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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下-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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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在某家店铺门口停下。有人攀上车顶卸货。四周小贩围上,呵着皲裂的手喊,“茶蛋啦,茶蛋啦。”提竹篮兜售的老太婆,沿着有呕吐秽物的车身走,不时敲打玻璃窗,仰起一张疲惫不堪的脸。赵根拉开窗子,买了包鱼皮花生。马上围上更多的人,争先恐后,跑得飞快,当一个妇人先奔至赵根所在处时,其他人露出失望之情,停下脚,继续去敲打其他窗户。
  这是一个眉毛刚铰的年轻妇人,手却裂了。妇人踮起脚尖,高高举起装茶蛋的铝锅,嘴唇乌紫,脸上写满期待:买吧,好香的,五角钱两个。
  赵根摸出一块钱,买了四个,剥了壳,放入嘴里嚼。
  前排座位一个脸蛋脏兮兮的孩子转过头,看着赵根吃,眼睛不眨,手指头伸入嘴里吮吸,吮得津津有味。脸容愁苦的母亲拉下他,没一会儿,小孩又执犟地爬上。
  赵根把剩下的三个蛋递过去。
  母亲:不,不。
  赵根:我吃不下。
  母亲狐疑地瞅着赵根。
  赵根:我真的是吃不了。不骗你。
  赵根把鸡蛋剥了壳,喂入小孩嘴里。小孩很能吃,两口吃没了。小孩的眼神像天使一样清澈。母亲面色发赤:说,谢谢叔叔。
  赵根对小孩笑。
  
  肆拾陆:北京。公司。太阳在窗外,像被一个捏碎了的蛋,淌出黄。
  万福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眉头皱出深结,用力捏下巴。办公桌上摊着一份文件。
  万福愤怒地抓起电话:徐大进,你透的哪门子的内幕?我操你妈。你扮猪吃老虎啊。恒大生物连续三日跌停。你放心,老子倾家荡产了,你全家也得替我垫背。
  万福摔下电话。电话落在地上,碎了。明希推门进来,目光忧虑。
  万福脸上堆出笑容:明希。你都有了孩子,咋还来公司?
  万福在明希身前蹲下,耳朵放到明希肚子上,彻耳倾听。
  明希:我在附近买点东西,顺便上来转转。你没事吧?
  万福大大咧咧:没事。一个王八蛋欠钱想不还。嘿嘿。这年头还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明希一笑:那我走了。
  万福:我送你。
  
  肆拾柒:稻城。正午。
  车子过桥停下,蹬三轮车的车夫团团围住客车,沙哑地叫喊。赵根下车,与捧着鸡蛋的孩子挥手再见。
  街道泥脏水湿,狭窄逼仄。房屋重重叠叠。店铺小门狭脸,门面敞开,货物摆到人行道上,大多都是一些做工粗糙的衣、褥、裤、袄及日用杂货。店内光线阴暗。小老板们跺着脚与客人讨价还价,偶尔翻起眼睛,“这价钱咋卖的?卖了我要呷西北风。你去别处,去别处。”买东西的顾客骂一声,嘴角噙有笑意,扔下东西继续前行。
  街上人声沸腾。担着剃头担子的理发师傅在众目睽睽下给客人修剪头发,神情专注,嘴里哼着当地的一种采茶剧,脚在地上打着拍子,怡然自得。补锅的老师傅瞟一眼妇人拿在手中的破锅破碗,报出权威的不可变动的价钱。脸色乌黑的手饰匠用乙炔吹筒用把一小砣金子加工成一枚金戒子,目不斜视。瘦弱的乞丐四肢裸露在外,身上覆盖着污布与疾病,哀哀哭诉。肩挑财神像走过的农人、弄拉珠木盘诈钱的江湖骗子、脸白腰细衣着光鲜的女孩子、发髻盘起上面插一把银篦的妇人、被污浊的公文气息熏得未老先衰的小公务员、手脚粗大面容黧黑但笑容满脸的乡下人……
  赵根慢走,仔细地看,穿过老城的街区,来到铁轨边。列车一辆辆驶过,发出与十年前一样巨大的声响。原来的家不见了,民房尽被拆迁,建成了新的小区,拔起数幢高楼。更远处的工厂一片寂静。高大的烟筒在青白的天光下沉默,不再喷出浓烟。赵根在父亲死去的铁轨上坐下来,点燃一根烟。
  
