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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暮日蓝涛终有悔-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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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听臣(沙相)一言。」两人异口同声,粉碎了大殿上的纷纷扰扰。 

昊悍不语。澄远见状,才要开口,敏耳倏闻远方有长短笛声,一急、一缓、然後…连声促促!!! 

之前神态凝淡的他,此时却脸色大变,整个人像是被狠狠从脑袋上砸了一闷棍,震得他摇摇欲坠。 

「澄远…」长空暗地轻扯他,不懂他为何突然如此。 

他甫回神,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急急朗声说道:「臣该死,臣有负圣恩,今後无颜再侍君侧!就此辞去沙相一职,还权归於主上,带罪之身自禁在府,任凭圣上发落!」语歇,他第一次朝昊悍瞌头,实实的三叩首,随即自去官冠、朝服,不待昊悍任何表示,雷电似地飞离大殿。 

撇下如漫天风雪覆盖而来的种种臆测与嘲弄。 

(99) 

从暗黑虚无的昏迷中醒来,模糊的视线逐渐对焦,印入眼帘的身影…是枭,这让御昂非提心吊胆的心稍稍安了下来。 

「咳…咳咳…」接过枭递来的白水,御昂非饮了几口,觉得凝滞的血气更为严重,每一轻咳,口中便多了一丝锈味,身体也虚弱无力,现在的他怕连一杯茶都拿不长久… 

「我昏迷了多久…」染血的衣物换掉了,只著一单薄的里衣,外头看似已近黄昏,大概一二时辰吧。 

枭不语,只是沈默的站在一旁,眼底静如死水,却似乎又多了什麽难解的元素。 

「不要告诉别人。你有清理厨房的血迹麽?」连说话胸口都隐隐作痛,难道老天爷真不愿垂怜多给他一点时间麽… 

枭点头。 

「那就好…」这样律儿烧晚饭的时候就不会发现了,不过自己没跟他一起上街,要找什麽藉口搪塞?「你告诉律儿我倦了,先歇息,不吃晚膳,别让他扰我。」不用照铜镜,御昂非也知现在的自己肯定苍白如鬼,说没病都没人相信,想想又吩咐:「你帮我去买些妆用脂粉,小远如回来了,不能给他看到我这样子。」小远公务忙,原本返家的机率不大,可出了墨北这事,一定放不下心,离下朝还有点时间,可以稍做掩饰。 

「你还打算继续瞒我!?昂非,你究竟置我於何地!!!」碰,几乎是徒手槌开门扉,出现的还能有谁,澄远疾声遽色,怒目切齿。 

「小远!?」怎麽这麽快,酉时未至呢。又想起自己糟糕的模样,他慌忙把脸藏进被褥里。 

「你还藏!你还藏!!!都到现在了,你居然还不愿跟我坦白!!!」他气得颤抖,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啪啦一声,失控砸毁满室器物,柜子劈了,椅子踹了,桌子碎了,茶壶破了,犹觉不够,回身狠狠裸拳击向墙壁,像是不知痛楚,还接二连三的打,白壁上嵌进一个个的拳印,鲜血淋漓。 

背後轰然巨响,知他愤怒,御昂非心乱如麻,犹疑不定,又听见咚咚钝声,一惊,连忙探出头,竟看小远不要命的自残!「不!住手!不要这样!小远!!!枭你快阻止他!!!」御昂非痛呼,心如刀割,可枭只是漠然站在那里,文风不动,昂非急,连自己不能行走都忘了,欲奔去制止,却整个人摔下床,胸肺之间这一岔,那条火龙马上又开始肆虐。 

「噗──!!!咳咳…咳…咳咳咳!!!」他喷出口恶血,接著连声重咳,咳得撕心裂肺,一口气眼看就要喘不过来,身体蜷如虾米,痛不可言。 

「昂非!!!」澄远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包括自己,但昂非却绝对例外。「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是我不好,我老忙得那些琐事,没有好好关心你,你都病了我还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这样惩罚我!!!」他慌乱扑上去,紧把昂非搂在怀里,无措地见他嘴角不停溢出血丝,怎麽用袖去擦都擦不完。 

「御爹!!!」司律急匆匆端来汤药,一进室内,满地狼籍不说,还有骇人血水,墙上血印怎麽回事!!!御爹呕成这样又是怎麽回事!!! 

