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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短篇小说(第十四辑)-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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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进一家商场,忽然想起洗面奶用完了,于是决定买一瓶洗面奶。挑各种牌
子的洗面奶的时候,售货小姐的礼貌使她心情平和了不少,她觉得这家商场不错,
她们已学会了微笑着打开你的钱夹。郑潇选了自己常用的那个牌子的洗面奶,看着
那些摆放整齐的商品,心里变得愉快起来。现在她顺着装修华丽的柜台一路浏览下
去,她正在走近故事的中心。实际上,以上的这些交代都是走近故事中心的铺垫。
在事情发生之后,我们发现这一切交代都必不可少。

    郑潇在化妆品柜台转了好大一会儿,这个时候她忘记了家里今天要举行重要的
宴会,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应该在客人到来以前赶回去,从而表达一种必要的礼貌。
她很投入地看了几种广告里宣传得很火的润肤露,这时,她听见有人在叫她,她抬
起头来,见那人已经走到她的跟前,正满面笑容地用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陈亮!郑
潇笑了一下。郑潇说你好。陈亮说你也好郑潇,我记得你说过你不爱逛商场的,今
天却让我抓住了。郑潇说我说过这句话吗?就算说过也没说错,不爱逛不等于不能
逛,偶尔逛一次并不算什么过错。陈亮说郑潇你的嘴巴还是那么厉害,我反正是说
不过你。但我觉得最不爱逛商场的女人也比男人逛得多。郑潇说我今年头一次来这
儿就碰见你,说明你肯定天天来逛商场,不然我怎么第一次来就碰上了?陈亮说我
不和你斗嘴,好容易见一面,你也不说关心我一下。郑潇说那我就关心你一下,有
小孩了吗?陈亮笑道,连老婆还没有怎么会有小孩?你关心人也步伐太大了一些吧。
郑潇说怎么还没找女朋友呵?陈亮说这当然得怪你。郑潇说怎么能怪我?陈亮说我
心里老用你做标准去衡量对方,结果总也不成。郑潇说谢谢你夸我。我发现你现在
变得很会说话。当初你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

    陈亮在两年前曾被人介绍过给郑潇,来往了几次,郑潇觉得两个人缺少共同语
言主动提出分手。不料两年后再度相遇,倒没有那种相爱不成便成仇的尴尬,反而
像是多年不见的知心朋友。

    陈亮说我当初被你压倒了,特别是你们家那种气氛实在让人很压抑,所以我是
显得傻了点儿。要是再能有一次机会,我相信一定会比那次要好。我总在想你。

    郑潇觉得该结束了,她伸出手来和他握手说再见。她当然不能再给他机会,她
已经没有什么机会可以随随便便地送人。但凭心而论,和陈亮这样胡说了几句,让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她觉得陈亮身上有一股动物的原始的野性,他竭力想把它
隐藏起来不被人发现,但它确实能让人感觉到。她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一点
呢?莫非自己真的老了,老到喜欢一个只要赤裸裸恭维自己的男人的地步?但他那
股野性,的确不惹人讨厌。

    陈亮那结实的背影已消失在朝大门口涌去的人流里,为了避免再碰上他,郑潇
又在商场的大厅里逗留了一会儿。她一边走一边回忆,她记不起当初和他在一起的
细节,总之他处处显得平凡。谈了几次,每次都是她在应酬,后来她终于明白自己
这样做,完全是碍于把陈亮介绍给自己的那个朋友的情面,她通知了那个朋友,让
她处理掉他。朋友一度曾担心他会继续纠缠,还狠狠伤害了他一下。现在想来,郑
潇忽然有点感动。这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居然一点儿都没有记恨她。

    郑潇觉得无论如何也该回去了,今天毕竟是自己的事。可一想到自己到底还是
妥协了,心里那股不痛快又升了上来。往家走的时候,在立交桥附近,郑潇看见一
群人围成一个圆圈,她看见大家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心想一定是耍猴或是少女卖艺
什么的。她刚要从旁边走过去,突然看见陈亮的那张脸。郑潇本该走掉,但她实在
想知道人们在看什么。她叫了一声陈亮,而且上前碰了一下陈亮的那只露在外面的
手。事后她记起来,他的手很凉。这时陈亮看见了她,他很高兴地转过身来拉住她
的手,他用身体前后挤了一下,这样郑潇的身体就进了人群里面。她听见陈亮说,
这下你能看见了吧!

