医院看看,虽然这种病要不了你的命,但还是吃点药为好。我鼻子一阵发酸,半是感动,半是为世事沧桑而感慨。院子里已经来了很多人,还有许多人,扶老携幼,扛着板凳,从大道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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