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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九重恩怨[梁凤仪]-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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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是单单笑你。也许……”我略略组织思想,再说:
    “也许是笑你的但白真诚与稚气。能够如此自处,只须过三、五、七个月,你又是
彻头彻尾的一条好汉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的确如此。然,”他非常认真地补充:
    “我是真要难过一段日子的,其间实在食不甘味,寝不安宁。也很辛苦!”
    “来,干这一杯!”我举举杯。“于完了你好好地回家去。”
    二人都一饮而尽。
    “我祝你早日度过难关,重见天日。”
    “你也一样。”
    “我的福分怕要比你差了。”
    “是吗?”他凝神望住我,有一点点的骇异:,‘你并不像个失意人。”
    我?
    失意人的额头上并没有凿着字。至于说以颜容惟淬,双目失神,甚而披头散发,去
表现自己的落难,后果通常只有一个,就是更自暴其丑,更惹人退避三舍。
    谁个在大太阳底下干活的人没有忧伤、烦恼与创痛?都是自顾不暇,还哪来余情剩
力去分担别人的苦楚。
    这年头,人们连分享至亲以外者的欢娱,也觉无谓与乏力,更逞论照应长期心境贫
穷寒磣外人!
    我就更不需要任何怜悯式的支持。
    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年纪或不在我之下,然而,听其言语,观其行状,思想上的成
熟程度,跟我是相差太远了。
    他的所谓失恋,大概只是年青人去舞会换舞伴的小玩意,跟杜青云与我之间的深仇
大恨,一定是天渊之别。
    给人摈弃的感觉实在很不好受,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物,更湍惴不安,惶惶终日,
多么不幸,又一段愁难禁的日子放在我面前了。”
    他说得不是不对。然,此君还未尝试过被人设下爱情圈套,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
欺骗侮辱吧?那滋味仿如吞了烈性毒药,将五脏六腑都腐蚀糜烂,痛楚渗入每一根神经,
生不如死,无药可救。非一般失恋情怀可比。
    “振作一点,今日世界,没有谁都行!我竟然安慰对方。
    “同是天涯沦落人,没想到由你来给我辅导。”
    “既是曾经沧桑,言语易于引起共呜而已。”
    “太对了。”他又连连地点头,这似乎是他的惯性动作,模样儿有点像刹那间醒悟
过来的乖孩子,很有一点点的可爱“我可以请你吃顿晚饭吗?”他抬起头来,相当自然
地提出这个要求,眼神的诚恳,使人浑忘我们只不过是刚认识了三十分钟。
    “先生,你贵姓?”
    总得在我考虑对方的邀约之前,让我知道他的名字吧!
    他伸手抓抓头,一脸的尴尬。
    “对不起,我姓单,中文名字叫逸桐,朋友都喊我庄尼!”
    你呢?该怎么样称呼?”
    “江福慧!”
    “没有英文名?”
    “没有”“你不是在外国长大?”
    “在美国念书,通共住了八年。”
    “为什么不给自己起个英文名字,图个方便?”
    “没有什么不方便。你不喜欢称呼我江福慧,随便叫我个什么名字都成!”
    “好,就叫你玛利亚!”
    玛利亚这个名字不错,通俗得可以。
    中学时代,十个校内的女同学受洗为天主教徒,有九个都给自己取名玛利亚。
    小时候,少女的梦想是希望冰清玉洁一如圣母,长大后半以上的玛利亚宜得自己是
诱人的魔鬼,实在难堪寂寞,难敌孤清!
    这玛利亚的英文名字,意识上也像福慧。谁不渴望福星拱照,福慧双修?然,到头
来个个都饱经风尘,历劫沧桑。
    也许,我是悲观了一点。
    我对单逸桐说:
    “好。庄尼,我今夜就叫玛利亚。”
    刹那间,毅然决然地豁出去,我很爽快地答覆他:
    “我们到哪儿吃晚饭去?”
    “我的车子就停在外头,且先带你观光一下市容,再行一定守好不好?
