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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莫普拉 作者:乔治·桑[法]-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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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一个眼色就能提醒我的责任感;只要您肯让我记起
    来,这种责任对我来说便是甜蜜的……在我给您写这封
    信时,爱德梅,天空布满了比铅更沉、更阴暗的云块;
    炼狱内痛苦的幽灵似乎在耀眼的闪电中飘荡、我的心灵
    处在狂风暴雨的重压下,我混乱的思想犹如从地平线迸
    发的闪光,忽明忽暗。我觉得整个人好像暴风雨似的就
    要发作。啊,但愿我能对您把嗓门提高到跟雷鸣一样!
    但愿我能把折磨我的苦恼和狂热发泄到身外!往常,当
    风暴在大栎树林上刮过时,您表示喜欢现看风的怒吼和
    树的抗力。您说,这是两股强大力量的抗争;您相信从
    气流的闹声中分辨得出劲风的诅咒和古老的枝丫痛苦的
    呻吟。哪一个更难受,爱德梅,是抵抗的树,还是进攻
    中精疲力竭的风?难道最后不总是风屈服,静止下来
    吗?这时天老爷为他高尚的儿子的失败黯然神伤,泪如
    雨下,倾泻在大地上。您喜欢这些疯狂的形象,爱德
    梅;每当您看到被抵抗制服的力量,您就残酷地微笑;
    您那神秘的目光似乎蔑视我的不幸。好,不用怀疑,您
    已把我摔倒在地;尽管粉身碎骨,我仍在痛苦。记住
    吧,既然您想知道,既然您没有恻隐之心,以致向我询
    问,假装对我表示同情。我在受折磨,可我不再试图托
    起骄傲的战胜者踏在我这失败者胸膛上的那只脚。

    这封信很长,杂乱无章,从头到尾荒谬得很;其余部分也以同样的措辞写成。我给
爱德梅写信已不是头一回,尽管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顶下,仅仅在休息时才分手。我为
激情所驱使,身不由己地利用睡眠的时间给她写信。我从不觉得跟她谈论她有个够,没
完没了地向她保证我的顺从,可又随时违背诺言;但是眼下这封信比任何别的信都更勇
敢、更热情洋溢。兴许这封信注定在空中爆发的暴风雨的影响下写出来,我俯身在桌上,
额头冒汗,手心干燥、发烫,狂热地描绘我的痛苦。我下楼溜进客厅,把信塞人爱德梅
的女红篮内,接着当我扑在床上时,我似乎感到心中极其平静,同绝望很相似。破晓时
分,地平线上乌云飞渡,把暴风雨带往别的地区。树枝挂满丽珠,还在清凉的微风吹拂
下摇曳。我深感悲伤,但盲目忠实于痛苦,终于宽慰地睡着了,仿佛我已牺牲了我的生
命和希望。爱德梅未显出发现我的信,因为她没有反应。她习惯于作口头答复。这些信
对我来说是激起她表白手足情谊的一种手段;我必须满足于这种情谊,它至少在我的伤
口上涂抹了一层止痛药膏。我本来想,这一回我的信大概会带来决定性的解释,或者被
置之不理。我怀疑神甫取走了信,扔进火里。我埋怨爱德梅瞧不起人,心肠硬;然而我
忍气吞声。
    第二天,雨过天晴,我的叔叔乘车闲游,途中对我们说,在没有最后大规模打一次
狐狸之前,他不愿死去。他热衷于这种消遣;他的健康已恢复到使他重新产生娱乐和行
动的微弱愿望。一辆非常轻巧的窄式轿形马车由几头健壮的牝骡拉着,在我们家的林中
沙路上疾驶;他已作了一两次小规模的追猎,我们有意安排这种活动为他解闷。自从苦
修会会士登门造访以来,骑士似乎开始了新生活。像他的家族所有成员一样,他很有力
气,脾气执拗,看来丧失激情他就会憋死的,对他的毅力最轻微的召唤都能使他霎时间
