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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在疼痛中奔跑-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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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已成为一个僵局。就像一件雪白的衬衫,开始时希望保持它的纯洁无瑕,可它却令人遗憾地沾染上油点污渍。这黑白难辨的衬衫脏得不能再穿,想将之毁弃,可如果不凭借一些外界的巨大的力量,比如说火焰或是剪刀,要想用手将之撕碎,却又难上加难。
  这个在千年之夜来到我体内的孩子,让我感到一种敬畏。我感觉他是上天派遣的一个天使。他来到人间究竟要行使什么样的使命,尚不得知。但我绝不敢有违上苍的意志,阻止他的到来。
  冥冥中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孩子的降临,将会明确地指示我和桑的婚姻将走向哪里。无论是祸是福,终是上苍的安排。
  我有一种宿命的平静。
  桑一直要求有个孩子。遂了他的心愿,我幻想他能欣喜若狂,对我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让我做一个娇弱的孕妇,像有的女人那样,每天被好吃好喝地伺候,连鞋都要丈夫帮着穿。
  我的愚蠢和天真再次遭受打击。桑依然故我。而且因为我情况特殊,不会再有人打我的主意,他更加放心,请了一个钟点工在家做饭,便整天在外打牌喝酒。孕期反应强烈时,我半撒娇半认真地请求他在家陪我,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所有的孕妇都会难受,又不是只有你一人会这样,有什么稀奇。”
  我沉默地走到一边,不再吭声。我突然明白,孩子在自己身体里一天天地孕育成长,开花结果,与这个男人其实是无关的。我对自己说:“杨芊芊,从前你不愿制造一个无辜的生命让他受苦,但既然你已经决定要他,从这一刻起,你再也没有资格有这样的念头。你必须怜他爱他,为他忍受世间一切的苦痛和灾难。从此以后,孩子便是你全部的世界。”
  我做好了一切的思想准备,呕吐、恶心、双腿浮肿、无故昏厥、夜不能寐。然而,我惊喜地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样娇气。孕妇容易遭受的种种折磨我竟都一一躲过,我活动自如,身手矫健,并无任何不便,只是不胖,从来用不着穿专门的孕妇装,普通大号已经足够。怀孕7个月的时候,我还在主持节目,同事们戏称若评选“最美丽孕妇”,我一定夺魁。
  一切都很顺利。我暗自庆幸上天对自己竟如此眷顾,感恩不尽。
  问题出在临产前两周。
  我例行公事进行检查,若无其事地将报告单递给医生,上面写着:“羊水过多。”
  医生一见,如临大敌!
  后来翻阅医学书籍,才知道孕妇羊水过多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现象,几率是万分之一,原因不明,而在羊水过多的胎儿中,畸形率竟高达95%—97%!可以说,在判定我羊水过多的那一瞬,医生已经在心里判了我孩子的“死刑”。
  医生怕我太过惊恐,不敢实言相告,只说羊水过多可能会导致胎儿畸形,几率是3%~5%。我的情况已不容再等待,必须提前住院生产。
  此时,桑正好要去县里出差做节目,我吓得魂飞魄散,苦苦央求桑留下来陪我,桑却说:“几率是3%—5%?不会那么巧就赶上了吧?我还是要去做节目的,等我回来再说。”
  桑走了。
  至今我也不明白在那样危险的情形下,桑为何执意要走?不要说检查情况不好,就算是顺产,临产前的几天也随时可能有意外发生。他就这样放心地把我一个人扔在屋里。如果质问他,他会振振有辞地回答:“是为了工作。”冠冕堂皇得像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优秀共产党员,让你噎得说不出话来。
  10年来,我第一次如此地需要桑,需要和他呆在一起,为了我们共同的孩子共同抵御风寒。可是,他没有理会我求助的双手,抛下我走了。
  入夜,面对空空的四壁,一种恐惧之意爬上脊梁,我感到彻骨的寒冷。我,和我的孩子,是如此的孤立无援。如果此时有紧急情况发生,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母子会在这间阴冷潮湿的屋子里无声无息地死去。
  我捂住被子,无声地哭了。当我抽泣时,感觉肚里的孩子也在抽动。啊!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可怜的我!
  桑说好周日回来,我在诚惶诚恐中苦苦期盼。可已经晚上7点钟了,桑还没有回来。我打电话给他一道下县的同事,告知桑正在和别人喝酒,他们不喝酒的已先期回来。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为了工作还算勉强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可他居然还有心情和别人喝酒——在我们母子如此生死危机的关头。
  半夜,桑醉醺醺地回来,我怒不可遏,痛斥他的孟浪和不负责任。他满不在乎嘻嘻哈哈地随口安慰我,然后在我的申诉和指责声中呼呼睡去。
  看着桑无知的睡相,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我想笑,笑自己嫁了怎样的一个男人。我对自己说:生完了孩子,你必须和他离婚,否则,你不如去死。
  第二天一早,我被送进产房,等待孩子出生。产房里有四五个产妇,一旦有人宫口洞开,便送到里面生产。产妇的叫痛声清晰可闻。
  曾经,我亲眼看见两个女朋友宫口将开未开时的痛楚,宫口仅仅开了两公分,她们已经哭成了泪人。可我已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我只想早一刻见到孩子出世,看到他康泰平安,完美无缺。我坚信他是正常的。我需要证明他没有任何问题。
  我迫不及待地渴望迎接疼痛的到来。可身边的产妇都发出了高高低低的呻吟,我还没有任何动静。医生走过来,问我感觉如何,我惶恐地回答还没有开始痛。
  他摸了摸我的肚子,惊讶地说:“一直在宫缩呀。应该很疼了,怎么会不痛?”