  肆拾捌:北京。某证券公司门口。
  万福开着一辆柏萨特。明希坐在副驾驶座上。街上人很多。车开得缓慢。
  明希:你看。
  明希伸手指向万福这边某证券公司的大门口。一个戴眼镜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激烈争执。年轻人突然扑通跪下,抱住老者的腿。
  年轻人涕泪交加:爸,不要再赌了。中国的股市是一个挂着‘股场’牌子的‘赌场’,它的运行机制甚至远远不如赌场公平。爸,你醒醒啊。那是有钱人圈钱的地方,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地方。
  老者试图从年轻人手中拔出腿。
  年轻人哭喊:爸,你把房卖了,我不敢拦你。可你不能把妈治病的钱也拿来哪。
  车子缓缓驶过。明希轻轻一叹。
  万福的眉毛跳了跳。
  
  肆拾玖:小区。
  小区门口。一个头发蓬乱穿睡衣的中年女人蹲在一个摆地摊卖些日用小百货的老年妇女面前,一脸愠怒地翻动地上的商品。
  中年妇女:这样的鞋垫还要一块钱一双?五毛卖不?
  老年妇女摇头。
  中年妇女生气地从两片薄薄嘴唇里蹦出葵花籽壳,趿着拖鞋走进小区。
  赵根想跟进去。一个保安拦住他:找谁。
  赵根语气迟疑:我想找一个叫李桂芝的女人。
  保安:她住几号楼几单元?
  赵根:不知道。
  保安:你有她的电话吗?
  赵根:没有。
  保安:那我不能让你进去。要不,你在门口等吧。
  赵根手指挠挠眉心:你们这有街道办事处吗?或者说你们这的派出所在哪?
  保安目光警惕:你想干什么?
  赵根:李桂芝是我一个朋友的母亲。我的朋友托我捎点东西给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保安朝东指:街道在前面三百米,到路口再左拐,有牌子的。
  
  伍拾:北京。某高档公寓楼。
  明希愣愣地看着窗外。万福的身影消失在车里,车子发动。楼下有一个广场。几个孩子踩着滑冰鞋,绕广场中间几何图形的不锈钢雕塑来回兜圈。短发女孩儿滑得不赖,身子轻盈。那穿球衫年轻的傻小子竟然高高跃起,试图来一个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跌倒了。又继续跳。终于完成了。孩子们吹呼起来。短发女孩向穿球衫的男孩扬手抛去一个飞吻。
  明希抓起手机,拔电话。
  
  伍拾壹:街道办事处门口。门口有树。有几辆破自行车。还有一辆捷达。门口站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乡下人,他们朝门里探头探脑,没敢进去。
  赵根掏出手机,看了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背包自肩头滑落。赵根把电话贴近耳边。手机里有微微的呼吸。
  赵根艰难地咽下嘴里的唾沫,挂断电话。
  
  伍拾贰:北京。某高档公寓楼。
  明希的脸,一张精致的脸,略显僵硬的脸。泪珠在眼眶处闪了下光,被睫毛迅速挡回去,更大的几颗又争先恐后涌出,跌落。明希细细长长的手指痉孪着,扯起沙发上的毛巾毯。上面多出几团水渍。明希捂脸失声痛哭,伸手去拽起毛巾去堵嘴,手指已经不听大脑指挥,将毛巾拧着,越拧越紧,拧出水。
  水滴在地板上。只有那么轻轻一滴。
  
