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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愿者上钩-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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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深深吸口气,道:「永二哥,我桌上有地图,烦你拿过来。」
  西门永依言拿过眼熟的地图交给他。
  少年放轻声量,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这是当年我年幼无知,哭闹要出门,结果病重而回,你心怜我,便连夜画了南京城的地图给我?」
  「原来是我画的啊……」西门永恍然大悟。
  「你脾气一向火爆,对谁都不客气,唯有对我,一向克制自己。」
  西门永轻笑:「我若对你发一阵脾气,只怕你会吓得病发,何况我视你为亲弟,又怎会对你大发脾气呢?」
  少年微微一笑:「永二哥,你为我上天下地求药,哪怕把命赔了都甘愿,因为你心中并无留恋之人,若是死了,欠的情也当是还清了。」
  西门永默然无语。
  少年又道:「你对我,很是看重,说起话来一向也很温柔,而现在,我确信你心中多了一个可以让你温柔的人,以後你不会再有死了也无所谓的想法了。」
  「啊?」
  「方才你在提你的救命恩人时,你的脸上充满温柔跟怜惜。」
  西门永内心一震,喃喃道:「你这小子让我浑身发毛了。」他对那女人会有温柔?让他吐了先吧。
  在少年瘦小的脸上笑意更深,道:「永二哥,你让那姑娘知道你多少事?」
  「什麽事都……都不知道……就算她都知道,也是因为……因为她的话太少了,我太无聊了。恩弟,你好好休息吧,等大夫来了,看看药方如何配,说不得明儿个你就活蹦乱跳了。」
  「宁愿、宁愿,宁是姓,单一个愿字。永二哥,这是她自己取的吗?是不是她有什麽愿望想要成真呢?」
  西门永闻言,脑中轰轰作响。当日听她自报姓名,并没有想到这麽多……是啊,这名字该是她自取,她舍弃了过去的名字,就如同他舍弃了过去的阿勇——愿、愿、愿!她想要的愿望无非是——
  「永二哥。」少年小心翼翼地:「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透露什麽吗?」
  「什麽?」
  「你心怜、心痛,又气忿。是心怜谁、心痛谁,又气忿谁呢?」
  他的脑海赫然跳出半个月前还在相处的哥儿们,不由得心绪大乱。
  「我……我……」他勉强克制自己,端起空碗,压抑道:「我收拾碗,先走一步……」
  不待回应,他冲出房门,跑了几步,又倒回来,瞪著阿碧。
  「你说,我现在是什麽表情?」
  阿碧面不改色:「二爷一副凶神恶煞……」
  「呿,我就说嘛……」他安心了。
  「又狼狈,好像心事被揭露的样子。」
  「什麽心事!混帐,你眼睛长到脚底板了吗?」脑中忽而想起当日她那惊惧的表情。
  接著,他又想起自己一向大而化之,有话直说、有屁直放,管他人做何感想?敏感的思绪只用在恩弟跟……她的身上。
  见到她一笑,他反而松口气,说话还得挑三捡四,甚至见她很单纯地相信他,就觉得她让他又气又恼又……王八蛋地想要砍了那个玷污她的男人!
  不会吧?不会吧!
  他在那里过得很痛苦耶!她……她又不洗澡,煮的饭又难吃,对他也没什麽好脸色……他没那麽贱到去喜欢这种女人吧?
