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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秀丽江山-第179章

小说: 秀丽江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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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惹来如今的大祸。
念着往日的交情,我倒有心留意起他的身后事来,有道是人死如灯灭,他既已死,那些罪过也算抵得过了,不应再累及家人。不曾想我还没派人上门查访,马援的妻儿早已自己登门。
一连数日,马援的妻儿皆跪在宫阙口请罪。宫阙口乃百官上朝等候列队的必经之路,据闻马援的侄子马严用草绳将自己和马援的妻子蔺氏、马援的四个儿子、三个未出嫁的小女儿一并捆系在一起,跪在朱雀门宫阙下。如此酷暑,寻常人躲在室内都觉得闷热难当,那几个妇孺跪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又如何吃得消?
刘秀迫于无奈,只能命人将梁松的奏章送到他们跟前,告知马援罪行。原以为此举可以打消他们的愚行,没想到他们晚上回家后,竟然上书诉冤,白天仍是浩浩荡荡一行人跪于宫门,如此反复,接连上了六道诉冤状。
我对此感到惊讶万分,如此锲而不舍的卯劲真让我对马援家人刮目相看之余也起了些许困惑。
刘秀对诉冤仍不予理会,没想到前任云阳县令朱勃,也一并跪在宫阙,上书为马援辩护。朱勃的奏书递到刘秀手里,刘秀虽然没说赦免马援的罪行,却同意了马援家眷所求,恩准回祖坟安葬。
这之后刘秀夜里睡觉总不踏实,时常天不亮就醒了,偶尔闭眼躺在床上,却总能听到他不留神逸出的嘘叹之声。我愈发觉得可疑,于是着人将朱勃的奏书全文抄录下来,让素荷通读,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讲解给我听。
全文七百余字,字字珠泪。这个年纪六旬的老人,为了知交不惜跪在宫阙请书,其心之诚,绝不亚于当初礼震舍身为欧阳歙请命。
素荷很小声的讲解完,我知道自己脸色不大好看,所以这个孩子读完后连声都不敢出,我不忍吓着她,示意她出去,然后将纱南唤了进来。
“马援究竟是怎么死的?朱勃的奏书上称,当时军中暑疫严重,不仅士兵得病,就连马援也不能幸免。如果他真是病死的,又何来畏罪自杀一说?”
纱南静静的听我说完,低头想了半天,才讷讷的说:“依奴婢看,此事已了,不必再去追究,既然陛下已认定其罪,那他自然有罪。”
我一愣,这话听得可真耳熟!想当年欧阳歙一案也颇多疑点,我不也照样睁一眼闭一眼的混过去了?
可是……
“不一样啊……”回想刘秀辗转反复,难以安眠的样子,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上了年纪的人,总会不自觉的回顾过往,年轻时做过的一些错事,当年看来也许并不怎么样,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往往会难以抒怀。早年为了架空三公,刘秀对付韩歆、欧阳歙等人的手段确实狠厉了些,之后刘秀也时常郁闷,结果当时还是我让马援去劝导他,宽他的心,没想到如今因果循环,这样的事竟会轮到马援自己头上。
三年前南阳大地震,刘秀更加认为是他早年推行度田,酷政造成上苍震怒,才会引来灾祸。马援若是罪有应得自然最好,但如果是冤枉受屈,只怕刘秀会因此难过一辈子。
“娘娘!”纱南不能理解我的想法,于是再次好心的提醒,“那可是你的女婿啊!”
我一震,顿时呆住了。
这真是一个无法逃避的严峻问题啊!
朱勃的奏书已使这档官司的疑点初露端倪,如果真要深挖下去,势必会挖到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至于到底会挖出些什么,这还是未知数,但有一点却是现在就可以预料到的如果马援无罪,那么查证说马援有罪的梁松便难逃罪咎。
我左思右想,反复考量了半天,终于决定放弃。我想令刘秀辗转反侧的原因只怕也正是在此,如果马援无罪,那有罪的人又该是谁?是梁松,是马武,是侯昱,是满朝文武,还是一国之君的皇帝?

