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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憔悴东风-第24章

小说: 憔悴东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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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飞鹰头回遇到一个崇拜者,呵呵地笑:“好,改天一定教你。”回头向沈雁石道:“这小家伙很有趣,我喜欢。” 
沈雁石笑而不语,心想物以类聚嘛。 
门外隐隐几声喝骂,但没人敢再进来。接着,一阵铃声响起,脚步声响,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一身儒生打扮,手上拿着一面幡子,上面是醒目的“铁口直断”四个大字,原来是个相士。 

少年进得门来,一双灵动的大眼在四下扫了扫,径自来到沈雁石等人的桌前:“几位爷,可要卜个卦?” 
“不要。”沈安首先站起来轰人,沈家庄的态度向来是“敬鬼神而远之”。 
“且慢。”少年上上下下打量沈安一番,然后作大惊失色状:“这位小兄弟,我见你印堂发黑,不日便有血光之灾——要不要我来给你算上一卦?” 
沈安呆了呆,一旁锤金使搭腔道:“若是算一卦,可要多少钱?” 
“不贵,不贵,一钱银子。” 
“哦,倒是不贵,不过沈安呀……”他作势拍拍沈安的肩膀,“你这一算肯定是要有血光之灾了,这位半仙只怕还要为你修改命盘。这改命盘可不是小事,等闲人做不来,没有百两银子只怕不行。自然更少不了辛苦钱,买香火符咒的钱等等,总之,人家两片嘴唇一开一合,你这半辈子只怕要做白工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但想想这些江湖术士的伎俩原本也不过如此。少年脸色一变,冷笑道:“那些不学无术之徒怎能和我相提并论?”不再理会沈安,走到沈雁石身前转了一圈。 

沈雁石含笑看着他,沈安伸手挡在他身前:“你又想做什么?” 
少年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雁石:“这位公子骨格清奇,实非凡品,可惜命运多舛,你所择之人未必能伴你终生……要不要我来给你算算?” 
说得沈雁石心中一动,瞥眼见段飞鹰的脸色变了,忙暗中握住他的手。锤金使到底跟了主人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喝道:“这里没人听你胡说八道,快走,不然莫怪我不客气!” 

少年叹了口气:“可惜,可惜,可惜了这一身灵秀。春光无限好,斯人独憔悴,时耶?命耶?”终于离开向另一张桌子走去。 
这张桌上坐的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不但是和尚,还是个花和尚。在他面前的摆着鱼肉和美酒,啃剩的鸡骨头、鸭架子零碎散了一桌。 
他吃得很专心,就连段飞鹰用铁袖将人摔出去的时候也没停过。沈安盯他看了很久,他也没发觉,或许是发觉了没工夫理会。 
“这位大和尚,我看你印堂发黑,不日便有血光之灾,要不要我给你算算?” 
又是这一句!沈安扑哧一笑,抬眼见锤金使正向他眨眼,便孩子气地转过头去。 
和尚将手上的一个猪蹄啃净扔掉,随便抹了抹嘴——众人都以为他要说话了——然后又抓起一只鸡腿大嚼起来。 
少年叹了口气:“你这位大和尚是哪座庙里的?你破了戒你们方丈也不管么?” 
“嗤呜哦(少罗嗦)。”和尚嘴中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随手一掌,将少年推倒在地,随即又向另一只鸡腿进攻。 
少年爬起来,见自己青衫上印着一个大大的油手印,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忽道:“大和尚,我送你一副对子可好?”也不管那和尚怎么回答,张口吟道: 
“ 
日落香残,去掉凡心一点; 
火尽炉寒,来把意马牢拴。” 
“咳咳”沈雁石一口茶正要咽下去,一听这对联,几乎被呛到,摇头道:“指着和尚骂秃驴,这少年也太顽皮了些。” 
沈安张着大大的眼睛,问:“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段飞鹰哼了一声:“小把戏。‘香’字去了下面的日,再加上个‘凡’字去一点,可不是个‘秃’?‘炉’没里火,一旁再加个‘马’,可不正是‘秃驴’两字?他拐着弯子骂这和尚是秃驴呢。” 

