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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在疼痛中奔跑-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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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说来,脑白质软化是不可逆的,终生都无法修复。当然,”医生怜悯地看了我们一眼,“你们还是找专家看看片子,让他下结论吧。”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桑失神地喃喃自语。我一语不发,只觉两腿发软,连孩子都抱不住了。只有丫丫,还睁着一对无邪的大眼睛看着我们,浑不知噩运已经降临。
  失魂落魄地上了出租车,桑长吁短叹,而我已无心安慰他。我自己,也即将崩溃了。尽管这些天也有一些心理准备,总还存有一丝侥幸。医生的经验再丰富也可能有误。如今机器却冷酷无情地做出了结果,让人不敢提出质疑。机器就是这么一种东西,它是人创造出来的,但人对它的迷信程度却远远超过了对人本身。或许,因为机器代表了科学,代表了精确和公正。
  我看着窗外,天空是铅灰色的,太阳炽热地从窗户射进来,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热度。桑还在絮絮叨叨地埋怨着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也不关心了。我仿佛失聪了。无所谓,我甚至希望地球在此时此刻发生一场大的灾难,让我和孩子一起毁灭。就这样沉沉睡去,再不要醒来。
  一回到表哥家,桑便指着我痛骂。
  他痛斥,我当初没安心和他过日子,一心想离开他,怀了孩子又不想要,怀孩子的时候又在意身材,不肯多吃,孩子生下来后一个多月又没有了奶水……
  总之,孩子有了今天,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是罪魁祸首!
  “现在,孩子住院需要这么多钱,你看怎么办吧?你手上一共有多少钱?”
  “我,我有五六万吧,如今已经花掉一万多了,你呢?”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我没钱!”他大言不惭地说。
  “什么?你真没钱?”我瞪大了眼睛,简直无法置信。从买机票开始,他就没掏出来过一分钱。一路从贵阳来到北京,从吃到坐车到看病,全是我一个人的钱。他说没钱,我以为他只是把钱放在家里没带出来,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是分文没有。
  早在几年前,我和他就是AA制,经济独立。他一直有滥赌的毛病,工资比我高,但吃没吃啥,穿没穿啥,过得穷嗖嗖地,钱都去贡献给了赌桌,有时连吃早餐的钱都没有。我曾经跟他说,我不求你把钱交给我,也不需要你为我花钱,我只希望你能给自己存几个私房钱,这样你自己有个什么急用时不至于抓瞎。他依然我行我素。
  丫丫刚生下来时,因为在新生儿科住了半个月,花了好几千元,他当时穷得丁当响,一文也未出。我说,现在有了孩子,你是父亲了,不能不为孩子考虑考虑,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没有钱怎么办?还是存一点吧。
  所以,我以为他当时怎么也得到些教训,没想到,他仍是寅吃卯粮,过了今天没明天。如今孩子这么大事,他仍是拿不出一分钱。他已经三十好几岁了,怎么如此没有责任心?
  我急了,冲他嚷嚷起来:“没钱?没钱你还天天去打牌?没钱你在北京还嫌一块二的车太热,非要坐一块六的车?孩子生下来住院你没钱我就原谅你了,可如今,你居然一点儿不思悔改,还是没有一分钱……”
  “够了!你这不要脸的臭婆娘!我是没钱,我养不活你和你这要花这么多钱的女儿!有本事你去重新嫁一个有钱人,让他出钱给你的女儿看病住院!”
  我怒极,反而想笑:“哈哈,嫁个有钱人,这对于我杨芊芊是难事吗?绝对不难!可我偏偏瞎了眼,要嫁给你这么一个窝囊软弱又自私狂妄的男人!我随便伸出手去抓一个,也比你这个男人强!”
