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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阿澜的日记1-第13章

小说: 阿澜的日记1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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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一切还如一周前一样。 
我拖着手提箱,登上出租车。司机问我去什么地方。 
我原本是要去机场的。可此时,脑海中却一下子涌出好多好多地方: 
清华园, 
圆明园, 
卧佛寺, 
美领馆, 
但下意识地流出口来的,却是紫竹院。 
车子于是驶上二环路。 
为什么会想到美领馆呢?为什么会说出紫竹院呢?我问自己。难道,又是那本日记在作祟了吗? 
如今,我已失去了父亲,却仍旧不能忘记那本日记吗?难道,我仍旧还在憎恶着伟吗? 
我连忙叫司机把车直接开往首都机场。 
我闭上双眼,把头埋在手掌里。我是如此的无地自容了。 
想必那出租车也曾从古观象台前经过。不过这次我却错过了。于是我不知道,有没有列车从那下面缓缓驶过。

17 

走出海关,隔着层层的接机的人群,我看到阿文。 

他正奋力地挤过来,迎着我,辟出一条狭小的通道来。 

底特律机场的秩序原本不是这样混乱的。不过,当有航班从亚洲飞来时,就另当别论了。 

隔着人群,他注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充满焦虑。 

我不曾告诉过他我何时回美国来。我只告诉他,也许要离开两三个礼拜。回程的时间要根据情况而定。 

我突然回忆起,我曾说过会发email给他,告诉他回来的日期。 

然而,在北京的时候,我却忘记了。 

况且,我也不知道,在北京何处是可以发email的。短短的一周,除了必须要做的事情,我都静静地坐在家里,面对着几堆似乎已经面对了一个世纪的杂物堆。 

莫非,他送我的时候,已经仔细察看过机票了?没有接到我的消息,他便还是按照机票上的回程日期赶了来? 

我有些感动了。 

他额边挂着一滴汗水,鼻梁上的黑色细边眼镜也有些歪斜了。我于是微笑起来。 

他隔着人群大声地问我家里是否一切都好?他脸上的焦虑散去了,又换做少年般的笑容。 

他果然还是个孩子。然而我的微笑,原本代表着别的意思。 

我的微笑有时的确是虚伪的。比如此刻,它并不代表快乐的心情。此刻我其实是麻木的。麻木的人是不应该有任何表情的。不知从何开始,我已经学会了微笑。 

可阿文还是孩子,他并没有学会微笑。他微笑,因为他的心里的确释然了。 

他终于走到我面前,终于发现我袖子上的黑色丝绸的标志了。 

他的微笑便立即消失了。他伸出手握住我的胳膊,握得很紧很紧。 

他似乎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我本想继续微笑,打破僵局。可突然间,我却笑不出来了,我竟然丧失了微笑的本事了。 

而且,更糟糕的事也发生了。我似乎也同时丧失了忍住泪水的本事。我的眼眶里已经饱盈了。 

难道,我又要把脸贴向他的面颊么?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掩藏起来那马上就要涌落的泪水。 

他的眼神在灼着我。 

不可以。我告诉自己。在飞机上,我下过决心。我要把阿澜的日记丢掉。因为父亲曾经告诉我:小冬,毕业,成家。 

小冬,毕业,成家。 

我于是又有了些勇气,又找回了微笑的本事,也找回了忍住泪水的本事。 

我微笑着对阿文说:谢谢你,阿文。咱们走吧。可很大的一滴泪水,还是落下来了,很重很重地落在机场光滑平坦的地板上,迸裂了。 

我却仍然微笑着。我的鼻子并没有抽搐。我的表情应该是自然的。然而,阿文却紧紧注视着我。他的眼睛也微微发红了。 

为了我,他的双眼竟然也微微发红了。我冲动着,我想拥抱着他,狠狠地拥抱他,把他镶嵌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了。 

我却克制住了自己。我匆忙地转开目光。于是我们并肩走向停车楼。我们不再四目相对了。 

我微笑的工夫毕竟是不很地道的。我们一路无语,我强迫自己忍受着那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默。 

八四年的老丰田又喘息着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了。王菲庸懒的歌声穿透发动机的噪音,断断续续飘散了出来。 

我听不清所有的句子。只听道: 

你眉头开了 
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红了, 
我的天灰了。。。 

阿文终于开口了: 

〃冬哥,我要离开安娜堡了。〃 

我有些吃惊。我扭头看着他,忘记了我原本一直在回避他的目光。 

〃为什么呢?你要回台湾了吗?〃 

〃不是。我要转学去洛杉矶了。〃 

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目光严峻地望着前方,全神贯注似的。 

〃怎么会这样?〃 

〃UCLA 的一个教授对我的研发项目很感兴趣,他准备资助我。〃 

〃你不是说,你得到资助了?难道。。。是两千英里以外的资助?〃 

我的嗓音突然之间有些沙哑了。我试图清一清嗓子,却愈发地发不出声音来。 

〃是!〃 

〃可是。。。〃 

我想说,可是那一夜,你却没有告诉我。 

我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一夜,在漆黑的公路上,我们拥抱着。我只知道他曾经因为我偷偷为他修车而气恼,却不知,他的心情原本就是动荡的。 

〃那什么时候走?〃 

〃下周一,就是后天。〃 

我突然想起去新竹青华做教授的〃土著民〃。彭教授实验室里的台湾学生们,是否也为他举行过欢送会了呢?那欢送会上, 阿文有没有醉呢?他醉的时候,迎着月光懒散地往宿舍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起那一夜,我给他讲过的小人国的故事呢? 