    郑潇看见了。眼前的那一幕,让她觉得热血直往头上翻涌。她看着,不知不觉
就流下了眼泪。郑潇看见一个男人正搂着一个女人在地上翻滚,那个男人把手伸进
了女人的内衣,而那女人则靠了不住扭动而竭力摆脱男人伸进内衣的大手。女人的
头发上沾满了灰土,她的嘴巴因急促的呼吸而不停地吐出白色的唾液。郑潇的脑子
全乱了,她无法再看下去。她眼前晃着女人的红毛呢裙在地上的泥土里滚动。男人
的手终于从女人的内衣里缩回来,似乎拿到了一件什么东西。当他从地上爬起来的
时候,地上的女人又纠缠住他,紧接着是女人锐利的嚎哭声。那男人则狞厉地举着
胜利而丑陋的手,力图挣脱她的纠缠,从而带着钱包离去。

    郑潇突然很恨这群围观的人,他们竟如此麻木而耐心地观看,居然一点儿也不
愤怒,一点儿也不羞耻。这时,她发现自己的手被陈亮紧紧抓住,陈亮正侧目观察
她的脸。走吧,陈亮说,咱们走吧!她突然觉得他真卑鄙,这种时候他居然有心情
握一个女人的手。放开我!她猛地挣脱他的手,仰起脸对陈亮说,你真恶心!你们
这些男人真恶心,我恨我是个女人。她夸张的语调立刻引起了旁观者们的注意,有
几个人笑了起来。

    她的脸色通红,不顾一切地冲向不远处的公用电话亭。电话亭里有一个满脸深
情的中年男人在打电话,郑潇说对不起,一把夺过电话,然后报了警。

    她离开电话亭后看见的下一个画面是,那里仍然蜂拥着那么多人,只不过人群
的中心不再是那个女人和那个流氓,而是倒在血泊中的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刚才
曾握过她手的陈亮。郑潇一下子惊呆了。许久,警车呜咽着从远处驶来。警察把围
观的人群驱散开,小心地来到陈亮身旁。看着他涌血的身体松弛地被扔进警车,她
突然蹲在地上呕吐起来。而围观者立刻又围住了她。怀孕了,他们说,这个女人怀
孕了。

    三

    郑潇被整个事件击中,暴力和热血形成的场面使她激动不已。回到家,她在整
个吃饭过程中都紧绷着面部肌肉。她甚至是带着某种容忍的态度和大家在一起吃饭
聊天,她看着大家文质彬彬地坐在那里,痛苦地发现自己的忍耐力是多么的持久。
终于她没能坚持到最后饭局结束,提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父母因她的提前离席
略有不满,于是用加倍的殷勤招待着客人,父亲不时说几句机智幽默的话,引发大
家阵阵轻松的笑声。郑潇在床上躺着,觉得父亲是那样做作和无聊,他的那些小机
智小幽默是那样浅薄和虚伪,他们的笑容,他们的客气和相互称赞,都让人难以容
忍。