  伍拾叁:街道办事处。
  赵根看墙壁公告栏上关于工作人员的简介与相片。然后进门。一个三十岁左右略有姿色的妇女干部坐在电脑边玩挖地雷,边漫不经心浏览网页。听见脚步声,没抬头:主任不在。
  赵根:我找你。
  妇女疑惑地抬头,看见赵根充满魅力的笑容,有点手忙脚乱,起身,打翻玻璃水杯。妇女去擦。赵根快步过去,掏出纸巾,拭净桌上的水渍。赵根的身子与妇女挨得很近。妇女拉开椅子,往后避让,鞋跟绊在电脑的线上,差点摔倒。赵根伸手扶住妇女的腰:于小姐,没事吧。
  妇女:没事,没事。
  妇女坐下,有点不大敢看赵根:请问,您是?
  赵根:我在这长大的。后来,去了国外。刚回来。
  妇女的眼睛现出亮色:海归?
  赵根嘲谑:过去是海龟,现在是海带。
  妇女露齿轻笑:你这人蛮有意思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赵根:我的一个朋友托我来找一个叫李桂芝的女人。当年,她住这里。像她这样的拆迁户应该还住在那个龙源小区里吧。
  妇女:这就说不准了。你得去户警那里查。
  赵根起身:谢谢于小姐了。您知道派出所往那边走吗?
  妇女:出门,回到大街上,往东五百米,再拐向西走二百米,再向南过一个十字路口,在一家刚开的超市旁边。
  赵根点头致意。妇女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出神,不知想起什么,脸刷地一下红了。
  窗外的树叶簌簌地响。
  衣衫褴褛的乡下男人:同志。
  赵根停下脚:什么事?
  乡下男人递来一张纸:这事是不是管这归?
  赵根瞄了眼,点头:你们进去找一位叫于淑兰的大妈吧。
  
  伍拾肆:派出所、内。
  小警察敲击键盘,搜索资料。
  小警察:李桂芝是你什么人?
  赵根:我朋友的母亲。
  小警察:她十年前死了。
  赵根:死了?
  小警察:死了。户口已经注销。她儿子叫赵根,十年前失踪了。你朋友是不是叫赵根啊?
  赵根:不。不是。我朋友叫万福。
  赵根走出派出所的大门。阳光把他的影子扔在地上,尺许长。赵根脸上没有泪。石头一样坚硬的脸庞。阳光慢慢挪动,从一株树上跳到另一株树上,越跳越远。一些从树叶里漏下来的光线围绕着他上下飞舞。
  
  伍拾柒:北京的中午、某大厦门前的草坪上。
  万福坐在草坪上的木椅上双手抱头。木椅上是一张证卷报。上面有一行黑体大字:恒大生物一跌到底。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绕着木椅奔跑追逐,欢声笑语。其中一个小孩子跑得太急,不小心摔倒。万福扶起他。
  小孩甲:谢谢叔叔。
  万福:不用谢。
  小孩转身欲走。万福喊住他:小朋友,等等,叔叔问你一件事。
  小孩甲:什么事?
  万福指指大厦,神情古怪:你知道,从二楼跳下来和二十层的楼上跳下来有什么区别?
  小孩甲茫茫摇头。小孩乙牵了牵小孩甲的手,两个小孩赶紧撒跑就跑,边跑边回头用惊恐的眼神看万福。万福咧嘴微笑,声音提高,做手势:记住了。一个是,‘叭,啊啊啊啊啊’;一个是,‘啊啊啊啊啊,叭。’
  
  伍拾捌:稻城的新街区。夜色。迷乱的霓虹。
  高架灯下的石阶。一个穿厚厚棉大衣满面污秽的疯子。疯子一边抠鼻屎一边挥手向着匆匆行走的人们演讲。声音嘹亮。手势鲜明。
  疯子:我们是经过美色轰炸过的,我们是泡在酒罐里成长起来的。我们做事是世界上最最认真的。我们有一双火眼金睛。你欺骗了人民群众,你欺骗得了我们吗?
  没人理会疯子。赵根背着包孤独地经过高架灯下。
  疯子手舞足蹈:你比这个世界还要愚蠢可笑。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叽米叽米,阿加阿加;叽米叽米,阿加阿加……
  赵根看了疯子一眼,没停,走了几步,折回身,嘴里喃喃:于志强?
  赵根缓缓摇头。疯子见有观众,跳得更欢了,干脆甩掉了棉大衣,露出乌黑的伤痕累累的身体。赵根问路人:这人是怎么回事呢?
  路人甲:鬼知道。听说考公务员,笔试考了第一,结果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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