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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情陷地中海-第46章

小说: 情陷地中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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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现在许多欠账没有讨回,亏空得厉害,发不出钱。” 

  阿峰叔听了,愤愤说道:“这姜海奎真黑,凭着有钱有势硬吃我们!” 

  大家默默望着回流在东门潭中黑黝黝的溪水,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 

  看大家沉默不语,阿峰叔忽然说:“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听他说这话,其余四人都把目光投到他的脸上。 

  “你有什么办法?”阿四叔急切地问。 

  “我看磨坊每天出的面粉也没那么有准头。你们想想是不是有路。” 

  我爸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担心:“这事要让海奎伯察觉了,可不是玩的。” 

  “荣海哥,我们想得周详些,不会有事的。”阿四叔显然也心动了,赶忙插话,企望能打消我爸的顾虑。 

  阿四叔的话坚定了阿峰叔的信心,他弯起胳膊攥紧拳头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把这两个月的工钱也一起拿回来。” 

  我爸说:“还是要小心,别让海奎伯看出来。” 

  “我们可以细水长流,隔几天一回,就看不出来了。”一直没吭声的强仔叔接过话茬。 

  我爸想了一下,说:“看来也只有这条路了。阿祥的伤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治!大家商量一下怎么做吧。” 

  阿四叔说:“我有个朋友可以帮忙脱手。” 

  “我在傍晚最后一趟牛车装运时,搬到篱笆外的稻草堆里。”阿峰叔说。 

  “谁把它掮到我家来呢?”阿四叔自语道。 

  “得外边人才行。”强仔叔说。 

  大家都没说话,沉默了好一阵子。毕竟找个稳妥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让月娟她妈来吧。”看大家想不出办法,我爸想到住在我家的外婆,提出了这个主意。 

  “叫伯母做这事,怕不行吧。担惊受怕不说,这么重她吃得消吗?”阿峰叔心中不忍道。 

  我爸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看着发愁的伙伴们,他叹了一口气:“没别的法子了。”…… 

  夜幕下的榕岭城,一片漆黑。据有钱人讲,外边不太平。这个东南沿海的山区小县城,晚上不到十点钟,家家户户就熄灯睡觉了。 







一二五




  我外婆掮着近五十斤重的面粉袋,吃力地沿着城墙根的小路悄然往前挪动。她要从天后宫过浮桥,再经榕树下沿着河东岸,绕到西坡村南阿四叔的家。城墙外是榕溪,这条小路在溪流和城墙之间,沿路没有人家。 

  没有月光,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小路在簇簇竹林荫蔽下,只能朦朦胧胧地辨出一条灰色的路迹。水边草丛中,每隔一会儿,传来长腿蛙“啯”的一声低鸣。偶尔从路旁窜出一只野猫,看见人又急急钻进对面的茅草里。 

  从磨坊到这里已经走了四里路,她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湿。她走一程,放下袋子喘一喘气,再咬牙往前挪。 

  总算挨到了天后宫,过浮桥就到西坡了。她正要松一口气,忽然看见前面有几个巡夜的团丁。他们都扛着枪,为首的那个手里还提着一盏带玻璃罩的油灯。头里走着的那个哼着汉剧曲子,另外两人聊着天,正在向这边走来。 

  她紧忙就势在天后宫的屋檐下趴了下来,用黑围裙盖住袋子,身子卧在上边。左胳膊曲起,脸朝下抚着额头轻声哼了起来。 

  团丁们过来了。为首的团丁把油灯在她身上晃了一下,听到她的哼哼声,对其他两人说:“叫花子。” 

  看着这伙人走远了,外婆爬起来,继续往前挨…… 

  五天后的夜里,外婆又出去了。过了下半夜一点,外婆还没回来,我妈的眼皮直跳,担心地对我爸说:“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爸心里也很紧张,没有回答。 

