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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下-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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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根的妈妈李桂芝从外面回来了。这是一个被生活摧残过的女人,面容上依稀有着年轻时的风韵,急急地走,腰肢一扭一扭,样子很好看,似乎是一片在水上飘的叶子。瞥见门口的赵国雄,也不说话,低头进了屋。赵国雄一仰脖子把酒倒入喉咙,起身跟进屋。
  李桂芝见赵根把米淘出了水盆,一把拽起赵根,手在赵根胳膊上重重一扭。赵根的眼里出了眼泪,缩入灶间劈柴。
  赵国雄在屋子里和衣躺下。
  时间像灰尘一样落在屋外与屋内的人们的身上。米饭熟了。
  李桂芝:叫你爸来吃饭。
  赵根走到卧室门口:爸,吃饭啦。
  赵国雄在桌边坐下,扒了几口饭,又起身去拿那瓶酒精。李桂芝从他手中夺下,也不看赵国雄,死死地盯着屋角:老赵,你咋可以这样?老赵,你咋能这样?
  赵国雄的脸色更加灰暗,手指不由自主地颤动,这是酒精中毒的症状。
  五斗橱上摆着的钟在缓慢地敲响。夜渐渐拉下帷幕。
  
  肆:青山路小学。教室里悬挂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还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于志强穿件白色的确凉衬衫,下身套条黑色卡叽布长裤,梳着马桶盖头,坐在落满夕阳的门边,一只脚轻踢油漆斑驳的门槛,另一只脚打着节拍,头仰向结满蛛网的檐角,小声哼着。小脸尖瘦戴红领巾白底蓝花的碎花连衣裙的周落夜与几个女生从他身边走过。于志强的目光跟着周落夜细细的腰肢转动,一直目送她进了隔壁教室。于志强转身进了教室。从云层间漏下的一束阳光让教室里通亮。
  上课铃响了。女老师进了屋,吩咐课代表把作业本分发下去。
  女老师:赵根同学,你站上来,向全班同学念一下你的作业。
  赵根吞吞吐吐:解放军叔叔先是在匍匐前进,就像一条条绿色的青虫在地上蠕动。后来,可能遇上了蛇,爬起来狂奔,又像一只只脱缰的野狗。
  赵根还没念完,全班学生已哄堂大笑,大家的脸都笑红了。女老师愤怒地用黑板擦敲讲台:安静,安静。赵根同学,你站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
  女老师转身板书,于志军领着一班男生朝赵根扔粉笔头。
  赵根低头,把一块橡皮擦咬入嘴里。(赵根在隔壁班上偷周落夜的橡皮擦)
  
