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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帝国的草原1:飞镝弑父-第19章

小说: 帝国的草原1:飞镝弑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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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月氏国都城到阴山北侧的匈奴单于庭,有两条路可供选择。 

  一条是东南向行,从今天的地图看,走张掖、武威,出河西走廊,进入宁夏沿黄河河套上行,到五原、包头一带翻越阴山,进入今天的巴彦淖尔、乌兰察布一带。想当年,这片辽阔丰美的草原便是匈奴部落活动的大本营与后方基地。这条路人烟较稠密,自然条件也好,但沿途都是月氏国的重镇,要闯过这一道道关卡十分困难。河套附近,蒙恬又在那儿修筑长城,搞不好还会与秦军遭遇。 


  另一条路是往正东走,穿越广阔的阿拉善高原,进入阴山地区。这条路很荒僻,整个地区是片荒漠草原与戈壁,沿途有现称为巴丹吉林沙漠、腾格里沙漠与乌兰布和沙漠等大片不毛之地。过往者要小心翼翼地贴着沙漠边缘慎行,若迷入大沙漠中,则分明是陷入了绝境。 


  这条路正因为地形复杂,人烟稀少,对冒顿王子一行逃亡者说来则又比较安全。因此,冒顿王子断然选择了这条归路。 

  冒顿王子马快,跑在了前头,呼衍珠阏氏俯身提缰紧跟其后,四个侍从拱卫在两侧,六匹马在沙砾道上跑起了一道轻烟。 

  太阳升起来了,红焰焰地像个巨大的火球,这片荒凉的田野借着灿烂的阳光,染上了一层生气。这片一望无际的荒漠没有庄稼,没有河流,没有成片的树林,遍地都是沙石,野草也长得稀疏,像老人枯黄的头发。一阵风掠过,荒野上呼呼地,像头巨兽在吼叫,带着几分恐怖。极目望去,几株孤零零的老树矗立在远处,像几个被抛弃的蓬头散发的疯女人,地面微微起伏,像死了的波浪,马匹驰驱过一道道低矮的沙冈,远远望去,只几个黑点在这片瀚海中颠簸。 


  这片荒原上不时能看见一座座土坯围垒起来的土围子,矮矮的,没有顶,这是牧羊人与羊群挡风避寒的所在。然而,这些间隔很远的土围子都是空空的,极少见到人烟。马队常常从荒野上赶出几只土黄色的野兔,远处有几只大胆的旱獭蹲坐着,伸长着身子神气活现地瞧着道上的过客,显得神秘莫测。 


  冒顿王子他们根本不留心周围的景色,只是沿着那条依稀可辨的道路飞奔。时间啊,要命的时间,抢出一刻,就多跑出一段路;抢出一刻,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冒顿王子心中明明白白,他们的身后不久将会同样飞奔过一支马队,一支凶神恶煞追赶他们的马队。月氏王决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一定会像条猎犬一样穷追不舍。跑,快跑,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远越好! 


  太阳艰难地一寸一寸爬高,那六匹马拖下的影子也越来越短。冒顿一行一气奔驰了两三个时辰,约略已跑出一百五六十里,马队渐渐拉长了距离,速度也慢了下来。 

  太阳已近头顶,是中午的时候了。当他们前面出现一个草甸子时,珠阏氏的白马赶了上来。她对冒顿王子说: 

  “歇歇脚吧,吃点东西,饮饮马,再往前赶吧!” 

  看着身后的同伴,冒顿王子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他知道已是人困马乏,是该歇歇脚了。尽管他不愿意停留,但老是这样跑下去,座下的牲口受不了,如果累死两匹牲口,那要回老家就更困难了。于是,他压住了马步,让同伴跟上来。近草甸子时,他喊了声:“下马!”自己也跳下马来。 


  所谓草甸子,就是这片荒漠草原上的一些低湿地,草长得比别处茂盛。眼前的这片草甸子不大,是片小沼泽。草甸里住有一户牧民,盖着两间低矮的土坯房,附近有一群羊,约有五十来头,还有两匹壮实的骆驼懒散地卧在草地上。迎接冒顿一行的首先是一声声狗吠,两条牧羊狗从远处跑来,冲着他们狂叫了一阵。 


  冒顿王子让侍从们去遛马,那些跑得大汗淋漓的战马得落落汗,才能饮水、吃草,马上饮水会炸了肺。他与珠阏氏下马后,都宽了宽衣,找了块干燥地方坐了下来,啃食着干粮喝着奶水。 


  冒顿王子早见到附近有户人家,但他不想惊动生人,只想歇上一刻,等牲口饮上水,吃些草,马上赶路。珠阏氏跑得脸上红扑扑的,神情很兴奋。她长长地吐了口气,伸伸腰,抬抬腿,又轻捷地蹦了几下,高兴的神情像飞出囚笼的小鸟。她坐到冒顿身边,用根小草拨弄着冒顿王子细密卷曲的连鬓胡,体贴地问: 


  “冒顿哥,你累不累?咱们跑出多远了?月氏人追不上了吧?你说,咱们几天能到家?” 