沈雁石说话的时候,是压着声音说的,只有身边的人听得到。段飞鹰声音虽也不高,但刚好可以让每个人听个清楚。 
连胆小的掌柜都跟着笑起来。 
“敢骂洒家?”和尚怒吼一声,迎头给了那少年一掌。 
“哎呀,不好,和尚要杀人了!”少年仓皇躲开,就地一滚,又躲开了踢来的一脚。“救命呀,闷葫芦!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被杀了。” 
沈雁石嗔怪地看了眼段飞鹰:“打架很好看么?你这人也够小气。”因为很了解段飞鹰,所以知道他是在为少年说的那句“所择非人”挟怨报复。 
“我们要不要帮帮他?”听他叫的厉害,沈安有些不忍。 
“这倒不必,你看虽然狼狈,可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和尚的进攻,这可不是凑巧,这少年武功不弱。当然,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沈安白了锤金使一眼:“我又没问你,你搭什么腔?” 
段飞鹰捻起一颗花生米,手指轻弹,花生米“哧”的一声飞出去,正打在少年腿上的“环跳|穴”上。 
“你做什么?”沈雁石有些着急,这人也太胡来了。 
“你没听他口口声声叫什么‘闷葫芦’,显然是在附近不肯露面,我非要见见这人。” 
真是个任意妄为的家伙!沈雁石懒得和他制气,暗中全神贯注,准备关键时施以援手。 
少年一条腿|穴道被封,跳跃之间便不灵便,眼见和尚一掌又已袭来,急道:“闷葫芦,你再不出来,我就真没命了!” 
随着这一声大叫,一个黑影自门外飞进来,人未到,剑光早已化作一片急雨,将和尚逼得连连倒退。 
“好小子!”和尚捂住肩膀,原来在适才的打斗中他已受了伤。他瞪着一双圆圆的怪眼,“你这是什么剑法,跟妖法一样?好,佛爷认栽!”他倒也干脆,闪过众人,径自走了。 

少年笑道:“我说你有血光之灾,你偏偏不信。”回过头,“你们现在信我的话了吧?” 
没有人看他,黑衣人击退和尚,便拜在段飞鹰的面前:“主人。” 
他,是玄土使。 
他奉了段飞鹰之命在沈家庄候着沈雁石,后来打听到沈雁石人在赵冲府上,便一路行来。至于这少年相士却是路上认识的,跟个牛皮糖一样,扔不掉甩不脱,着实令他头痛。他早见到段飞鹰在这里却不出来相见,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你跟来了倒好,省得我再去找你。” 
玄土使抬眼见沈雁石立在段飞鹰身边,笑意盈盈,目光不由一暗,垂下眼去。当他再抬起头时,又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了。 
少年先是吃了一惊,好奇地凑上前:“原来你就是那个现在很有名的段飞鹰呀!那——”看向沈雁石,“你一定是那个当众说爱男人的沈家大少了?” 
一句话说完,几道凌厉的目光已向他射过来。少年自己也知道说错了话,连忙掩住了口。 
沈雁石淡然笑道:“我正是。” 
“别听他瞎说。”段飞鹰拉过沈雁石,向玄土使道:“我不想见这个人,打发他走。” 
“喂,你怎么回事?凭什么赶我?”眼见段飞鹰拥着沈雁石走上楼去,而他却被玄土使拦住,忍不住大叫道:“我看你印堂发黑,不日便有血光之灾,留我下来,好教你破解之法呀!喂——!” 