薏米

“皇后娘娘!”素荷入宫与其说是服侍我,倒不如说成是我在照顾她。
“要叫姑姑。”其实这孩子性子像极了琥珀,心肠软,脾气好,但也或许是因为她的长相,我对她又别有不同。
自她十三岁入宫,到现在已近两年,眼见得个子长高了,眉目间的熟稔感却越来越强烈。闲暇时,我常常喜欢把她叫到身边,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听她说话,看她替我研磨,忙前忙后……
我也曾兴起说要教她跆拳道,只是一来我年纪大了,作为皇后在宫里舞刀弄剑的也极不方便和雅观,二来素荷这孩子喜静不喜动,我教了两回,发现她的根底并不太适合习武,身体柔韧性和四肢的协调性远不如刘绶。
但我终究不死心,心底深藏了某种执念,因为太过渴望以及急切,总是不舍得让它就此擦肩而过。就如同世上千千万万的母亲一般,总希望在子女后代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寄托自己已经逝去的美好年少时光。
素荷的五官长得十分像我,这在宫里早已成了公认却不敢随便拿来议论的秘密,而且我正一直努力在使她越来越接近那个年少时神采飞扬的阴丽华,可惜却总不大如意。
唯一能察觉我心中这股的执念的人,只有那个与我同床共枕数十年的丈夫,但他对此却没有任何表示。有次我试探着向他提起素荷,他却只是笑着反问我:“世上安得两个阴丽华?”
世上如何不能有两个阴丽华?至少,我这个管丽华,迄今已经冒名做了三十几年。
虽然刘秀对素荷的存在不在意,但宫里却少不了对她在意的人,刘苍、刘荆等与她年纪相仿的皇子,都削尖了脑袋借故接近素荷,待她也比对待其他宫人大不相同,不仅如此,就连住在太子宫的刘庄入宫请安时,也时不时的会把视线移到素荷身上。
记得刚入宫时,素荷为人老实,所以常常被顽劣的刘荆欺负到哭鼻子。那时候我让刘苍教素荷拳脚,一面半开玩笑的对她说:“如果你肯扇他一巴掌,踹他一脚,他以后肯定不敢再欺负你,反而会死心塌地的听你话!”
我心里实指望着素荷能豪气干云的说一句:“好!下次我一定揍他小样的,给他好看!”可结果仍只能得到委曲求全的一句话:“这如何使得?奴婢不敢僭越!”
不能不说失望,失望之余,剩下的全是满满的失落。
我期冀从她身上找回当年那个任性天真的自己,却始终只是徒劳,也许,她最像的那个人不是我。
但我仍纵容素荷在宫里放肆,赋予她许许多多其他宫人无法得到的特权与恩宠,以至于有时候刘绶会很嫉妒的抱怨说我对待侄女比对待女儿还要好。
“昨天你娘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我歪在床上,她在床位替我拿捏着小腿。
“哪能有什么好东西比得过宫里的?”她心不在焉的回答。
这孩子心里藏不住事,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呢。
我不动声色:“的确家里有什么能比得上宫里的,回头告诉你娘,让她少操心,你只说你的亲事全由姑母作主呢,凭你爱嫁哪个便嫁哪个!”
素荷苍白的面颊忽然红了起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亮了起来,熠熠动人。她朝我飞快的一瞥,含羞下按捺着一种兴奋,但口中却仍是低声说:“娘娘真爱拿阴姬取笑。”
我笑了,喜欢听她自称“阴姬”时的口气,喜欢看她羞红的双耳,喜欢看她雀跃的表情,喜欢看她娇憨怀春的模样,我贪婪的从她身上找寻着岁月逝去的痕迹。
“娘娘!”
