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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路上的感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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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的抵抗,以保持它们作为麦子的尊严。这是我第一次参与消灭麦子,也是最后一
次。后来我到了延安插队当农民,生产队的毛驴轮流派给各家驮炭或推磨压碾。轮
到知青点用的时候,我们都让驴去拉磨推面,叫可怜的毛驴蒙上眼睛在磨道上与麦
粒们斗法,而我们拿上筐,到山那边去替驴干活、驮炭。
    在这以前,我对麦子有过很亲切的记忆。那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正在读
初中。初中给我留下最深的一课,就是饥饿。麦收时节,我们要到农村去帮着收割
庄稼。每天收工之后,同学们便学着农民,到收后的田里去拾穗。拾穗是很诗意的
事情,米勒的那幅拾穗油画,让画家流芳百世,张洁笔下拾穗的小姑娘,会爱上一
个卖糖的老头儿。这些都证明了拾穗的魅力。我告诉你真正的魅力在哪里吧!如果
手上拾了一把麦穗,有十来个穗头,这个黄昏就会格外美好。找到了一个墙根后,
几个同学就点起一小堆火。把麦穗丢进火里。听麦秆儿噼啪歌唱完了,便从灰烬里
捡起烧焦灼穗头,放到手心里一搓,吹一口,丢到嘴里,那一口的清香,让人心神
摇荡地爱上麦子。
    在这以后,我也恨过麦子。你从电影上见过黄土高原,每当初夏麦黄的时候,
这块高原就变成一口口烙饼的锅,收麦的人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我在陕北插队那
阵子,地里就是不长庄稼,两步一棵苗,割了一架山,也不够一人背。这样的收割
完全就是把人变成一只蚂蚁在大锅里爬、这时候,我真恨这麦子!恨也是麦子,爱
也是麦子,相处久了,就觉得我与麦子都是在这土里钻出来的,同根同命。
    上面这些麦子,是昨天与儿子一道去吃麦当劳时引出来的。我对麦当劳食品不
感兴趣,只要了一杯饮料。儿子说:“爸不爱吃?这麦子真香。”我说:“不是麦
子,这是面粉做的面包。”

甘沟
    那年我一到这个地方,便觉得这个地名也许错了,应该叫干沟。这的的确确是
一条干涸的大山沟。在延安南面的富县,从茶店子向东,走六十里到一个叫任家台
的地方,这是军马场的场部。从场部再往东走二里,向北一拐,就进了甘沟。沟里
可种包谷,在我们来以前,老队的农工就让满沟的包谷长出来等我们来收割。走完
了这条沟,就到了队部,人称甘沟二连。在这个地方,我只生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但这是我从农村来到的第一个国营单位。拿工资,每月二十七元。吃国库粮,尽管
还是干农民的活儿,放马种庄稼。时间是1972年秋。
    在地图上你今天也还是找不到这个地方,这么七拐八倒,甘沟的实际位置是在
一片原始林区中部。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回忆在这里干活儿时情形,因为我在农村当
过生产队副队长,所以在这儿很快成了“好样的”,上调到总场去看仓库。我看仓
库的地方还是在这片原始林区,但我是新职工中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心情如范进中
