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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仪-书梦重温丛书-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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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点原素。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个凡俗和平庸者不必存有这样的奢望。可
是我们在自卑中又有着真正的不甘。

我们比兰波活得长久,可是我们觉得这种长久是不值得谈论的。所庆幸
的是我们走到了中年,还没有为中年而自豪、而麻木。这也仅仅是我们自己
残存的一丝希望了。

由兰波,又可以想到了另一个贵族——那个高大俊美、温文尔雅的屠格
涅夫,一个离我们稍稍近一点的俄罗斯人。他美妙的篇章像他的人生一样打
动过我们。他长期旅居欧洲,为了自己的心爱活了下半生。他很少返回祖国,
最后就倒在让他向往的那个人的定居之地。他甚至把他的居所建在了爱人的
庭院里。使我费解的是另一个人对他的忍耐和友善。这大概才是我们现代人
所乐于谈论的那种“宽容”吧。这种理解和原谅真正具有人性的深度。可惜
它既不能重复,又不能转借和摹仿。对于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它只属于特殊
时空里的特殊生命。当我们赞美它的时候,找不到言词;当我们谴责它的时
候,更是荒谬。

我们同时还能想到那些游历一生的中国古代诗人。他们的游荡据说是为
了山水之乐——我对此表示极大的怀疑。美好的山水,美好的自然,那种不
可理解的感召,无时不在的诱惑的魅力,我们当代人也不难察觉。可是它们
可以让一个敏锐的诗人不停地奔走,却是另一回事了。那需要那么巨大的热
情、恒定的追求和痴迷的爱恋。他们的行走、吟唱,留下了自己的声音和痕
迹。。可这果真就是目的吗?他们内心激烈燃烧的那个核到底是什么?

无论如何,任何的人类社会里都有着共同的规避和寻找。是的,我们认
为古人的游荡之中同样有告别、逃蹿、分离、厌恶、躲闪,是这诸种复杂因
素合在一起。只有这些,才构成他们的全部理由。他们的一生因变得颠簸曲
折而美丽,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幻化为诗,谱写为歌。

所有的不安都是源于生命深处的,他们是一些自觉的漂泊者,流浪者。
仅仅拥有一次的生命,应该是激动的,他为这个基本的冷酷事实而激动。其
余的就好理解了。没有这激动和觉悟,无论在生活的细节上多么精明,都最
终是一个麻木者,蒙昧者,一个不可解脱和超越的人。

杰出的生命是能够超越的,无论他活得多么短暂,多么贫穷或富有,都
不能阻止他的这种超越。人具有了超越的能力才不会羞愧,才能够最终与一
般的动物作一区别。超越是一种悟力,也是一种激情,它们二者的结合将创
造人类世界的真正奇迹,创造永恒和永生。


你的生命之光

伟大的法国诗人雨果被罗曼·罗兰描写为具有偷盗宙斯闪电的普罗米修
斯一般的巨人。而另一位法国的重要传记作家莫洛亚则把雨果称作“奥林匹
斯山神”。

这个伟大人物一生经历的事件,他的人生航船被时代风暴几次打折桅杆
险些沉没的经历,恐怕极少有另一个人可以与之相比。即便是早期,他就有
着不可言喻的痛苦经历:妻子的失节、朋友的背叛、攻讦、误解,一切常人
难以度过的危难和人生关节;但比起他后来漫长的异国他乡的流浪、比起其
它艰苦卓绝的斗争,简直又算不了什么。

他一生矛盾重重,既谨慎俭约,又慷慨大度;他曾经是一个纯洁的青年、
模范的家长,可是在暮年又变成了一个热烈的、能够爱的老人;他由一个王
朝复辟主义者演变成了波拿巴主义者,再后来又变成了共和国的爱国主义
者;他本身是一个资产者,可是在一般的资产者眼里又是一个大逆不道的人。