“都说了几百回了,无人时,你只管叫我姑姑。”
“姑……姑姑,奴婢……”
“也不必用谦称。”
她脸更红了,胡乱的寻找话题化解自己的窘迫:“娘说,昨天在宫门口没看到马家妇孺……”
笑容蓦然僵在唇边,马援的事是我心底的一根刺,目前是触碰不得的。我刻意忽略接触这件事,相信刘秀也已决定息事宁人,所以朱勃被遣送回了家乡,大臣们对此事的态度也都冷清下来。
但素荷显然不会知道我心中所想,她继续讲道:“听说是因为马援的幼子病了,正四处寻医救治呢。想想也是,那么毒的太阳,跪上一整天,皮都掉几层了……”
我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素荷没提防,吓得赶紧缩手。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拍拍她的肩膀:“乖女子,你先出去,姑姑想打个盹。”
素荷自然不会反驳,顺从的出去了,我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过了会儿,听见纱南的声音在外间很小声的问:“娘娘歇了?”
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起身将她叫了进来:“马家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纱南一愣,下意识的垂下眼睑,缄默不语。
我叹气:“我不是想要追究些什么,我知道权衡轻重,只是这心里始终挂念。”
纱南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迟疑了许久才说:“马援的小儿子马客卿医治无效,昨夜已经夭折了……”
我心里猛地一凉。
纱南担忧的看了我一眼:“马援之妻蔺氏悲痛,哭了一整晚,听说人有些不太清醒……”
心里愈发纠结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听纱南叙述的时候,我脑海里竟浮现出刘衡的影子。
“这事陛下知否?”
她摇了摇头:“京城之中已无人关注马家,平日与马援交好的人也不再上门,家中门客散尽,真是……”
底下的话她没说下去,我却完全能明白她要说什么。树倒猢狲散,这等世态炎凉古今无有不同。
“我……”那句话哽在喉咙里,我怔怔的看着纱南。马援的死不能打动我硬起的心肠,然而马客卿的夭折却像是在我心上深深扒开了一道旧伤痕,“我想去马家看看。”
纱南一副不敢苟同的眼神,她嘴里不敢说什么,心里只怕认为我也疯了。
打铁尚趁热,我心里想什么便做什么,于是起身换衣服:“只说去太子宫,从上东门出宫,然后转道去马家。不必铺开随从仪仗,免得引人注目!”
马援的府邸并不在城中,位置有些偏,我在宫外换乘了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轻装简骑的去了马家。
宅院门可罗雀,夯土墙面焦痕斑驳,院墙外种着几亩秸秆植物,约莫一米来高,非谷非稻,不知为何物。
我想走近些看清楚,于是下车,素荷急忙打着伞替我遮挡阳光。
纱南则上前叫门,没多会儿有人出来开门,一身的大功麻衣。
“你们……找谁?”那是个年纪还比素荷小几岁的女孩儿,面容清秀,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看到我们一大群人站在门外,惊讶之余不禁也警惕起来。
“我家夫人……特来拜会马夫人。”纱南侧身让开,使那女孩能看清楚我。
我冲她微微点头一笑,她虚掩着门,狐疑的打量了我两眼:“我娘……不便见客!”
纱南上前一步欲解释,那小女孩像是受到很大的惊吓,猛地将门关上。
纱南无奈的回头向我瞄了眼。
我不以为忤的笑了笑,继续走到墙根下看那些杂草一般的植物。泥土被太阳晒得裂开无数到细口子,秸秆已发黄发蔫,我正要探下身细看,那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从门里出来一个女孩儿,也是披了一身的大功,但身量却要比刚才那位高出许多。
“方才可是这位客人要见家母?”女孩说话语调很慢,谦和中又带着一种韧劲,没有半分惧怕生人,眼神清澈坦荡,倒颇得几分马援的真传。她目光在众人身上打了个滚,最后落到我身上,然后停住,彬彬有礼的对我作揖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贵客海涵。”
明晃晃的阳光照射在她乌黑的秀发上,白皙的肌肤微微沁出一层汗珠,她不抹也不擦,任由汗水顺着脖子滑入衣领。
“客人先请堂上坐!”她侧身做了个请字,面上虽无欢笑,却又让人觉得她待客真诚,毫无怠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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