举。如果不是从甘沟上调场部看仓库,而是从北京放到这里来看仓库,我就不是范
进而是林冲了。事情没变,起点变了,心境也就不同。说到这里,想起有人说“老
三届”的人有特殊性,我看这其中有这么个道理:下了十八层地底的人,只要往前
走,就一步上一层,层层新天地。说一边了,还说甘沟吧,说说我还记得的几个人。
    有两个北京知青是从安塞招来的,一男一女。他俩一来,大家就看出这是一对
相好。混熟了,知道他俩是在一个队里插队。再熟些,知道这个队就只有他们两个
知青。真熟了,才知道队上只给了他们一孔窑洞。为什么不多给一孔窑?穷,队上
没有钱多砌。怎么住?一个大炕,中间用大箱子隔开,一人一半。于是,大家啊的
一声,说的,装做说明白了,听的,装做听懂了。这件事在连里曾让知青男和知青
女们着迷地幻想了一段时间,他俩的插队滋味自会是与众不同的另一番天地啊!不
过,大家对他们的想象是偏向于浪漫而非下流,因为他们在多次招工中,只招男时,
男的没走,只招女时,女的不去,于是双双来到我们这个甘沟二连。上次看《孽债》,
我就想到他俩,《孽债》是海派故事,而他俩是京派言情。
    

    我们的排长是老职工,他升任排长就算干部了,军马场与军队的规矩一样,排
长就是干部,而班长还是工人。大家都知道,他当排长的一个原因是他娶了场长的
千金,是驸马爷。驸马爷不是自由恋爱当上的,是经人介绍,让场长看上的。驸马
爷只当了半天,婚礼后,夫妇进了洞房,不到一个时辰,驸马就被赶出家门。第二
天两人去办离婚,一进门,女的就说,他是个流氓,一上床就对我耍流氓!民政干
部一边听一边开离婚证,男的还没开口,这婚就离完了。排长说到这,就笑,是个
傻女嘛。驸马撤了,不能把排长也撤了,他就从场部调到甘沟来了。
    另一对就亮色得多了。男的是从老军马场调来的老机耕队长,队长夫人是北京
知青,用知青的方式评价,盘儿亮,条儿也好。盘儿是指脸,条儿是说身材,算得
上是军马场“场花”。调皮的知青把军马场的场歌稍加改动,放声歌唱:“我爱马
场啊我爱马,马场还有一枝花……”那机耕队长模样实在太一般,能得到这么一个
妻子是什么原因?一个说法是自然原因,原先的那个军马场地阔天宽,机耕时节,
拖拉机开出去,可以睡上一觉,醒来也没到地头,转过车头,再接着睡,也绝对不
会开出了地头。这女知青是他的助手,整天单男独女,又没有放不下心的事,就自
然成了一家人。另一个说法是社会性的,说女的是个高干子女,老子被打倒了,无
家可归,死了一条心,找个根红苗正的“工农兵”。
    这三对男女,头一对是有点悲剧色彩的喜剧,第二对是有喜剧色彩的悲剧,第
三对是悲是喜一直是个谜,大概这一对是今天许多电视剧中的主角,常常一看电视
剧就让我想到他俩,于是也想到了甘沟。

小站人生
    这是我人生之旅上的一站,也是铁道上的一个小站,名叫横现河。横现河在宝
成线上,位于秦岭深处,嘉陵江上游。坐火车在宝成线那一个接一个的山洞里钻得
你心烦时,突然大山闪开一条缝,车路一转,弯出一条河来,有山有水也有风景,
于是你眼睛一亮,好地方,也许这就是我说的小站——横现河。
    这么一讲,小站的名字很诗意了。小站是山区县略阳城外的第一个小站,快车
是从来不停的,所以除了与小站有关系的山里人,外面很少有人知道它。小站虽小,
但地处三省交界。站西有一条公路,通往甘南,运出的当归、杜仲之类的药材,让
小站的站台一年到头药香缭绕。在小站东边有一个渡口,通向县城,渡船能载一辆
卡车,但过渡的车不多,安静的渡口显出山区的风情。我们厂算是小站最大的邻居,
那时的名字讲究数字:2837工程处。听起来挺玄,实际上是总后军马局的化肥厂。
我1973年到这儿,刚建厂,一切都是手抬肩扛出来的,就这样让小站旁有了楼房、
烟囱、管道、铁塔,也就有点开天辟地的感觉了。
    小站在今天看来也是很艰苦的一个地方。但那时在人生的这一站,我过得还不