  我茫然地摇头。我确知自己的肚子在收缩,但那不是痛。我渴望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浪潮般迎面袭来,我在肉体的极度痛楚中完成精神的完美蜕变,顺利生下我健康强壮的孩子。母子天性让我有一种预感:孩子在肚里呆得越久越不利。
  我哀怜地对医生说:“求求你,怎么样让孩子早点儿出来?打针、吃药、输催产素,什么都可以,我不怕疼。”
  医生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半晌,才摇摇头,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能忍痛的人。”
  手机响了,我听到了桑焦急的声音,在我已彻底对他绝望的时候,温柔而关切地对我说:“想吃点儿什么?我去给你做,给你买。”
  “我什么都吃不下。”
  “不行!不吃东西没有力气生孩子。想吃什么?炖鸡?排骨?鸡蛋?巧克力?蔬菜?水果……”
  然后,上述食物陆续由护士之手传送进了产房,床头柜都堆不下了。临床的产妇羡慕地看着我,说:“你老公对你真关心。你们城里人条件真好。不像我们农村人,只有吃素菜。”
  我看着一堆食物,只觉嗓子眼堵堵的,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想起医生的话:“好歹吃点儿,否则没力气生孩子。”我勉强拿起食物狠命地塞下去。
  半小时后,我开始惊天动地地呕吐。我用了惊天动地这个词,是因为它来得如此猛烈,猝不及防,呈喷射状狂涌而出,迅雷不及掩耳。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吐得这样彻底和痛快过。
  打扫卫生的护士毫不掩饰她的嫌恶之情,大声地抱怨,愤愤地拖地。我很抱歉,想给她一些补偿,又不知如何拿出手。
  桑还在殷勤地问我,要吃什么?想吃什么?听说我吐了,很聪明地送来了白粥。我吃药一般强迫自己往里灌——如果对我的孩子有好处。
  到了下午,宫口还未开全,医生决定人工刺破羊水,刺激宫口打开。我无助地躺在产床上,已不知什么是疼痛和羞耻。医生用一根很长的针穿过我的身体,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打湿了我后背的衣服。
  羊水流了半天,医生才发现我不具备自己生产的条件,必须马上手术。可是,手术前5个小时不能吃东西,而我,两小时以前还喝过白粥。
  “怎么办?”我惶恐而焦虑地问医生。不可以不手术,此时羊水已流出那么多,我的孩子不会有危险吗?
  “只有这样,麻醉师问你的时候,就说没有吃过东西,否则他不会给你麻醉,做不了手术。”
  还能怎样?
  我被迅速推出产房,前往手术室。在医院的走道上,我发现母亲、桑的父母、裴裴、美瑜,还有许多同事都来了,浩浩荡荡站成两排,担忧而焦虑地看着我。我从他们的中间穿过。桑跑过来,像一个真正的好丈夫一样,抢过推车的扶手,亲自把我往手术室推。这个顽劣的大男孩,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再嘻嘻哈哈满不在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将为人父,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爱子的神经走向偏执。
  手术室的情形,已经很模糊,只记得我说:“没有吃东西。”
  麻醉剂从我的背脊里推入,我手上吊了几条输液管,可能是葡萄糖或血浆之类。手术开始。
  我清晰地感知刀从肚皮上划过,木木的,然后听到宛如破布撕裂的声音。医生狠命地压我的肚子,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涌上来,我不可抑制地呕吐。
  麻醉师困惑不解地跑来问我:“到底有没有吃过东西?”
  我只好告诉他实情。“对不起,我不能不动手术,羊水破了,孩子会有危险。”我虚弱地说。
  剧烈的呕吐带来全身的抽搐,影响了手术的进行。“把她压住,压住!”医生高喊。两个护士跑过来按住我的肩,呕吐仍不能歇止,我一边吐,手术一边进行。
  不知过了多久,仿如一个世纪般漫长。孩子出来了,我已经奄奄一息。我努力睁开眼睛,想看孩子一眼。我知道孩子出来都要先让母亲看一眼。
  可我只听到了一阵忙乱的脚步声,然后是护士们轻声地嘀咕:“怎么会这样?”
  “我要看孩子。”我拼命地叫喊,其实声音非常微弱。
  “等一下,在缝合刀口。”医生说道。他声音的冷静让我稍感放心,我想应该不是怪胎。
  手术结束,医生走过来,我虚弱地问道:“孩子……怎样?”
  “是个妹妹。”医生答非所问地说。
  我沉默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继续问道:“她……好吗?”
  “嗯,目前外观没看出来明显残疾,不过,还要经过严格检查才能确定。不对,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医生惊呼,然后,看到我手上只空余了两个针头,液体接头已在呕吐的挣扎中断开,所有的液体都流到了地下。我手背上高高地鼓起两个大包,血滴在了大夫手上、衣上。
  “我想看看孩子。”我执拗地要求。
  “不要多说了,孩子已送去检查。你已经虚弱到极点,你也该被实施抢救。”
  我被推出手术室。人群仍聚集在走道上,见到我,均露出怜悯的神色。桑把我抱到病床上,我急迫地拉着他的手,说:“孩子,你看到孩子了吗?她好不好?”
  他嘶哑着嗓音说:“好,她好。别担心。”
  我全身开始发抖,那是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内到外,几欲冻僵。我全身颤抖,牙齿碰得“格格”作响。
  “我冷!冷!”两床棉被盖在了身上,我仍全身发抖。医生迅速给我输上液体。我困倦至极,却无法合眼。屋顶强烈的灯光让我恶心欲吐。
  我请求把灯关掉。屋里剩下一片死一样的黑暗。冷寂凄凉。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桑守在我病床边。很久了,我们没有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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