    那顿冗长的饭终于吃完了。她的未婚夫王沂东以家庭成员的身份送走了客人。
然后她母亲给他们沏了茶,父亲便坐在客厅和他开始下棋。郑潇的父亲会下围棋,
王沂东也会下围棋,这一点让郑潇的父亲惊喜不已。郑潇躺在床上,整个床似乎都
在翻滚摇晃,她听见他们在客厅里敲击棋的声音,忽然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哀。陈亮
就要死了,而别的人却如此安闲地下着棋!她忍不住冲进厕所吐起来,她看见刚才
吃进去的红色食物已变成粥状在马桶里打着漩涡流进深不可测的下水道,又想起陈
亮那满身上下的血迹。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她无法更进一
步地思考这些问题,那些血给了她很大的刺激,她受了深刻的惊吓。

    王沂东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好,轻轻地来到她的房间,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哪儿不
舒服?他伸出手在她额头摸了一下,还好,他说,还好,不是很烧。郑潇心里突然
升起一股强烈的厌烦。她推开他的手。请你出去,她说,请你出去。

    他迟疑着,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对他,他面子上下不来。但他还是退了出去,他
在瞬间已做出决定,将来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来忍受这个知识分子家小姐的
坏脾气。郑潇听见门轻轻地关上,她觉得自己现在是多么恨这些温文尔雅的人,他
们说话、微笑、走路,都透着不自然。就连刚才他的手在她额头的一摸,也是那么
的乖巧和虚伪,你病了,他却假借关心来抚摸你,走近你。

    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客厅里的棋子敲击声渐渐催动着她的倦意,她睡着了…
…猛地,她被一阵钻心的疼痛刺醒了。她睁开眼睛,在黑暗里注视。渐渐地,她看
见了她所熟悉的那些家具模糊的轮廓,它们唤起她一种安全熟稔的感觉。她从恐惧
中走出来,她嗅见了被窝里弥漫出来的由她肉体所制造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她的胸
部痛感消失了,她听着窗外的风声。然后她发现自己此刻是多么地牵挂陈亮。他怎
么样了,会不会死?她不敢再想了。

    整个夜晚郑潇再也没能成功地进入睡眠,她的思绪飘浮而混乱。她闭上眼睛,
脑海里就是陈亮那苍白的脸和柔软的身体,她又听见自己心脏的狂跳声。她回忆整
个过程,想起他握住她手的情景,不明白整个事件的任何必然性。他本来也只是个
看客,怎么后来会被卷到事件中去呢?她去打电话的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莫非
他和那女人有什么瓜葛?这样想着,直到天亮。

    郑潇在一家科研单位上班,这家科研单位和大多数科研单位一样,没什么事好
做。市场经济似乎暂时用不着他们这些人。由于没事可做,大家平时也不怎么认真
上班。郑潇倒是挺认真,虽然一大早起来就觉得身体很不舒服,但她还是去了单位。
她在单位忙了大半天,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头痛、恶心,而且身上直出虚汗。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病了。她给主任请了假,回家吃了两片感冒药,昏昏沉沉地倒
下便睡。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她觉得好了一些,就到客厅去找水喝,见老同学俞文
秀正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她。俞文秀说,我才看出来,你原来很有福气!郑潇不
明白她在说什么。俞文秀说,还记得我以前给你介绍过的那个陈亮吗?多亏你有眼
光没找他,他出事儿了。看俞文秀那神情,似乎为她没有找陈亮而专程来给她道喜。
郑潇感到格外难受。俞文秀的那股兴奋劲儿是显而易见的。这个陈亮,谁知道是为
什么,跑到街上跟人打架。说不清是为个女孩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让人打坏了。你
也知道我们厂,台湾老板特抠门,规定凡是自己得病,厂子一律不管的,像他这样
流氓打架,厂子要除名的。你呀当初真有先见之明,据我所知,他是很爱你的哟!
俞文秀咯咯地笑了起来。

    望着她那鲜艳欲滴的嘴唇,郑潇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她感到身体里面
有一个火球在滚动,而且愈滚愈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爆炸。

    她找到了问题的答案:是她把他推进事件的漩涡中去的。是她那几句话,那个
夸张的动作,将他推了进去,使他成了事件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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