  「阿碧。」他慢慢地抬起头,直勾勾地望著她。「现在,我又是什麽表情?」
  「很後悔、很不甘情愿,又极力掩饰的样子。」
  「该死的丫头,你形容这麽详细干嘛?信不信我让你滚回老家去!」
  「奴婢是由老爷签下的,一辈子为西门家的奴仆,二少没法辞了我。」
  西门永瞪著她,见她毫不害怕地回视自己,脱口:「恩弟让你养大了胆子,她却没有人保护……啊啊啊,我到底在说什麽啊?干什麽扯她啊!」
  刚走进守福院的西门笑眼一眨,忽觉有人快如风地从身边跑过去。
  「永弟?他怎麽了?」没见过他如此失控过。
  西门义连头也懒得回,凉凉说道:「他可能自爆了吧。」
  「自爆?」
  「自己爆炸,简称自爆,大哥。」
  「啊啊啊啊——」
  远方传来好凄厉的叫声,好惨好惨,惨到未来的七十五天内,南京城百姓茶馀饭後最新的话题全绕在西门府打转。
  比方,西门家中所有的义兄弟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是因为西门府里手足自相残杀——才会夜夜传出那种惨绝人寰、垂死前的悲鸣!





  第四章
  第三年——
  一连好几天,都钓不到鱼,在附近换了好几个地点,仍然一无所获。偶尔,她心里会觉奇怪,但并没有刻意去钻究原因,反正她钓鱼只是打发时间,有没有鱼吃,那倒在其次。
  鱼钩缓缓沉入河面,她的唇忍不住扬起,想起去年此时她钓起了一个人。
  「今年应该不会了吧。」她搬了家,而他的长相也不像是霉到每年都需要人救。
  想起西门永,她内心一阵想笑。
  她从不知在世上还有这一类的人存在。明明曾受过良好的教养,平常说话也客客气气的,但脾气一爆起来,就像她看过的爆竹一样,自个儿炸束炸去的,却不会动手炸到其他人。
  等了半天,没见鱼上钩,她将钓竿放在石头上,往後仰倒在如茵的草地上。
  西门永大概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後一个人吧?
  她搬到深山处,连个猎户都没见著,更别谈其他人迹。她知道自己对这样的生活并不排斥,只是……有时候会有一点点的怀念西门永连气都不必换的咒骂。
  他是个很纯情的人呢,她还记得当她听到他还完璧无瑕时,心里有多惊奇。
  纵是大户人家的养子、纵是他心中有结,但毕竟承受了西门家的教养、习惯跟一般大少爷所该拥有的一切,他理所当然该成为一个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大少爷,至少,也该有八分像才是啊。
  她合上眼帘,想起他没把自己当女子看待,也想著他唠唠叨叨又理直气壮的样子,愈来愈想笑。
  也许,正因为他是她最後见著的一个人,所以那些日子的相处格外地惦记在心中吧。
  如果,她是个男子,或者,他是个姑娘,两人的性别相同,那有多好啊。
  「喀」地一声,树枝突地断裂,让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意识倏地惊醒。她立刻弹坐起来,掌心已抚到腰间匕首。
  她的视线首先落在不远处的一双黑靴上,心头暗惊,没有想到在这种入云高山上竟还有人会来……目光渐移,来人穿著一身宽袖黑衣,衣边绣著金线,腰细似女,再往上看去,一头又黑又漂亮的长发束在脑後,配上俊秀乾净的白面——有点眼熟,但她不确定自己曾看过此人。
  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男的!他有喉结!
  那年轻男子冲动地上前两步,她立刻抽出匕首。
  「宁愿!」
  「你认识我?」她有些恐慌,匕首握得更紧。
  俊秀的相貌先是一愣,随即化为如鬼的狰狞,他咆哮道:「该死的女人,你是瞎了你的眼睛是不?还是你的脑袋瓜被这些山啊水的给弄到提早老死,连我都记不得了?」他一阵呕。
  好耳熟的咒骂、好眼熟的狰狞啊。她不是没有见过面露丑恶之人,但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一气起来,像团火焰自己燃烧。他没注意过,每当他燃烧时,她好想笑又忍不住偷偷瞧著他变化万千的臭脸。
  一思及拥有那臭脸的主人,她瞪大眼,不可思议地脱口:「你是西门永?」
  「算你还有点脑。」他没好气道,飙到她面前,一直「很凶狠」地瞪著她呆掉的小脸。
  「你……」那目光真是太太狠毒了,好像都不必眨眼似的,瞪著她的脸上都快要烧出两个窟窿来了。内心强压些微惧意,问:「你怎会找到这里?」
  他用力哼了一声,很勉强地收回火焰般的视线,状似随意拿起钓竿,坐在她的身边,见她移著臀离他远些,他又瞪著她呆呆的脸半晌,才硬生生转回钓线上。
  「还算有点进展,起码见了我把匕首收起。」他喃喃,说给自己听,同时不停深呼吸著。
  「什麽?」
  「我说啊,你这种钓法,就算钓到了鱼,你也不知道。」他随口,却语带玄机。
  「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我不见得一定要吃鱼。」她傻傻答道。脑袋还有些乱轰轰的,前一刻她还在回忆,现在却像在作梦,还是,她真在岸边睡著了?
