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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沉船 作者:泰戈尔-第39章

小说: 沉船 作者:泰戈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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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宾加丽:“那么你的父母——?”

  卡玛娜:“我父亲和我母亲都已经死了。”

  纳宾加丽:“我的天哪!那你现在怎么办呢?”

  卡玛娜:“我现在只希望找到一个可以住的地方,一天能找到两顿饭吃。如果我在贝拿勒斯能找到一个规矩人家,愿意供我吃住,我就可以在他家做工。做菜做饭我都会。”

  纳宾加丽立刻想到她也许可以弄到一个不必花工钱的婆罗门女厨,心里暗暗高兴。但她却尽力压制住自己,丝毫也不露出高兴的样子来。

  “我们家并不需要你这样一个人。”她说,“我们已经从北边带来了我们家原有的一些婆罗门仆人。何况我们也不能雇用一个像你这样,除了是一个婆罗门之外,别无其他条件的人。我丈夫每天的两餐饭是总得有人侍候的。雇一个像样子的男仆人,一个月得花十四个卢比,此外他还要吃、要穿。不管怎样吧,你现在既已到这里来了,又是一个婆罗门姑娘,也的确有困难,所以你也许最好还是同我们一道去吧。我们一家那么多人吃饭,每天糟踏的东西也不知多少,添你一个人倒也算不了什么。你的工作也许不会很累。现在家里只有我丈夫和我两个人。女儿们我早已都打发出去了。她们嫁的人家都不错。我们只有一个儿子,他最近已被委派到赛拉根做县长去了。两个月以前我们收到了省长委派他差事的一封信。

  我当时就对我丈夫说‘咱们的罗多——那是我儿子的名字——也不缺钱用,何必让他去受这份罪呢?我也知道这么一个好职位许多人求都求不到,但让那可怜的孩子独自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生活,可实在不好。他为什么要这样呢?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但我的丈夫却只回答说,‘我的老天爷,你这全是些不相干的话!这些事你们女人是不懂的。你以为我让罗多去做县长是为了混生活吗?咱们倒还没有穷到那个地步!可是你知道,像他那样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总得有一个职业,要不然他就会干出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来的。’”

  船顺着风沿河上行,没几个钟头就到了贝拿勒斯。这家人一起到城郊一所带花园的小楼房里来了。但在那里却根本看不见有什么十四个卢比一个月的婆罗门厨师。有一个仆人的确是一个婆罗门,但他却是从奥利萨来的。在印度的东北部,乌瑞亚一向是以劳动力低贱出名的。而且,在卡玛娜来到不几天之后,纳宾加丽忽然不知因为什么大发脾气,工钱也不付就把他辞退了。要她再去找一个十四个卢比一个月的厨师显然已决不可能,于是卡玛娜就不得不担任了厨房里的全部工作。

  纳宾加丽规劝卡玛娜的话可真是不少。

  “你知道,亲爱的,”她有时劝导卡玛娜说,“对你们这样的年轻姑娘来说,贝拿勒斯可不是个好地方。你可永远也别走出这个院子一步。我要是到恒河去洗澡或者到比斯威斯瓦去敬神的时候,我一定带着你和我一道儿去。”

  她随时提防着,唯恐卡玛娜逃出了她的手心。这姑娘事实上连和同性的朋友或其她的女仆见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白天得干完家里的许多烦杂的事,到了晚上就得听纳宾加丽讲说,她有多少金银首饰和珠宝,多少金碗银盘和贵重的绸缎,而只是因为怕被强盗偷去,她所以没敢带到贝拿勒斯来。