热血沸腾。由于他再三坚持这项打猎的计划,爱德梅答应在我的帮助下组织一次大规模
驱兽出林的围猎活动,她自己也积极参加。这位善良的老人的赏心乐事之一便是看她骑
马,在他的车子周围勇敢地跃马前进,从路过的灌木丛中采撷各种花枝献给他。一切都
安排停当:我将骑马伴随她,神甫登上轿形马车陪伴骑士。看守猎场的全班人马、护林
员、管猎犬的仆人,甚至瓦雷纳地区的偷猎者,都被请来参加这次隆重的家庭狩猎活动。
配膳室为凯旋归来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包括许多鹅肉馅饼和本地葡萄酒。马尔卡斯已是
我派在莫普拉岩的代理人,他对猎狐的艺术很内行,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堵住狐狸的洞
穴。附近几个年轻的伯农对拍打树林赶出猎物很感兴趣,能在必要时提供有用的意见,
他们主动要求参加。帕希昂斯尽管对消灭无辜的动物有反感,最后也同意作为旁观者一
起追猎。到了预定的日子,一清早就风和日暖,正适合于我们欢乐的计划和我不可逃避
的命运,五十来个人带着号角、骏马、猎大会合在一起。这一天该以兔子的惨败告终,
它们的数量过多;只要突然包抄围猎时没有受到搜查的那部分树林,就不难大批消灭它
们。我们每人都手持一支卡宾枪,我的叔叔也拿了一支,以便从车中射击;他还能非常
熟练地这样做。
    爱德梅骑在一匹活泼的利穆赞小骡马上,自得其乐地一会儿催促这匹马儿快跑,一
会儿又收住缰绳不让它前进,娇媚动人的姿态使她的老父不胜喜爱。在最初两个小时内,
她几乎没有远离马车,恢复了精力的骑士噙着欢乐的眼泪,笑眯眯地从车内望着她。由
于地球的自转,每天晚上我们都被带进黑夜,向即将统治另一个半球的光辉灿烂的太阳
告别,同样,老人想到他女儿的青春、活力和美貌在他死后将在另一代人身上留存下去,
他也就不再为告别人生而感到遗憾了。
    爱德梅肯定继承了这一家族的尚武精神,平静的心灵不总是控制得住沸腾的热血;
当打猎的包围圈合拢时,她在父亲一一他的最大愿望莫过于看她骑马奔驰——再三示意
下作了让步,去追赶逐出野兽的猎人,他们已经在前面走得有点儿距离了。
    “跟着她!跟着她!”骑士对我嚷道,他没有看她跑开多久,慈父的虚荣心就已让
位于不安了。
    我用不着他说两遍,就把马刺刺进坐骑的肚子,追随爱德梅驰人一条岔路,她认为
这是赶上猎人们的捷径。看见她在树枝下像根灯芯草似地弯着身子,那匹马在她的催促
下,载着她在林中风驰电掣般奔跑,我不由得战栗了。
    “爱德梅,为了上帝的爱,别跑得那么快!”我叫道,“您会摔死的。”
    “让我骑着跑吧,”她快活地说:“父亲允许我这样做。你别干涉,听见没有;要
是你拦住我的马,我就敲你的指关节。”
    “至少让我跟随你,”我边说边向她靠拢:“令尊命令我这样做。万一你发生了不
幸,我只好就地自杀。”
    为什么我被这种不祥的念头所困扰呢?我不知道。我可是经常看见爱德梅骑马在林
中奔跑的。我处在一种不正常的状态;中午的高温升人我的头脑,神经受到奇特的刺激。
我没有用过早餐,动身时心情不佳,为了空腹还能支撑下去,我喝了几杯掺了朗姆酒的
咖啡。这时我感到一阵难以压制的恐惧;过了片刻,恐惧让位于难以表达的爱和欣喜的
感情。疾驰的刺激变得如此强烈,我想像自己的惟一目的就是追逐爱德梅。看到她在我
前边奔跑,像她那四只蹄子在苔藓上悄没声儿地飞驰的黑色骡马一样轻快,人们会把她
当成一位仙女,在这个僻静的地方显灵,为的是扰乱男人的理智,把他们引诱到她那骗
人的隐避处。我忘掉打猎和其余的一切,只看到爱德梅;一片云翳在我眼前晃过,我再
也看不见她了,但我还在奔驰;我处在一种说不出话、精神错乱的状态,这时她突然勒
马停下。
    “我们在干什么?”她说。“我再也听不见打猎的声响,却瞥见一条河流。我们向
左跑得太远了。”
    “相反,爱德梅,”我不知所云地回答:“再跑一阵子,我们就到了。”
    “您的脸多红啊!”她说。“但我们怎么渡河呢?”