  她的梦里怎会有他?他在她内心里的分量没这麽重吧?
  他没抬头,又有些委屈地说:「你这像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鱼儿心甘情愿上了钩,你不理不睬,要它怎麽办?不吃它、不养它,你要它活活死在岸上?」
  「那就放生啊。」她又不是没放过。
  他立刻瞪向她。「你敢!」
  宁愿虽一头雾水,却也知道他绝不是来此专跟她讨论鱼经的。
  「你到底是怎麽到这儿的?」
  他又哼一声,视线转回河面,仿佛钓鱼成了他目前最要紧的事。他暗暗深吸口气,漫不经心道:
  「我来探望你。」
  「探望我?」南京城离此有好多天的行程吧?他这麽闲?
  「是,我来看你,却发现你的屋子烧了。我上李家村询问,没个人知道你的下落,我也没发现任何的尸骸,想来你一定还活著,於是,我便沿著河岸往山上寻来。」
  她闻言,充满惊异。「你寻了多久?」
  「半个多月吧,我想。」
  她一时哑口。他的答案只带给她愈来愈多的迷惑,最後,她只得道:「你找我做什麽?」他看起来像只完好无缺的虾子,随时可以跳来跳去,不需有人从河里捞他救命,她对他还能有什麽用处?
  「怎麽?我闲来无事、闲得发慌,所以来吃吃你煮的饭、帮你补补屋顶都不行吗?」他有点恼了。
  「不,当然可以,不过我屋顶没坏——」立刻遭来两粒火辣辣的白眼。她怕自己的薄脸皮真被他烧出两个窟窿来,笨拙地解释:「我只是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你。」
  「我也没有想过。」他闭上眼,状似很随意而且祥和。
  空气中凉凉的风吹过,彼此静默了一会儿,她偷瞄到他的头顶似乎开始冒出烟来,还来不及眨眼确认,就听他对著她怒咆:
  「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又不是要成仙,住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做什麽?每天看山看云看自己吗?你的房子不小心烧了,怎麽不来找我?」
  「找你?」
  「混蛋!你的表情在说从头到尾你根本不将我放在心上!我临走之时,不是说他日你若遇难,可以来找我吗?还是你这个没大脑的女人把我画的地图喂狗了?」
  「我还留著,只是,我不以为那是灾难。我本来就一直在考虑往山上搬来啊。」她不以为然他的小题大作。
  他闻言更气,丢了钓竿,摔不及防地抓住她的手腕。
  她骇然,直觉要挣脱,却发现他力大无穷。心头起了一丝的恐慌,抬眸对上他的眼。
  他的眼瞪若铜铃,黑色的瞳孔里烧著熊熊怒火,不由得让她意识到他是一个连处在垂死边缘都要发飙才过瘾的男人。
  她咽了咽口水,脑中闪过去年相处的片段——
  他火气旺,但他不伤人。
  他不伤人……她默念。
  不伤人、不逾矩、不把她当女人看,这不正是去年她所感觉到的一切?她压抑著,让内心的一角悄悄地放松再放松。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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