「够了!都冷静下来!」枭冷声大喝,他这人一向无情无欲,少有情绪波动,更别提这麽大声说话了,只是这混乱,若由三个已经六神无主的人来解决,不过乱上加乱。 

「远主子抱御主子上床,给他缓缓气,少主放下汤药,快去请大夫。」两人这才久梦初醒,一个风风火火往外冲,一个赶紧把人抱上床,笨拙的一手抚背,一手顺胸。 

「御主子,你不是昏去一二时辰,韩公子脱走已是三日前的事情了。」换句话说,你不用瞒,他们都知道了。昏迷三天三夜,已经快把大小男人给逼疯了。 

说罢,枭微微颔首,消失,留两情人沟通。 

「…咳…小远……」是麽,你都知道了…御昂非现在才注意到,就算小远下朝就匆匆返家,应当还著朝服,可他现在穿的却只是家居衣袍,也没束发。 

还是拖累了小远是不…这麽繁忙的时刻,还留在家里陪他… 

「…我实在很气你,昂非…」他可以不理自己,却不能不顾昂非的心情,澄远随意拿条白布包扎受伤的双手,又把昂非揽在臂弯里,喃喃诉道,眼眶泛红,再多的话也不知怎麽说。竟然要枭以暗笛通知,才知昂非病沈,若他瞒得再好一点,连枭都没漏馅,那自己会什麽时候才知道? 

「…我只是不想你分心担忧我…本来打算你这阵子忙完後再告诉你的…陛下倚重你,长空一人也没法处理全部的事情…我若从他们那夺走了你…朝廷可就大乱了…」苍白的唇沾染了血,变得殷红似火,看得澄远赤目,用拇指轻揩去那死神的颜色。御昂非的声音虚弱,但枕在澄远怀中,两人低语,却听得比什麽都晰切。 

「你哪里需要夺走我,我本来就属於你的,朝里乱就让他乱,有什麽比你重要。」忠君是公,情爱是私,让他抉择,他宁可做不忠不义之人,也不愿辜负昂非。 

「…我不就是知道你这性子…才暂且不告诉你麽…你三日没上朝…陛下那边怎麽说…」没了澄远,工部、兵部、刑部群龙无首,政令怎麽推展… 

「我永远都不用上朝了。」他淡淡的说,昂非听了激动,澄远怕他又咳,连忙拍著他胸口,解释道:「我以前被迫在花楼当过男娼,黑擎派人来掀我底,朝中现在怕是没人不知晓了,就算陛下保我,也平息不了臣怒,退万步言,就算档得住臣子,也杜不了悠悠众口,所以我这官是辞定了,也干不成了。」 

没什麽好遗憾,他一不恋栈权位,二不想要把持朝政,三对金银财富无欲,唯一愧疚的是对陛下,不过他当初发誓此生忠诚,就算不做官职,也不改变。 

「…你受委屈了…」抓住他按在自己胸前的手,凑至唇边轻吻,御昂非疼惜说道。很多事情不需要太明白,小远只要知道自己永远支持他就行了。 

「不足挂齿,我对你比较委屈,你瞒著我,让我比什麽都难过。」他眼一眨,昂非颊边顿时一点湿咸,馀得在眼眶打转,却不再落下。 

「不要哭…我最不喜欢你哭了…你不会希望在我最後的时日里,还都带著你悲伤的泪水走吧…」他轻轻吐出那禁忌之语,原以为自己可以淡然面对,但心底的不舍…却日益深重,尤其在面对小远,自己怎能留给他心碎而去呢… 

「你不会有事的。」澄远坚持。「我去邗城请回了文大夫,也跟陛下借来多位御医,他们能治好你的,你不要胡思乱想。」捧著他俊美的脸庞,就算有些病弱,仍是他最锺情的对象。 

「我不会轻易放弃,但小远…你也要有心理准备…」昂非吃力的抬手轻掩小远的唇,阻绝去他欲辩驳的话语,继续轻声说道:「…肺痨是绝症…有人虽好生调养…能多续命几年…但也有人急急撒手人寰…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师父给的灵丹妙药尚且不能助我撑到你忙完这阵…恐怕未来的时间也不多了…」 