真正的浪漫主义诗人都是不自觉的,是生命的一种自然而然的挥洒。面
对这个伟大的、百年不遇的诗人,许多诗人都显得过于弱小与单薄了。正像
传记作家所指出的,在作家的生活中,“浪漫与现实、个人主义与牺牲精神、
热衷于奇迹与迷恋于小节、骑士般的爱情与庸俗的猎奇,奇妙地交织在一
起”;“伟大的诗人与务实的资产者和睦相处”。。可见,一个伟大人物往
往处于一种极端的矛盾和畸形的结合之中。

不言而喻,他的一生爱了很多女人。他非常爱她们,钟情于她们,这里
面虽不乏猎奇、狂迷的追逐;可我们不得不说,他更爱的还是自由的精神,
是美好的艺术,是他用心汁煎熬出来的结晶。他更爱真理、爱真实。

面对他长达万行的热烈燃烧的诗句,他的近千万言的散文、杂著,以及
卷帙浩繁的长篇巨著,打动人心、夺人魂魄的戏剧,使任何人都不能漠视他
的存在,不能不惊异于这个伟大的创造的奇迹。他一个人的创造比得上几万
个普通人的劳作。这是一个特别耐得住磨损、在坎坷和苦难的煎煮中愈加坚
毅的生命奇迹。

在他委婉而别致的歌唱中,在他精巧的诗句和短小的辞章里,都可以感
受那种令人陶醉的温情,领略特别的绚烂和绮丽;如果打开他的长篇巨著,
又可以看到一支如椽巨笔怎样描绘场面宏大的战争画卷。他的狂风雨般成吨
成吨倾泻而下的大匠的语言,轰炸着疲惫和麻木的人类心灵。他站在那个时
代的山巅之上,锐利的目光穿越了当代的尘埃,抵达了未来,直逼熙熙攘攘
的现代主义的十字路口。这是不可思议不可言喻、深藏在千年历史中的一个
硬核,一个等待化解的奇迹。

当我们谈到人的强盛的生命力,很容易想到成吉思汗、拿破仑,还有征
服冰川极地的探险者,一些在生死场上拼挣的百折不挠的战将。但我们理所
当然的还要想到雨果、巴尔扎克、托尔斯泰、歌德这一类在精神的漫游和探
索中永不疲倦、豪情万丈的独特生命。他们的行为构成了一部部传奇,生命
之光照彻了茫茫的精神空间。这个空间像宇宙一样无边无际,有无数旋转的
星体。可是那些炽热燃烧、溅射着巨大能量的星体似乎散发着永恒的光。

他们都是同一类生命,都有着难以消失的青春。当他们的生命完结的时
候,好像是仅仅回到了青春的另一个段落。是的,他们是永生的,他们遗留
下的每一个短章,都迸发着青春的活力,都具有夺人的魅力。这不灭的绚丽


和光彩点缀着我们人类的长河。我们人类的历史由于他们的存在而变得激流
奔转、千姿百态,出现了真正的奇观。

在他们那里,任何艰难险阻都不在话下,他们可以轻轻地移动躯体将它
粉碎。他可以不加修饰地倾泄和记录。那种极其自由、放松和强大的表述,
使一切精巧的匠人都要望而生畏。

我们常常在现代主义魔法般的创作面前感到困惑,感到自愧不如。可是
当我们面对着一个更放松、更流畅的自然而然的诗人的时候,我们对于现代
主义的赞叹和惊讶就要大打折扣了。两种生命处于两个历史空间之中,可是
生命和生命之间尚可以比较。比如雨果,无论如何他是我们所能观望的诸多
高峰之中最高的山峰之一,不可逾越。峰巅连接着白云,当风雨来临的时候,
他却不沾一丝雨滴。

他那剧烈而曲折的炽热之爱既是对整个人类、整个异性,又是对一片具
体的土地、一个具体的人。很少有人能达到那种爱的浓度,创造那种爱的奇
迹。他勇于献出自己、粉碎自己,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他在危
难中逃蹿,被自己的爱人所救,即对她忠贞不渝。这些爱的奇遇,传奇般的
情节,也是对时代伟人的最好注脚。平凡的人是不会拥有这种奇遇的;如果
说这些奇遇寻到了伟大的人物,还不如说伟大的人物神奇而惊险的灵魂,在
很早以前就开始锻造这一情节的链环。