  伍:国庆节。城市的市民广场。街上满是香焦皮、甘蔗渣,穿无肩装、露脐装青春灿烂的女孩,内衣外穿风情万种的少妇,边走路边晃呼啦圈快乐的学生,不时撩起衣襟察看腰间BP机趾高气扬的男人、还有小孩子拉在巷口的没有臭味的屎。公审大会。嘹亮的广播。手执钢枪的战士从解放牌卡车上押下数十名剃光头胸口挂牌子牌子上写名字、名字上画黑叉的人。战士雄纠纠气昂昂地反剪他们的双手,让他们服服帖帖站成两排。主要是青壮,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头与乳臭未干的少年。其中还有女人。女人不剃光头。
  群众甲指着死刑犯中一个漂亮的女人不无惋惜地说道:太可惜了。
  群众乙:这个女人比较冤,是单位上的会计,领导爱把她当支票使用,后来查帐,出现好几万亏空,就只好毙掉她。
  群众丙:这老头儿居然是强奸犯啊?
  群众甲:老头恶毒着呢。在一家工厂守门,看上去面目和善,肚子里花花肠子。老是拿花花绿绿的糖果骗小女孩子,真是太缺德了。
  赵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脸上有快活的笑容。
  赵根看见于志强。于志强与小军他们蹲在台阶上,用手抠着鼻子。指甲一弹,一块块鼻屎飞向路边。小军在抛图钉,一只只抛向脚下的台阶。
  于志强:知道不?东元水库来了一个穿比基尼洗澡的女人。知道比基尼是什么吗?奶子啊屁股啊,都在外面。比录像里可要好看得多。
  小军:是不是侏罗纪里跑出来的?
  于志强捶了一下小军的肩膀:侏罗纪是什么?
  小军:就是恐龙生活的时代。隔天我带你去新华书店看。瞧见不,我这盒图钉也是从那搞来的。哎,我的意思是说,那个穿什么比基尼的女人是不是恐龙啊。
  于志强没说话,目光落在从广场边经过的周落夜身上,起身跟上去。小军与石头互望一眼,也跟过去。
  赵根看着他们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陆:巷子里的民房的门板上贴有独眼圆睁被烟熏火燎的门神。他们走过巷口用肘部夹着甘蔗左手齐腕而断大声叫卖的老太婆,走过摆有葵花籽、沙琪玛与芝麻糕的脏兮兮的小摊,走过蹲在油坊月牙状门槛上吸烟的男人,走过一堵堵泥垒的墙与一间间砖砌的房。
  在小巷一间废弃的祠堂前,于志强堵住了周落夜。
  于志强:交个朋友吧。
  周落夜:我不认识你。
  于志强:我在你隔壁班。
  周落夜:让开。
  于志强:我偏不让。你能拿我怎么着?
  周落夜:我喊流氓了。
  于志强:你喊啊。
  周落夜张口大叫:流氓。
  于志强冲上去捂住她的嘴:你再叫,我掐死你。
  周落夜继续叫。
  于志强:老子今天就不信这个邪。
  于志强喊小军与石头帮忙。小军没动。
  于志强:操你妈,又不是叫你杀人放火。
  小军过来捂住周落夜的嘴。
  于志强扒下周落夜的裙子,把这件白底蓝花的碎花连衣裙,用石头包裹好,抛上祠堂的屋顶,对蜷缩成一团的周落夜说:有本事,你告我去啊?
  于志强领着小军大摇大摆地走了。
  周落夜嘤嘤地哭。
  赵根攀上屋顶,捡起连衣裙,放在鼻底嗅了嗅。它有好闻的香。赵根把衣服抛给周落夜。赵根坐在屋顶上。黑色的檐角像鸟一样飞。天空明亮澄净,风把它擦得比玻璃罩子还要干净。远方的山是一个个青粽子,透着糯米的清香。
  周落夜穿好衣服,抬头匆匆瞟了赵根一眼,脸红耳赤,跑远了。
  赵根在屋顶上捡起一枚铜钱,擦拭干净,是大唐镇库。
  
  柒:午后。
  赵根在铁路边。铁路很长,是一个长长的永远走不完的楼梯。赵根从裤兜里掏出大唐镇库,放在铁轨上。赵根踩着黑色的枕木往前走,走啊走,等大地陷入一阵阵不可抑止的颤粟,火车像山峰坍塌下来时,这才不慌不忙地跳在旁边,任那白色的水蒸气将自己紧紧包裹。
  列车驶过。这枚大唐镇库被压成一块边缘锋利的薄薄的铜钱。赵根把它攥在手中,不停地把玩,再朝山坡上的树干上扔。啵地一声,铜钱嵌入树干中,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阳光在马路上流淌。这个城市的人有睡午觉的习惯。黑瓦、青墙、朱红油漆剥落的门、灰蒙蒙的窗户,在鼾声中摇摇晃晃。时间粘滞了,好像从盘古开天混沌初辟以来,这里一直就是这样。几个妇人在河边的石桥下用打湿的毛巾裹紧头,半跪在青石板上,露出半只白得耀眼的乳房,懒懒洋洋用木棍敲打衣裳。天很热,狗也不愿说话,趴在地上,微眯眼,吐出长长的舌头。一些不知名的小虫漫不经心地从这片叶子飞到那片叶子。到处都是沾满尘土的叶子,最后,小虫们放弃了努力,在某一片叶子上停下,然后慢慢爬向叶子背面。
  赵根朝山坡下的纺织厂走去。路两边的房子东倒西歪。路上偶尔飘来几张疲倦的死寂的脸庞。赵根低下头。太阳在脖子上,像一块狗皮膏药。赵根来到纺织厂的墙边,望了一眼四周无人,弯下腰,钻进一个废弃的涵管,一点点爬,爬到管口,屏住声息,蹑步移到厂长办公室的后墙。墙壁上有两个窟窿。墙壁下的草长得很高。赵根趴在那里往里面看。汗珠在脊背上噼哩叭啦地跳。灼热的墙壁烙得他胸口发疼。赵根舔着嘴唇,咽下口里的沙子与土。
  