    于是玛利亚上了庄尼的车子。
    风驰电掣地奔跑在多伦多市的街道上。
    那是一辆林宝坚尼。
    我不是不骇异的。
    原以为是跟个小流氓,或者极其量是海外华裔的年轻土包子消磨掉这一夜。谁知竟
然大夫预算,单看他座驾的派头,便要重新估计对方的身分。
    当然,留居外国,逍遥度日的纨绔子弟,还是多的是。一辆九百万港元的名车,也
实在算不了什么。
    在海外生活,就有一个好处,没有人轻易知道彼此的身世,都能以一个崭新的形象
出现,既隐没了庐山真面目,就连过往曾有过的创伤,都可以收藏得密密实实,心头会
因此而顿觉一阵舒畅。
    这些日子来,我其实在香港撑得好苦。
    自从利通银行挤提,虽然总经理何耀基以老行尊的身分,为我在众人面前挡驾,总
还有些场合与时光,我非要面对群众不可。
    每二次站到众人踉前去,我其实心惊胆跳,羞愧莫名。说到头来,时间还未真正飞
逝过去,我的伤口固然淌血,人们的嘴巴也未作小休。毫无疑问,人们与自己都还不放
过江福慧被蒙骗的故事。
    单是江家一下子损失七亿以上,震撼力就足以使传媒穷迫不舍、使行内人津津乐道。
    在还未有更新鲜吸引的市场资料转移众人视线之前,我还是谣言是非的对象目标,
无法幸免。
    只有脱离那班群众,才有呼吸一下自由自在空气的实在,今晚的机会也真是绝无仅
有。
    我不期然地对这些短暂的喘息与欢愉另眼相看。
    “今晚想到吃些什么吗?”那庄尼间。
    “什么都成,食物要最美味可口,地方要宁静舒适,好让我痛痛快快地吃一顿饱,
明天才回到香港去。”
    “要这两个条件都齐全,全多伦多只有一家。”
    “那就去那家好了!”
    庄尼皇我一眼,微微有点错愕。
    我问:
    “有什么不对眼的地方?”
    他慌忙解释:
    “没有,没有。只是我有点惊骇。”
    “为什么?”
    他终于腼腆地答:
    “东方人的面部轮廓很少有如此澄明清朗的线条,从侧面看,你仍是个好看的人儿。”
    跟着他情不自禁地又加了一个注脚。
    “可惜,就算好看的人儿,也要闹夫恋。可想而知,人的福份并不因为椎天生有什
么条件,或是后天作过何种努力,而定夺厚薄。”
    我不能以为他的这番话只是冲着我而发。事实上,庄尼也是个漂亮的男人。
    他的外在条件看上去,并不比我差。
    我忽然地失笑了,谁个在今日碰上我俩,也许会认定是相当配衬的一对。
    怎会想到都是被遗弃的可怜人?
    “你笑什么?笑我胡乱讲人生哲学?”庄尼间。
    “不,我只是一时间想起等下有顿好吃的,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这个借口未免牵强。然,不要紧,偶然拾得的一段相叙,彼此都没有在言行上斤斤
计较的打算。
    庄尼把车子直开到一条林荫道上,两旁的房子互相距离得相当远,中间是一大片的
林地。
    很明显地,这是个顶高尚的住宅区。
    加拿大东岸的屋地普遍比西岸狭窄,年来价格突飞猛涨,使不少在多伦多定居的人,
往西迁徙,也是为了西岸阳光充沛之外,房子还真价廉物美。
    能像这一区,差不多每幢独立房子的屋地范围都占去半个街口位置的,实在绝无仅
有。
    庄尼把车驶进一条两旁种满了红白杜鹃花的小车路上,再停到一幢白色殖民地官邪
式的房子门前。
    “不骗你,全市最清静,最能供应色香味俱全食物的餐厅就在这里头。玛利亚,你
现今可以作出一个决定,是否愿意到舍下作客,一尝我的厨艺,抑或,你信不过我,那
就改道到一般的食肆去!”