  “我丈夫可从来不惯于用这种粗家伙吃饭,最初他简直是一天到晚埋怨。他还说,‘那些东西就是叫人偷掉几件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不随时都可以再去买吗?’但我可永远不能同意他这样浪费钱财。我宁愿暂时吃一点苦。你知道,在我们自己家,我们有非常大的一所宅子,仆人是一群一群的,一共多少我自己也说不清,但我们没法带上三五十个人和我们一道出门啦。我丈夫提议在这所房外再另租一所房子,但我说‘不行’,那我可受不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在这里略为安静几天。我们要是再有更多的仆人和住房需要我去照顾,那我就日夜也不得安宁了,”等等令人闻之欲呕的谈话。

  

  









第五十二章

  卡玛娜在纳宾加丽家的生活简直像是困在泥滩上的一条鱼。她唯一能采取的自救的办法是逃跑,但除非她能够想准了逃到什么地方去,这一着她可决不敢尝试。上一次的逃跑已使她知道了,在黑夜里,屋子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可怕,她实在没有勇气再一次投身到那不可知的世界中去。

  纳宾加丽,根据她自己的独特的认识,也算是很喜爱卡玛娜的,但她这种喜爱的表现形式可实在令人非常厌恶。论说,她是在卡玛娜正遇到困难的时候救了她的,但她后来却弄得这女孩子并不因此对她怀着感激之情。现在,卡玛娜更是宁愿多做一千倍的活,也不愿被迫和纳宾加丽闲坐在一起去受她的那种折磨。

  一天早晨,这位太太又把她叫去唠唠叨叨地讲了下面的一段话:“你听我说,小姑娘,我丈夫今天身体不很舒服,他不能吃平常的饭食,一定要吃一点煎饼。但尽管这样,你可仍千万不要拚命地使上那么多清油。我承认你菜做得很好,可我就不了解你怎么常常要使上那么多清油。那个从乌瑞亚来的婆罗门厨师在这方面就比你强多了。他当然也使清油,但在他做的菜里面就几乎从来尝不出清油的味道来。”

  卡玛娜一向是不知道回嘴的;听到别人骂她,她也仍然安静地做着她的事,好像她什么话都没有听见一般。但今天早晨,这些话却刺痛了卡玛娜的心,直到她坐下来切菜的时候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社会实践的科学总结,并将,心里还在想着刚才受到的侮辱。想着,想着,她竟感到人生毫无趣味,生活本身不过是一种负担;而不料正在这个时候她却无意中听到几句话,引起了她很大的注意,纳宾加丽把一个男仆人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吩咐他去办一件事,卡玛娜听到她在说:

  “你听着,杜尔西,赶快去把纳里纳克夏大夫请来;告诉他老板病得很厉害。”

  纳里纳克夏大夫!日光像被无形的手指拨弄着的金琴弦一样在卡玛娜的眼前跳动起来。她立即丢下手中的菜跑到厨房门口去,等待着杜尔西下来。他一走过来,她马上就问他上什么地方去。

  “我去请纳里纳克夏大夫,”杜尔西说。

  “他是一个什么人?”

  “嗨,他是这一带最好的一位大夫就是啦。”

  “他住在什么地方?”卡玛娜问道。

  “住在城里头,离这里大概有一哩多路。”

  卡玛娜自来这里后,常常把主人们吃剩下的少量的东西分给其他的仆人们吃。尽管常常挨骂,她也始终不肯改变这种习惯。但她所以这样坚决,也实在是因为在纳宾加丽严厉的管制之下,下人们经常都吃不饱。而且男主人和女主人吃饭从来不按时间,所有的仆人又总得等他们吃完才能吃。因此卡玛娜每天都被仆人们包围起来,祈求她给他们一点东西挡挡饿,在这种情况下,她真是也不忍心拒绝。她这种仁慈的举动很快就使得所有的仆人都极愿为她效劳。

  “你们在厨房门口商量些什么鬼事情?你听见没有,杜尔西?”忽然从楼梯口传来了一阵尖厉的斥责声。“你以为我是瞎子,你们干的什么事我都看不见吗?叫你进城去一趟,你还非得先和做饭的老妈子商量商量?难怪这些天我发现很多东西都丢了!还有你,小姑娘,请你别忘了你是我从路上捡来养在家里的。你就是这样对我报恩吗?”