  捌:办公室、内。
  九十年代的工厂办公室。桌上有一对男女。女人没穿衣服,光屁股,乳房松松软软地垂下来,像一个口袋。男人胸口有汗毛,腿上有汗毛,秃头。男人把女人的腿扳开。女人挣扎,似拒还迎。两具肉体终于交缠。汗珠。喘息。良久,女人坐起身,光着后背。
  女人声音颤抖:不能再这样了。乐天,我们会有报应的。
  男人:十六年了。我对不起你。
  女人没吭声。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女人低低抽咽。是赵根的母亲李桂芝。李桂芝跳下桌,手忙脚乱往身上套衣服,擦掉脸上的泪。走到门口。
  男人:桂芝。
  李桂芝的身子僵硬了,几秒钟后,又快步出去。
  墙壁外,赵根的手指头被铜钱割出血。赵根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吮吸。
  
  玖:纺织厂。烟囱冒出浓黑的闻起来非常刺鼻的烟。围墙外排污水的一排树大都枯死了。
  轰鸣的机器。屋子里能明显地感觉到窗户在晃动。
  头戴白帽子的纺织女工。李桂芝模样恍惚。手扎进了几根纺针。被送入厂医务室。简单包扎了一下,重新回到纺机边。
  
  拾:印刷厂。
  赵国雄蹲在机修间的门外擦永久载重自行车。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工人也在擦车,车已擦得锃亮。一个干部模样的戴眼镜的年轻人走过来:上班时间,不许擦车。
  赵国雄收拾工具。中年工人没抬头继续擦。
  干部:耳朵聋了?
  中年工人缓缓起身:我不擦车子可以,但我手痒,总要擦点东西才好。要不你去把你老婆叫来。
  干部:你这什么意思?
  中年工人:你老婆没被人擦,你能站在这里呼三喝四?狗样的东西。
  赵国雄在进房间,听到此言,背影颤抖了一下。
  干部气急败坏:你!你!你!
  中年工人语气凶狠:你什么你?你他妈的再罗嗦,老子灭了你全家。
  干部扶了下眼镜,身子歪歪转身走了。
  赵国雄端起一个大茶缸,一边喝水一边看继续在阳光下精心擦拭车子的中年工人。
  中年工人:老赵,你理这种人作甚?卵毛没有眉毛长得早,倒比眉毛长得长啦。
  赵国雄没吭声。
  有人匆匆跑来:磨盘机的齿轮打掉了。
  赵国雄放下茶杯赶过去,赶到车间,开始挥动手中的扳手进行修理。腮帮子扭成疙瘩,眼神生动,眼睛闪烁着亮光,动作充满节奏,让人暗自服气。等到拧好最好一根螺丝。眼里的亮光消失了,又重新变回原来黯淡的样子,手又仍然不由自主地颤抖。
  
  拾壹:机修间。
  中年工人端起赵国雄留下的茶杯,喝了一口,又呸地吐出来。
  中年工人:妈的,真想找死啊。还喝这东西。
  赵国雄迟钝的脚步。脚上穿解放鞋。赵国雄在板凳上坐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
  中年工人从工作服内兜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铁盒酒,递过去:老赵,晚上跟我去立丰印刷厂干吧。拿现钱。妈的,我看这厂子撑不多长日子了。
  赵国雄接过酒,嗅了嗅,递回去:我还是喝这个。惯了。
  中年工人接过酒,蹲在地上发了半天愣。起身,从屋里肮脏的工具箱里翻出木制的象棋棋盘:老赵,来,杀一盘。
  赵国雄的头深深地埋在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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