三十 
客栈的客房都设在楼上,沈雁石、段飞鹰各占一间,沈安本来是想跟自家主子一起,但却被锤金使硬拉了同住。其实锤金使那点鬼心思谁都明白,无非是想给段飞鹰制造机会,至于此举到底是不是干脆出于段飞鹰的授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沈雁石本来担心段飞鹰又要跟他挤一张床,不过还好,这人到底还懂得在外面要收敛些,在他房里坐了会,居然就真乖乖回房去了。 
也许是真的奔波累了,感觉比往日入睡的都快,正在迷迷糊糊间,忽听得有人轻扣窗子的声音,不觉一惊而起。 
掠到窗边,低喝:“谁?” 
“我。”窗子轻轻推开,段飞鹰一抽身闪了进来。 
“又是楼台会么?” 
“我也想走门的。”段飞鹰指指门口,笑道:“可惜外面有只小狗守着。” 
“沈安?”沈雁石快步走到门前,戳破窗纸,果见沈安坐在外面,背倚着门,睡得正香。 
“他为何睡在这里?”正向推门叫起沈安,却被段飞鹰一把带入怀中,终于了悟,“是为了防你吧?” 
段飞鹰头在沈雁石项间磨蹭:“雁石,一起睡吧。” 
“不好。”还以为这人出息了,原来还是一样不长进。 
“为什么不好?在赵老儿家的时候不就……” 
头好痛:“你再不走我叫了。” 
“哎,好吧。”答应的委委屈屈。段飞鹰虽不情愿,但也知道这里不同于赵府,沈雁石不会有什么顾忌。 
跳出窗户,忽又回身:“真的不行?” 
回答他的是险些拍在脸上的两扇窗子。 
沈雁石叹息着摇头,可以预想这样的闹剧以后还会时有发生,还是和沈安一起睡的好,最低限度可以防狼。 
人才到门前,正想将沈安唤醒,轻轻的扣窗声又已响起。 
“我不是说过不行吗?” 
“嘘,是我。” 
不是段飞鹰的声音,但好像在那里听过,开窗时才想起,是日间所见的那古怪的少年。 
少年食指竖在唇间:“别出声,我没有恶意。不过让那只老鹰听见就不好了。” 
沈雁石含笑点头。 
“我还没报上姓名吧?我叫冷寒,就是寒冷倒过来。” 
这名字实在一点也不合适他,这少年古灵精怪,俏皮可惜,哪里有一点冷的样子? 
“我是沈雁石。” 
“我知道,日间……”想起自己日间的口没遮拦,微觉不好意思,“对不住,我这人有时口快,说话不过脑子,有得罪的地方,你可别生气。” 
沈雁石微笑道:“你所说的都是事实,我为何要生气?” 
霎时间喜欢上了这个人,就为这份坦荡。冷寒大眼睛闪闪发光:“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佩服你,喜欢什么就坦然承认,完全不理会世人的眼光,潇洒得很,比那些满口仁义的君子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我听了你的事,就一直在想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见到了,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听他说得天真挚诚,沈雁石不由笑了起来。自那日赵府自白心迹,自知必会引起诸多诋毁,原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有人当面表示赞同还是头一遭,心中也觉一阵温暖。 

“我想你一定是爱那人爱得要死,才会罔顾世间理法伦常……”说到这里,冷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可是,你还记得我日间所说么?” 

冷寒曾向他过“你所择之人未必能伴你终生”,这句话沈雁石自然记得。 
“不是我吹牛,我算命向来是很准的,所以……”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也不知该怎么说。 
“若真如此,可有办法避免?” 
冷寒丧气地摇头:“不过,你可以不选他呀。” 
沈雁石叹道:“若是违背心意的选择岂非同样痛苦?” 
“可是……” 
沈雁石挥手打断他:“我不知道是否真有天命,或许我命该如此。但人生在世,总不能为一句天命就止步不前。”微微一笑,“若是能按我自己的心意来走,纵然是苦,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冷寒看了他半晌,忽然摇头笑道:“不错,命这东西,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你若坚持不信,也未必成真。但愿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下去。” 
冷寒好像还有话想说,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地走了,吹皱了一池春水,看来这一夜是无眠了。 
然而夜依然漫长,第三次口窗声又已响起。 
这回是谁?是少年去而复回,是段飞鹰又来啰咤,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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