算太差,我这一站比前一站强多了。我的前一站是在陕北原始林区的一个军马场。
军马场与世隔绝,那里的情景让人想起苏武。所以到了小站,就觉得天高地阔多了。
每月的工资也由二十七元一下子变成了四十二元一角,这就足以让我每个月有一次
满足感。发了工资,先到工厂的小卖部转一圈儿,两条宝成烟五元四角,然后转身
去食堂买饭票。钱不多,再加上没有花钱的地方,日子只能过得平平淡淡。因为平
淡,所以有时间读书,那时能到手的书不多,剩下的时间,就是学习写作。我最早
发表的那些习作就是在横现河平淡的日子里打发时光结出的涩果。
    平静的横现河,有时也会起波澜。有件事让我永远难忘。那时我在厂政治处里
当青年干事兼厂团委书记,也就记住了工厂矿区发生的一桩惨剧。一对青工相爱,
男的是矿工,女方也在矿区当工人。当他们准备结婚时,女方家长干预此事,并为
女方在略阳城里另找了一个对象。男方知道之后,将几管炸药捆在自己的身上,到
女方的宿舍去找这个姑娘谈话。与这个姑娘同屋的还有另一个女工。夜深了,这个
女工回屋后见小伙子还没走的意思,知道他俩的关系,也就不当一回事,没脱衣服,
蒙上被子睡自己的觉。半夜里,一声巨响,工棚被炸穿了顶。我们闻讯赶到现场,
一片狼藉,见不到一块完整的尸体,残墙上,破窗上,树枝上,到处都挂着血肉模
糊的碎片。那个蒙头大睡的女工,没伤一根毫毛,她被爆炸声震醒,所知道的并不
比其他人多。是男方强迫女方一起去死?没见争吵与搏斗。是两人自愿?也没有丝
毫证据。一桩惨案,没有原告,没有被告,没有罪犯,也没有被害,谁也说不清当
时两个人最后的情形,甚至连他们的遗体也分不开。无论双方家长情愿还是不情愿,
这一对男女,生不同床,死却同穴,在矿区的山坡上埋在一起。这件事很快就平静
下来,因为它没有可能再调查,任何人也无话可说,生活又平静地继续着。
    横现河是个小站,它的生活基本上是平静的,就像这条江水,有时会发洪水,
但平静地流淌是它基本的方式。作为我人生之旅的一个小站,它的意义是四年时光,
四年在一条山沟里,青春不寂寞吗?当然,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在这一段时间开始在
纸上写下那些叫做诗的东西。诗从本质上说,可以叫青春之梦。我那时的梦就是这
样的,躺在床上,听着火车从远处隆隆驶来,又轰鸣着渐渐消失于远方。啊,这也
许是一个象征,我的梦就从这个小站驶出,在诗行铺成的轨道上,走出那条山沟,
那个叫横现河的小站。

背景及其他
    音乐是记忆的背景,它唤回我最早或经常听到它那个时候的记忆。音乐背景提
供的不仅是当时人与当时事,而且还会再现当时我的心情和情绪。这是音乐的神奇,
尽管我这个人永远是五音不全,但音乐是我人生的背景,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我是个电影迷,而且是看有声电影长大的。电影中音乐总为时代配音,让我在
回想过去时,脑子里也不知不觉地找到能与之相配的旋律。或者是反过来,听到过
去某一时期的音乐时,不自觉地就会浮现当时发生的事。当然,只会从我个人经历
来配曲或配画。
    去年,在商业化的“红色经典”炒作中,几个当年的样板戏重新上了舞台。文
革以后长大的一代,对这些作品的反映,让我听到以后,也感到尴尬。他们把这些
归入“爱国主义教育”范畴,也就是主动定位于“等于听报告”。这当然与这些戏
当年曾狂飙式地遍布神州的风光不是一回事了。就像一块腌肉放得久了,拿出来,
还有肉味儿,但此肉味已不是彼肉味儿了。我很感兴趣的是“亲历者”的感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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