  正在焦灼中,有人敲门。我爸以为外婆回来了,松了口气,紧忙前去开门。门一开,五嫂慌慌张张闯了进来。一看五嫂来,我妈心里咯噔一下。 

  五嫂是海奎伯家的老妈子,我妈看见她来已经明白了大半。 

  五嫂喘着气说:“伯婆出事了。今晚海奎伯打麻雀,我给他们上茶。十一点多,今夜巡逻的六仔跑进来跟他的堂伯说,他们巡逻到桥头的榕树下,碰见一个老婆子掮着一袋面粉。问她哪里来的?她说是路上捡的,大概是谁家牛车掉下来的。他仔细一看,认出是荣海的岳母。海奎伯一听,对他说,要她说出是怎样搞来的?她要不说就往死里打……” 

  我妈一听,双腿一软登时瘫了下来。 

  五嫂帮着把我妈扶到椅子上,说:“我是抓空子跑出来的。要马上回去,免得他们发觉了。” 

  我爸千恩万谢地把她送出门外,回头看着我妈缓过气来,便拉着她往河边跑。 

  我妈被我爸拉着,在小巷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奔,眼睛什么也不看。 

  两人来到河边,寻到榕树下。只见黑沉沉空荡荡的河滩,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他们正在怀疑五嫂是不是说错了地方,我妈忽然发现河边卵石滩上有一团黑呼呼的。 

  两人急忙奔了过去。我妈看到昏死在河滩上的外婆,立即泪水涌流,失声痛哭起来。 

  她摸摸外婆的头,已经肿得象提篮那么大。整个脑袋都是软的,没有一块好地方,身上湿漉漉的全是血迹。 

  我爸抱着外婆的头,内疚地哭了起来。 

  他让我妈帮着将她扶到背上,把她背了起来,准备往家里背。 

  他们刚走到榕树底下,从前边屋檐的黑影里走出来一个人。我爸一看,认得是南街的顺财。 

  顺财走过来说:“荣海哥,对不起!我是被海奎伯差遣在这里守着的。海奎伯要我传话给你,他说,你要是敢把她背回村,他就把你从族谱上除名。……唉,老太婆真硬汉!至死一声不吭,结果被打成这样。” 

  我爸傻眼了,站在那里不知往哪儿走。 

  “到我娘家去吧!”我妈流着泪轻声说。 

  她让我爸背着外婆在前头走着,自己回家背起我弟弟,手里拉着我连夜向外婆的岭东村走去…… 

  我家在本村没法待下去了,只好搬到西门外的吴氏巷住。我爸和伙伴们被海奎解雇后,他们找不着工作,就进煤窑去运煤。 

  一次煤窑冒顶,我爸和另外两人被压在里边。 

  伙伴们把我爸救出抬到家里,他已经人事不知。我和我妈趴在他的身上嚎啕大哭。 

  我爸忽然醒了过来,拉着我妈的手说:“你还年轻。我走后,你改嫁吧!日子过不下去了,把老二卖掉,把老大给我养大,送去上学。一定要在我的坟前立个碑,他长大了可以找到我。” 

  他喘着气对我说:“阿松,长大了要争气……” 

  话没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 

  我爸去世后,我母亲只好挑起养家的重担。到煤窑去挑煤到城里,做成煤饼挑到街上卖。 

  民国三十六年,端午节过后,天一直淅淅沥沥下着雨。 







一二六




  连续的阴雨,有时是暴雨,不停地泼撒着。进入六月份,流经榕岭县城的榕溪河水一直往上涨。 

  六月中旬,由于河堤年久失修,许多地段已经被洪水冲垮,河水涌入了两岸的农田和村庄。我跟大人们爬上城墙,看到城外的村落已经变成一片汪洋,在洪水浸泡和冲击下,房屋一间间坍塌。 

  不断有从上游漂下来的木板、家具、水缸,还有挣扎着的耕牛,漂浮的死猪、死鸡,乱叫乱游的水鸭。在顺水漂流的木床上甚至还有恐慌地哭叫着的小孩,大家望着波涛汹涌的洪水,谁也没有办法救他。 