  这么多年,我一直苦苦地想离开这个男人,鬼使神差竟莫名其妙地走到了今天。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一直以为他在自己心中已经糟得不能再糟,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他的软弱、窝囊、自私还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日久见人心。从前我以为我们的争端主要来自于我想离开凤凰城,想有更大的发展。我以为他从根子里还是爱我的。我以为哪怕不能同富贵,我们起码可以共患难。如今我才明白,在大难面前,他的缺点却更加暴露无遗。不是同仇敌忾,而是同室操戈。就是在这一刻,我对他完全地,彻底地死了心!
  我对他说:“不管我是否能够再嫁一个有钱人,我一定,要和你离婚!”
  是的,如果不能和他离婚,我宁可死。
  听说广东有一家脑瘫医院对幼儿脑瘫有特效,桑前去打前站,探个究竟。我和丫丫则留守在北京,等待消息。
  这天晚上,表哥夫妇请我到楼下餐馆吃饭。因为餐馆空调不好,比较热,表嫂建议将丫丫留在家里,反正丫丫不会动,带去餐馆反而会热病了。
  我犹豫地答应了。
  菜刚刚上桌,我便开始心慌意乱,想象可怜的丫丫不知有多么孤独,多么害怕。她才仅仅8个月,就独自待在异乡的陌生的房间里。她的母亲,竟然自己在外面大吃大喝。
  我仓促地跳起身来,问表嫂要了钥匙,拼命地往楼上飞奔。想象丫丫哭得声嘶力竭的模样,心急如焚。我狠狠地责备自己,无论如何不该将孩子独自留在家里。我甚至想象丫丫已经从床上跌落了下来。虽然这在当时完全不可能,医生怀疑她脑瘫的理由之一便是她不会翻身更不会爬行,但我还是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惊吓得手脚发软。
  到了表哥家门口,我缓下了脚步,没有勇气再往前走。我害怕听到丫丫撕心裂肺的痛哭,害怕看到她委屈哀怨的眼神。
  然而,屋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颤抖地打开房门,飞奔到丫丫床前。丫丫安静地气定神清地躺着,看到我过来,她专注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那眼神清澈明亮,纯真无邪,没有丝毫的不满和怨责,像雨过后的天空一般澄明。然后,一个甜美的,开心的,毫无保留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她那样愉快地幸福地笑了起来,像一个圣洁的误入凡尘的天使,不知人间的烦忧。
  这美好纯真的笑靥比她号啕哀怨的哭声更加让我怜惜和自责。那一刻,我的心蓦地绞痛起来,仿佛有一根鞭子在狠狠地抽打。我一把将丫丫抱起,紧紧地贴在胸口,泪水迅速洇湿了丫丫的面颊。
  丫丫,我可怜的孩子,你8个月的生命已经遭遇了太多的磨难和打击。刚生下来就在鬼门关徘徊了好几个来回,如今又颠沛流离四处求医。你历经无数的挫折和痛苦,小小的身躯针眼密布,伤痕累累。甚至,摆在你面前的命运仍不知是什么。也许你终生将被囚禁在一张床上,永远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在青草地上奔跑欢跳,追逐嬉戏,你甚至不能用语言去表达。可是,面对这个对你而言极其不公平的世界,你没有任何的愤懑和冤屈,你仍然怀着一颗质朴的赤子之心,对这个世界报以友好的微笑。
  丫丫,为什么你这样乖,这样懂事,这样善解人意?为什么你不大哭大闹,发泄你的委屈和怒气?为什么不对你不称职的母亲任性地耍泼撒娇?莫非你知道自己生来就如此苦命,竟对所有的苦难和疼痛逆来顺受,泰然视之?