  纳宾加丽始终坚决相信全屋子里的人都共同商量着要想偷盗她的东西。她相信如果她拿一张弓四处乱射,那至少也有百分之五十的箭会射中目标,同时她更认为有必要让仆人们了解,她已经随时在警惕着,要想欺骗她可不是很容易的。

  但这一次,仅就卡玛娜来说,她这一番牢骚算完全叫作白费。这时小姑娘的心已完全飘飘然,她像一个机器人儿似的又接着做她的工作去了。

  杜尔西快回来的时候,她又到厨房门口去等待着。很快他就回来了,但只是他一个人。

  “大夫来了吗,杜尔西?”卡玛娜问道。

  杜尔西:“没有,他不能来。”

  卡玛娜:“为什么不能来?”

  杜尔西:“他妈妈病了。”

  卡玛娜:“他妈妈?难道他家没有别的人侍候她吗?”

  杜尔西:“没有,他还没有结婚。”

  卡玛娜:“你怎么知道?”

  杜尔西:“我听到他的仆人们说他没有太太。”

  卡玛娜:“也许他太太死了。”

  杜尔西:“也可能,但他的仆人布拉加说,从前他在润波耳那边行医的时候,也没看见他有过太太。”

  “杜尔西!”女主人站在楼梯口尖声叫着。

  卡玛娜立刻跑进厨房里去,杜尔西也就匆忙地赶到他女主人那边去了。

  纳里纳克夏——在润波耳行过医——卡玛娜心中的疑团立刻完全打破了。杜尔西出来的时候,她又向他探问了一些情况。

  “我跟你说,杜尔西,我有一个亲戚,他的名字完全和那大夫一样——他是一个婆罗门,是不是?”

  杜尔西:“哦,是的,他是一个婆罗门,属于查杜瑞亚种姓。”

  杜尔西恐怕女主人又发现他在厨房门口和卡玛娜谈话,说到这里他就匆忙地走开了。

  卡玛娜马上找到纳宾加丽那里去,对她说,她已经做完了工作,现在要到达沙斯瓦梅德码头上去洗洗澡。

  纳宾加丽:“你要出去,那可太不方便了。我丈夫正病着,谁也拿不准他一会儿会不会要吃点儿什么。你为什么单单要在今天出去呢?”

  “我刚刚听说,有一个我很早就希望能找到的亲戚现在正在贝拿勒斯。”

  纳宾加丽:“不成,谢谢你吧!别把我看得那么傻!是谁告诉你的?我猜一定是杜尔西,对不对?我们一定得请他走路。现在你必须明白,小姑娘,只要你还在我家里呆一天,你就别想单独出去洗澡或出去找什么亲戚。那是办不到的,我决不允许。”

  她告诉了看门的一声,当时就把杜尔西解雇了。她并且吩咐看门的永远也不许杜尔西在她家门口露面,同时她还严厉地戒饬其他的仆人从此再不许和卡玛娜讲话。

  在卡玛娜没有得到关于纳里纳克夏的消息以前,她一直都还能安心地忍耐着,但现在她的心却一刻也不能安静了。既然她自己的丈夫就住在这个城市里,她怎么可以再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家里呆下去哩。她工作的能力越来越不如以前,纳宾加丽当然免不了时常要对她加以斥责。

  “你听我说,小姑娘。”她说,“你现在这种态度我可真看不上眼。你是和谁生气了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完全有自由一天饿着肚子,但你可别想先把我们给饿死呀。近几天你做的东西干脆就没法吃。”

  “我不能再在你们家做下去了,”卡玛娜回答说。“我已经受不了啦。求你让我走吧。”

  “哦,你说得倒真不错呢?”纳宾加丽气呼呼地说。“这真是如今做好事的报应!你先想一想吧,就为了安插你,我们已经把在我们家工作多年、为人非常善良的一位老婆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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