他终于要离开了,要到阳光明媚的加州去了。我也是曾经向父亲许诺过的。我们的确到了应该分别的时候了。然而,又如何谈得上分别呢?我们原本只是一个教授手下的同学罢了。他来自台湾,我来自大陆。我们原本是不同的,我们以后也会继续不同。 

我回转过头来,注视着窗外。又在经过休仑河上那长长的桥了。河面是那样宽阔,蜿蜒着一直伸向天边。 

〃我们停一停吧,在河边坐坐好吗?〃 我的声音想必是太低了。他没有听清。他问我说了些什么,我摇摇头,告诉他没什么。 

车速很快,超速了很多。他那样专注地驾驶着,我想是不会有什么不安全的。 

河面虽然宽阔,还是立刻便从视野里消失了。 

王菲的歌声又钻进耳朵来: 

玫瑰都开了, 
我还想怎么呢? 
求之不得,求不得 
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 
喜怒和哀乐, 
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18 

阿文去洛杉矶已经有快一个月了。 

临走时,他要把那辆老丰田车送给我。我执意不肯,他只好五百元卖给我。 

我说太便宜了,他说,算上你修车花费的五百元,一共一千,一点也不便宜。 

我无话可说,于是就接受了。我的记忆果然是如此的不可靠呢,我当时竟然忘记了,修车的钱,他是曾经还给我的。 

然而,即使是这买车的五百元,我也并没有立刻付给他。为了还信用卡公司的账(飞机票的一千九百元),我甚至还从他那里又借了七百元。于是,我就欠他一千三百元了。 

好在我仍旧在Steve的实验室里工作,而且,Sunny的家长还把我推荐给他们的几家邻居。我的家教任务异常繁忙,从周一到周五,几乎天天都有两三个小时的工作。我的月收入终于上升为四位数。 

我的确是非常繁忙的。我于是没有时间去机场为阿文送行了。不过,他的很多台湾朋友都去为他送行了,我似乎原本就是没有必要去的。 

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把钱还给阿文了。我暗自打算,要写一张一千五百元的支票寄给他。 

可是,我有些担心,他不去兑现这张支票。 

一个月以来,我只接到过一个他的电话。夜里十点,在我的洞|穴里。 

他问我为何总不在家,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 

我笑答,我的习性你了解,以前又有多少时间我会缩在这黑暗的巢|穴里呢? 

他便笑了。他说,你是一只老鼠吗?居住在巢|穴里。 

我说,是鼹鼠,不是老鼠。我的眼神也是不好的。 

他笑得更加嘹亮了。我仿佛看到他那十六七岁少年般的笑容了。于是那天的对话就这样开心地结束。 

然而在那天夜里,在梦里,我却再次见到了辉。他却穿着中国楼那奶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 

更加令我不安的,是我和他在夜幕里拥抱着。我甚至感觉到了他温热的面颊了。异常的真切。然而,他的面孔却是模糊的。我没有看到伟的面孔。朦胧间,我却仿佛看到那十六七岁少年般的微笑了。 

第二天一早,我想起来,我有车了。不必担心在深夜里独自在街上行走。于是,我便把每晚归家的时间拖延到凌晨,并且关闭了留言机。 

阿文是不会在那么晚的时候打电话的。他是很体贴的,会担心打扰了我或是房东的睡眠。 

我相信自己是自私而且卑鄙的。我竟然利用他留给我的汽车,作为躲避他的工具。 

我原本是打算扔掉阿澜的日记的。为了父亲对我说过的话。 

我抱着那本日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它深深藏在皮箱的最底层了。 

毕竟,伟和佳慧已经结婚了。阿文也到遥远的洛杉矶去了。我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然而伟曾经对我说,我们以后可以经常在一起了。我是不应该再回忆起这些话的。我的记忆总归是无法听话起来。这许多年,它总是这样随心所欲的。 

不过,在北京的那一周,我最终还是没有去过紫竹院,也没有去过卧佛寺。临走的那一天,在飞驰的出租车里,我掩着面,竟然连那古观象台都错过了。 

我到底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我的生活终于要走上正轨了。我故意拖延回家的时间,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接到阿文的电话了。 

他不曾打电话到Steve的实验室。也许,他不想让Steve知道,他和我依然保持着联系。 

可Steve又如何会在意呢?他每天仍旧兢兢业业地做着他的工作。他的眉头依然微锁着,他也是从不多话的。他不曾问我为什么曾经请假一周,也不曾问我,我衣袖上曾经别着的黑箍有何意义。 

他的沉默,仍然吸引着我的好奇。我是不应该对他好奇的。不过,实验室的时光总是特别无聊的。我不禁时常暗暗地观察着他。 

也许是这初秋的闷热吧。不若酷暑中那样吸去了我浑身的能量。多了一丝清凉的秋风,却如催化剂般,鼓舞着我内心的冲动。 

我越发努力地企图忘掉阿澜的日记,这冲动却越发强烈起来。 

但是,我向父亲许诺过的事情,又如何可以不兑现呢? 

不过我确信,对Steve的观察是安全的。我想我是内向的,内向的我是无法接近异类的。 

而美国人,无疑就是最标准的异类了。 

这样的秋天一年只有一次。 

这样的年头一生希望也只有一次。 

过了这个秋天,过了这个年头,我或许可以彻底地忘记阿澜的日记了。 

我于是不再克制自己。 既然是安全的,我的观察便越发大胆了。 

也许又是因为天气的缘故。秋风一天一天强壮起来。如同我的冲动。天气凉爽了,Steve穿起一条灰色的牛仔裤。 

那裤子的大腿和臀部,都微微发白了。也许是洗得次数多了,也许原本就是那样的。 

我越发地觉得,他的臀部是饱满的,而他的腹部却非常平坦。 

他果然不似其他美国人。他们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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