    “既然有路,就有可涉水而过的地方,”我回答。“我们走吧!走吧!”
    我受着继续奔驰的狂热的支配,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同她越来越远地进入树林深处;
然而这个念头尚被一层迷雾笼罩着,当我试图揭开它时,除了我的胸膛和太阳穴猛烈跳
动之外,我没有别的感受。
    爱德梅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
    “这些树林真可憎;我总是在里面迷路。”她说。
    她大概想到了那个不祥的日子,她被失惊的马从另一次狩猎中带远,一直到达莫普
拉岩;我也想到了,脑海中浮现的形象引起我一阵眩晕。我不由自主地跟随爱德梅朝河
边跑去。突然我发现她到了对岸。看到她的马比我的马更敏捷、更勇敢,我心头火起;
因为我的马面临相当险恶的河流涉水处畏缩不前时,爱德梅又领先走在我的头里了。我
将坐骑的两胁刺出了血;几次三番险些儿从马上仰天摔下,这才过河上了岸。我怀着一
腔无名火,纵马去追爱德梅。我赶上了她,抓住她的骡马的笼头,嚷道:
    “停住,爱德梅,我说!别再往远处去了。”
    说时我十分粗暴地抖动缰绳,她的马霍地用后腿站起,使她失去平衡;为了避免摔
倒,她冒着被挤伤的危险,轻盈地从我们的两匹马之间跳下。我几乎跟她同样快地下了
马,迅即将两匹马推开。爱德梅的马性格温顺,站住了,开始吃草。我的马狂奔而去,
无影无踪。这一切都是刹那间发生的事。
    我已把爱德梅接在怀里;她挣脱身子,冷淡无情地对我说:
    “贝尔纳,您真粗鲁;我厌恶您的举止。您怎么啦?”
    我既慌乱又惭愧,对她解释说,我以为她的马溜缰了,生怕她这样纵情骑马奔驰会
发生不幸。
    “为了救我,您就冒着杀死我的危险,使我摔下来,”她反驳说。“您确实乐于助
人。”
    “让我重新扶您上马。”我说。
    没等她答应,我就把她抱在怀里,从地上举起。
    “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样上马的,”她嚷道,完全生气了。“别管我,我不需要您
的帮助。”
    但我已不可能再服从了。我晕头转向;双臂肌肉收缩,紧抱着爱德梅的腰,想松开
也做不到;我的嘴唇不由自主地轻触她的胸脯;她气得脸色刷白。
    “啊,我多么不幸,”我热泪盈眶地说,“随着我对你爱情的增长,我却总是冒犯
你,越来越遭你恨,我多么不幸!”
    爱德梅生性高傲,刚烈。她久经磨炼,性格逐年变得坚强不屈。她不再是我在莫普
拉岩曾紧抱在怀中的那个战战兢兢的少女了,虽然自卫时颇有主意,但机智有余而勇气
不足。如今她成了一个无畏而自豪的女人,她宁可让人杀死也不允许别人存非分之想。
何况,这个女人知道有人热爱她,了解自己的魅力。她轻蔑地推开我;由于我失魂落魄
地追随她,她朝我举起马鞭,威胁说只要我胆敢碰一碰她的马橙,她就在我脸上留下一
道丑行的标记。
    我跪在地上,求她不要这样不宽恕我就离我而去。她已经上了马,一边环顾四周想
重新找到路,一边大声说:
    “我只差再看看这个可憎的地方了!您瞧,先生,看清我们在什么地方了吗?”
    我也注意瞧了瞧;发觉我们正处在树林的边缘,加住小池塘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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