他的戏剧作品只是他全部作品中微小的一部分。他以全部人生、全部历
史而不仅仅是以一个法兰西作为自己的舞台。他以自己为主人公,演出了一
出多么狂放的戏剧。观众也是长长的历史和人类。人类将在长达几个世纪或
更加漫长的时光中,为他的杰出表演、为他朴实而真诚的表演,报以热烈掌
声。掌声消逝了,身影却又一次出现。他在天穹的背景上时隐时现,威严的
目光、和善的目光,不时地投向大地。那些狂妄的政客,那些攫取了权力和
财富的傲慢者,在他的目击下变得如此渺小。

不是诗人因为他的存在而自豪,而是人类因为他的存在而自豪。人类的
所有行为,创造性行为,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它们与生命的关系都是一样
的。所以他的劳动和歌唱,可以代表人类生命最本质的激情,可以代表一切。


理解

从照片上看,她是一个安详的、足智多谋的老太太。她历尽沧桑,在临
近终点的时候如此平静坦然。是的,她走了很遥远的路,年届高龄,荣誉像
山峦一样堆在双肩,她却并非脚步踉跄。

在法兰西学院,她是唯一的女院士。她的作品不像一个女性写出来的,
而显现着男性的热烈刚毅和确凿无疑的口气。她曾经长时间与女友生活在一
起,在海岛,在远方。她很少在自己的故国生活。她习惯于从远处回视这片
热土,孕育自己的激情,从古老的传说之中,从东方,获取她艺术和思想的
养料。她甚至写到了中国,写到了秦王朝,写到了东方一位杰出的天才画家,
怎样在专制的残暴君主面前绘出了真实的山水和船,并乘风而去。这个绝妙
的想象代表了她对东方的说不尽的好奇和特异神秘的想象。她的想象是有根
据的,东方神秘主义强烈地感染了她。她以一个西方人的目光遥视着东方的
尘埃。

她写了很多历史故事,对一些伟大人物或者是奇特人物,有过深入的、
设身处地的理解。为了这些理解,她写下了洋洋几十万言,有的还成了畅销
书。可是用我们的眼光来看,它们不可能畅销。那是对历史人物探幽入微的
描摹,是不求甚解的、浮躁的读者所不能忍受的。他们不会把它当作美好的
精神食粮。可奇怪的是在法国、在欧洲,它的确很合一般读者的口味。这又
使我不解。

不停游走的尤瑟纳尔,不会疲倦的尤瑟纳尔,真是一个谜。

从所能看到的一些作品中,如今我们一点也看不到她的惶惑、忧郁和倦
意。她的笔下总是充满了强力,充满了那样的一种从容。从关于她的文字中,
我们可以知道她有自己的欢悦,自己的奇遇,有她作为一个人应该得到的全
部安逸;有成就感、荣誉感,有对她这样一位杰出女性的应有的滋润。

在平庸的现代评论者眼里,一些小说家因为没有固守在自己的叙事性作
品领域内,总使其表示出极大的遗憾。可是用这种偏狭短浅的目光去看尤瑟
纳尔其人,我们就会发现,叙事的栅栏只能管束住一些弱小的生命,而真正
强悍的生命只会踏破这些栅栏。他们是奔腾不息的骏马,可以驰上无边的原
野,甚至登上山巅。他们不会以平庸的评论者所固守的尺度和范围去开展自
己生命的舞蹈。

尤瑟纳尔写了很多非叙事性作品。她带着自己愤怒的声音,梦幻般的自
语,在美洲,在东方,都留下了足迹。她的笔则触摸到了更遥远的古代。这
是一个不会停止的旅行者。她居住在荒山岛,在不同的大学里任教讲学,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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