肺痨有三性四症,三性是传染性、慢性及虚弱性,四大主症则是咳嗽,咳血、潮热及盗汗。病轻者诸症间作,重者可以先後相继发生,或兼见并存。它的徵兆很似风邪,又是长期的腐蚀心肺,一般不易察觉,非要到咳血才能得知,加上他先前也确实感染了风邪,两病并存,误导了大夫的诊治,仅以为是受寒後的体虚,未料到是另有来由。 

连他自己也是因为手臂不寻常的失力,才察觉到了这点,只是尤时已晚… 

「我不听,天无绝人之路,你一定能好的。」他必须相信这点,坚定不移的相信,不然他没办法让自己还能这般平稳的说话。澄远挪开御昂非的手,俯身欲吻他,却给躲了去,知他是不想自己传染,可这回澄远却不由分说的扳正他颅颜,结结实实双唇覆据,濡沫相交,不论御昂非怎麽推拒,仍固执的加深这个吻。 

再不济,我们一样。 

(100) 

日头正炎,茂盛的槐树庇荫一处阴凉,轻风阵阵,携来清冽木香,昂非坐在树下,澄远伴在身旁读书给他听,讲到细处,两人小小争执讨论一番,不伤和气,昂非神情愉悦,蓝眸里的温柔更甚以往任何时刻。 

只是他的身体…更虚弱了… 

五指枯瘦,指节明显凸出,为他净身擦拭时,肋骨也都浮了出来,以往宽厚的胸膛,如今却消得单薄,体重一日日的往下掉,澄远抱起他时,几乎都要以为轻若羽毛的昂非风一吹,就会消失了… 

「咳…咳咳…」一阵剧咳,打断了读书,澄远迅速的拿起洁布,轻柔的捂住昂非口鼻,一手不忙乱的顺拍他背,眼底除了担忧还是担忧。 

待他喘了过来,翻开白布,痰稀色白,怵目血丝,澄远的心欲发沈至谷底…… 

「外头风大,我们进去吧。」什麽都没说,褪下自身外袍披在昂非胸前,腰一低,亲吻他唇,那滋味除了温软香甜,还多了腥铁的苦涩…眼眉一敛,心弦狠狠颤抖。 

「别…难得天气这麽好,我想多待会儿…小远,推我溜达片刻可好…」希冀得盼向伊人,他虽皱眉,但鲜少拒绝自己的要求,两人便往後庭移去。 

二个多月来,小远一直寸步不离,白天到晚上,一日十二时辰,十年来他忙,总难得一日轻松,如今两人终於能闲静下来,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果真造化弄人。 

「御爹。」司律唤他,人伫在数步之遥外,大夫不准外人靠御爹太近,以免遭受传染,远爹根本不理会这禁令,大夫拿他没辄,加上这些日子下来,远爹奇迹式的也没患病,遂由他去,但不管是远爹、御爹还是大夫,都同声喝止他效仿,他只得这般远远的望著爹爹。 

「律儿…」御昂非看著这孩子,心中万语千言,他不舍啊…「小远,你入室帮我熬点清粥好麽?我有点儿饿…」这是藉口,三人心知肚明,汤药入口即呕,昂非虚弱得连米粒都难咽下去了,也消化不了,不过想支开澄远,与司律谈谈罢了。 

「好。」小心翼翼的把昂非推到一处不受风、不受晒的地方,再三确认并无不妥,他才转身到厨房去。 

「律儿,你就坐在那,陪御爹聊聊天吧。」他慈祥说道,关爱之心,未尝有一刻不是。 

「是…」司律忍著泪水,席地坐在凉亭的阶梯上,眼中的昂非,身影却莫名模糊得有点朦胧,曾经有野孩子笑他没有母亲,他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麽地方比人差、比人可怜,因为御爹待他犹若亲生儿女而无不及,有时是严父、有时是慈母,给了自己为人父母所能给的一切照顾,超过太多太多,他…比任何孩子都幸福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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