  六月十五这天,天刚亮,我就被母亲喊醒了。从母亲着急的话中,我才知道洪水已经涌入城里了。我赶忙爬起来,帮母亲和外婆收拾物件,给弟弟穿衣服。妈妈带着我们走到门口,门槛外街面上漫流的黄水已经没过脚腕了。 

  汹涌的洪水顺着中山路从西向东倾泻而下,我们离开吴氏巷没多久,水面就没过了人头。商店一楼的货物全都浸泡在黄泥水中,大街小巷已经变成河沟港汊。来不及逃脱的人,爬到楼上、房顶,大声呼救…… 

  这场洪水中,榕岭县境内十八个乡镇两万多亩的农田被淹,六千多间民房倒塌,死亡一百多人,是榕岭县历史上百年不遇的大水灾。 

  碰上灾荒,那些米商总要想方设法发财的。他们在市中心小山顶的大院里,堆积了大批发霉的大米、发了芽的大豆和麦子,用比灾前的好米好麦高数倍的价格出售。 

  就这样,那个只开着一个小窗口往外售粮的院门外,人们还是打破头挤着往前抢购。 

  没钱的人饿急了,就到溪边去打捞漂浮在水边的烂菜叶烂番薯吃。 

  我到溪边捞菜叶,看到几个人围在水湾边商量什么,水面漂浮着一头肚皮鼓胀的死猪。一个人挽起裤腿走入水中,伸出双手抓住死猪的后腿想把它拖上岸。不料他刚一用劲,双手竟捋下一层猪皮来。其他的人一看,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拥而上,连拖带抱地把那条烂猪弄走了。 

  榕岭城的郊外山野中,生长着品种繁多的野生植物。这次洪灾中,山上一种叫“金狗头”的蕨类块茎,成了穷人度灾的食品。人们上山把它刨出来,剥去外皮磨成粉,煮了充饥。我随母亲上山刨金狗头,跟外婆到地里摘野菜,拌在一起煮熟度日。 

  我弟弟阿水,在洪水退后第五天忽然开始发烧。外婆从邻居家讨了几块中药“神曲”,煮了给他服下,依然不见好转。 

  阿水身上烧得越来越厉害,不久开始拉肚子了,而且是水泻,一天泻十多次。 

  母亲抱着阿水苍白的脸直流泪,家里连买粮的钱都没有,哪有办法送他去医院呢。 

  一天下午,我在床边陪着阿水。忽然,阿水说:“阿哥,天怎么黑下来了?” 

  我很奇怪,明明出着大太阳,阿水怎么说天黑了,就说:“还出着日头,离天黑还早呢,你怎么说黑了?” 

  “可是我怎么看不见呢?” 

  我把手伸到他眼前,问:“看见我的手吗?” 

  “没有呀。” 

  我才意识到弟弟变瞎了,急得大叫起来:“姆妈,快来呀!阿水看不见东西了!” 

  母亲跑过来,也用手在阿水眼前试了试。她看阿水变瞎了,抱着他的头痛哭起来。 

  此后,阿水开始便血,全身腊黄,肚皮又胀又硬,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架子。 

  十天后的早晨,阿水终于走了。 

  母亲整整哭了一天不能止泪,外婆一边淌泪一边劝解她,却没能劝动她。 

  我的表舅来了,用几块板钉了一个木盒,把阿水装了埋在我父亲的坟边上。父亲的坟边,增加了一个没有墓碑的小坟。我在阿水的坟前烧了一柱香,嘱咐阿水每年清明到父亲的坟上领受供品。 

  不久母亲也病倒了,症状跟阿水一样,没多久也离开了人世。 

  从此,我成了没爹妈的孤儿,跟着外婆过日子。 

  后来,一位信教的亲戚帮忙,让外婆在榕岭的教堂做杂工,洗衣裳打扫庭院。 

  我到了上学年龄 依然在垃圾堆里捡废铜烂铁卖,帮外婆勉强维持生计。 

  玛丽琳娜听着,流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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