    信不信得过他呢?语带双关,这里头可能是另外一篇文童。
    谁不是白白担了个圣洁的外表,而实际上做着满足私欲的种种劣行?
    任何人目睹了当日社青云对我的那副脸孔,都会相信他纵非至情至圣,也必定忠诚
正直。谁能料到他竟是好险狠毒,心如蛇蝎?
    我已曾经沧海。
    世上再恐怖不过的欺骗手段再加之于我身上,都不能跟我承受过的相提并论。
    玛利亚今夜,何惧之有?真想不到庄尼竟有如此高雅壮丽的巨宅作居停。
    坐到那宽敞的客厅去,享受着完全十九世纪英式的贵族家居布置,一种皇侯风范、
泱泱气氛弥漫着空间,令人肃然起敬。
    庄尼给我调校了一杯威士忌。然后说:
    “你随便浏览,我这几完全没有机关,也没有秘密,什么角落你都可以走,什么东
西你都可以翻。”
    “你呢,你不在我身边陪我?”
    “我到厨房去弄晚餐,只一会儿就来!”
    我悠闲地在屋内逛着,客厅的左侧是个中式饭厅,一张足可坐二十人的大圆饭桌放
在正中,跟垂下来的金澄澄欧式大吊灯互相配衬辉映,已经很气势如虹。
    客厅的右侧,是两个相连的房间,一个是较小的西式饭厅,椭圆形的餐桌,伴以八
张餐椅,都罩上大红的椅罩,在椅背后扎着一个大红蝴蝶结,宛如一个到舞会去跳宫廷
舞的少女,正微微屈膝,回礼舞伴似的。加上墙上名贵缤纷的挂画,整间餐厅都出落得
热闹而温馨,别具韵味。
    另外一向是书房,三面墙都是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柜,整齐地徘满了书籍。驻足细看,
竟是中英巨著,琳琅满目。
    这庄尼那么能学贯中西?看不出来。
    诚然,我应该知道看得出来的往往并非真相。
    堂前的乙道螺旋形云石楼梯,向上一定是通往楼上的几间睡房,向下则一直带往地
库。想地库也不外是那些游戏室,桑拿浴室之类,我都没有兴趣观赏了。
    正想走到厨房去看看庄尼怎样弄我们的晚餐,他就出现眼前,一把拉起我的手,说
“来,一切已经就绪,我们先饮杯酒,吃一点餐前的沙拉,醒醒胃!”
    我们绕道自客厅的一扇抽木镶玻璃的双掩门,通到一个罗马式的室内泳池旁边。
    泳池呈长方形,在弯位处竖立了一身布满线条的大圆柱,头顶是玻璃盖成的大天窗。
已见一两颗疏落的星星,那么的由远而近,仿佛等一会就会掉进池中,微微溅起水花,
添一点生气似的。
    晚餐桌放在泳池旁,只有两个位置,除了精巧矜贵的餐具外,就是一大蓬优怨而瑰
丽的艳红杜鹃,跟那插了六枝红色洋烛的纯银烛台,一齐霸在餐桌中央,那么的令人心
旌摇荡。
    白酒是顶上好的品种,人口一阵芬芳,真能齿颊留香。
    连那凯撒沙拉,都其味无穷。做这菜最考功夫,一般不是调得稍咸而变得略带酸味,
就是过淡。庄尼的手势肯定是恰到好处。
    “每吃完一道菜,我们都慢条斯理地呷一会儿酒,庄尼才捧出另一度菜来。
    那白菌煎鹅肝,和香蒜牛仔肉,都吃得我津津有味。
    哦奇异地歪着头想,这么好条件的一个男孩子,怎么可能闹失恋。
    随即我甩甩一头短发,一并把这个意念都抛到九霄云外。
    庄尼的背景强得过我吗?
    然,有目共睹,我如何地惨遭茶毒。
    杜青云至兀不渝地爱着他那位青海竹马的陆湘灵,为她的被迫沦落风尘而讨回一个
公道,事必要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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