  我把头埋在丫丫的胸口,绝望而沉痛地啜泣。
  两天后,我抱着丫丫,登上了前往深圳的飞机,准备转车去往脑瘫医院。
  丫丫一反安详宁静的常态,从候机开始便“哇哇”地啼哭,一秒钟也不肯停歇。从出生到现在,丫丫还从来没有这样地哭过,哪怕是做疼痛无比的检查,也没有这么持久。哭声在小小的机舱里回荡,显得惊天动地,响彻云霄。
  周围的人不堪其扰,纷纷侧目而视。我从没遭遇过这种局面,又困窘又狼狈又心焦。空姐不停地过来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给她喂牛奶,喂果汁和矿泉水,她依然声嘶力竭地痛哭。我把丫丫抱起来,在狭小的机舱过道上来回走动,试图哄她入眠,她却丝毫不为所动,仍然哭得死去活来。我百般招数使尽,终于黔驴技穷。
  邻座的人终于不耐烦了,嘴里嘀咕着“真讨厌”,皱着眉移到了后面的座位上。我搂着痛哭不已的女儿,束手无策。连日来的劳累、困倦和压力突然间像浪潮般席卷了我。那一刻,我突然失去了要和这个世界争斗的信心和勇气。我没有力量去面对丫丫未来的渺不可知的命运,我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无助……
  丫丫绝望的哭声持续地在耳边回荡,我呆呆地望着机舱外逐渐黯淡的天空,突然产生了一种决绝的想法:如果我和女儿就这样从机舱里跳下去,在半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该有多好!
  是的,我们母女俩就这样离开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远离脑瘫、弱智和医院,也远离歧视、痛苦和伤害,在另外的一个世界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该有多好!我的丫丫,一定不会再这样处处不如人,她一定健康活泼,聪明美丽……
  在昏黄的机舱里,一个8个月大的婴儿一直在撕心裂肺地痛哭,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她年轻的母亲,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她紧紧地搂着孩子,木然地望着窗外,只希望窗户上能有一个洞,她和她的孩子轻巧地从窗户上跳下,就此一了百了,永无烦忧……
  一下飞机,我们就住进了深圳市儿童医院。
  可怜的丫丫,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飞机上,汽车里颠簸,既要承受北京令人窒息的高温酷暑,又要承受各种检查的严酷折磨,吃东西也不规律,往往是带一瓶奶到外面,什么时候饿了就吸几口。她才8个月大,本应是温室里的花朵,可为了求证自己的清白,就这样走南闯北,颠沛流离。她终于承受不住了,高烧和腹泻气势汹汹地袭击了她。平生第一次生病就住进了异乡的医院,注定的,这个孩子不属于凤凰城,她的脚步将永远行走在异乡。
  3天后,孩子的体温勉强降了下来。见孩子的情况基本稳定,桑决定立即赶往XX市脑瘫医院。为了赶上6点半的早班车,我们仓促地办理了出院手续,收拾了丫丫的所有物品,便马不停蹄地往车站跑。
  气喘吁吁地在大客车上坐定,我不经意地往车窗上一瞥,不由怔住了。车窗上的人影头发蓬乱,胡乱地在脑后挽了一个髻,有很多散发凌乱地垂下来,面上未经洗漱,睡痕犹存,看上去落魄而憔悴!
  是的,早上因为时间仓促,也因为医院里没有洗漱条件,我竟然从床上爬起就直接跑出来了。一身衣服在狭小的病床上翻滚一夜,早已皱皱巴巴,仿佛刚从咸菜坛中取出。
  脸没洗,牙没刷,头发没梳,衣服没换。实在没想到,一向视容颜为生命的我,哪怕住院也要抹上胭脂口红,保持良好形象的我居然会这样邋遢这样狼狈,比一个卖菜的大姐、挑粪的农妇尚且不如。恐怕凤凰城的人看到此时的我,打死也不会相信这就是屏幕上那个光鲜时尚的主持人。
  我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
  马不停蹄地赶到脑瘫医院,走道里已挤满了前来求医的人群。我们带了很多个包,什么丫丫的衣服、奶粉罐、奶瓶、喝水杯、尿不湿、核磁共振的图片,以及零散的一些物品,林林总总,一字排开,竟然占据了半个走廊。
  桑愕然地看着脚下的一堆杂货,看看手里病兮兮的孩子,再看看蓬头垢面,状若女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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