  冒顿王子没心思答理,含糊地应道:“十来天吧。”他支吾着吞吃着干粮。 

  这时,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牧民畏葸地走了过来,黧黑的脸上满是惶恐的神情。这个牧民穿着一件破旧的皮袍,身后跟着三个肮脏的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大的十来岁,小的也只两三岁,都披着破毡片,或套着一张老羊皮,露出一个个滚圆的肚子。他们乌黑的大眼睛骨碌碌的,惊异、胆怯地打量着冒顿王子与珠阏氏。 


  冒顿一行纵马驰来,早惊动了他们。这儿人烟稀少,两三里外的动静,都能钻进他们的耳朵。那牧民无疑是那户人家的男主人,他见到冒顿王子、珠阏氏的服饰与气派,知道来了两位贵人。但贵人怎么到这荒僻的所在来,他弄不清楚。作为这块草甸子的主人按规矩他得迎接来客,得招呼贵人进他的土屋内喝口奶水,甚至得宰头肥羊招待一下,这是草原上的规矩。这儿过往的人极少,来的都是珍贵的客人,况且这回又来了贵人。 


  那牧民走近冒顿王子身边,不知所措地单腿下跪,接着嗫嚅地说: 

  “请……请贵人去屋里歇息吧。” 

  冒顿王子朝珠阏氏看了一眼,便站起来,说:“好吧,那就多谢了。” 

  走近两间土屋,见一蓬头垢面的女人在屋前的土灶上生火。她年纪不大,但未老先衰,脸上已满是皱纹,只是腰身还显得苗条。她低着头,躬身站在一旁,由丈夫把客人引进屋里。土屋很狭窄,一道土炕占据了一半空间,炕上有张杂木做的炕桌。男主人殷勤地扫打着土炕,请客人上炕,然后与三个孩子又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这户穷牧民的屋里除了几张老羊皮做被褥堆在炕头,除了一些盛放东西的陶罐、荆条编的篮筐与放牧用的杂物外,没有别的东西。 

  不一会儿,女主人躬身进屋,提着一把铜壶与两只粗陶碗给冒顿王子与珠阏氏倒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奶,搁下铜壶,又赶紧退到一边。 

  冒顿王子望着那个黧黑的汉子,望着那默不作声的一家人,说道: 

  “我们是月氏王派出的使者,要去东面的匈奴国。” 

  “是,是。”那汉子恐慌地连声诺诺。 

  “前面的道路好走吗?我们歇一会儿就走。” 

  “是,是……路不好走,不好走……贵人吃了饭,歇上一夜再走吧……我,我马上去宰羊。”他似乎想起来该怎么办,转身要出去。 

  “不用了,喝碗奶就行了,事情紧急,没时间吃你的羊了,我们马上要赶路。” 

  “是,是,那……”那汉子站住了,又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吧,你去宰两头羊也好,准备些奶,我们带走路上吃,我给你点银子,怎样?” 

  “行,行,怎么都行。”说着那汉子就匆匆走了出去,女人与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也跟了出去,看来那男孩是父亲的帮手。 

  冒顿王子与珠阏氏喝着热腾腾的羊奶,觉得很舒服。留下的两个孩子好奇地盯着炕上的客人。珠阏氏望着那两个孩子,想起她留在母阏氏那儿的一对儿女,他们年纪都相仿。这两个小家伙身上脸上很脏,但小脸蛋都红扑扑的,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很漂亮。珠阏氏把那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拉过来抱在怀里。那肉嘟嘟的小女孩一点也不认生,钻在她的怀里竟找起奶头要吮吸。珠阏氏大笑起来,感到暖暖的,也痒痒的,一种母爱在心头油然升起。她挺起胸膛逗弄着小女孩,又忙着将羊奶喂那孩子。站在一边的那个六七岁的男孩懂事地过来,抱起铜壶,给冒顿王子与珠阏氏的碗里又续上了奶。冒顿王子赞许地拍了拍他那乱蓬蓬的脑袋。 


  歇了一刻,冒顿王子心神不定地走出土屋,只见那父子俩正费劲地拖来两头咩咩叫唤着的肥羊,忙着宰杀,剥皮开膛。 

  那几个侍从饮完了马,也正从那女人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羊奶在吃着干粮。他们狼吞虎咽的,吃得十分香甜。 

  歇了不到一个时辰,冒顿王子便急着催大家上路。临行前,他向牧人详细询问了东去的路途,让两个侍从把两头刚宰杀好的肥羊拴好,给了牧人一小块银子。那牧人一家人站在土屋前恭敬地送别客人,只是那个小女孩赖在珠阏氏怀里不愿妈妈抱走,惹得那未老先衰的母亲也浅浅地笑了。 


  珠阏氏朝三个孩子,朝那个母亲挥挥手,便跳上马,跟上冒顿王子走了。 

  冒顿王子骑在马上像在思考什么,出了那片草甸子,没走几百步,他突然对身旁的珠阏氏说:“你先走一步。”说着,他立住马,等着后面的几个侍从。 

  珠阏氏没在意,以为他要嘱咐下人什么事,便压住马步,慢慢向前小跑。不一会儿,冒顿王子赶上来了。她回头一看,只见那四个侍从掉转马头又朝草甸子飞奔而去。 

  珠阏氏问赶上来的冒顿王子:“他们干什么去?” 

  “没什么事,咱们先走,他们马上会赶上来的。”说着他不自然地望了她一眼,径直往前赶去。 

  珠阏氏疑惑地望着丈夫,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不久,她就隐约听到草甸子那儿传来一阵阵异样凄厉的狗吠声。 

  珠阏氏扭过头往后看,看不见什么。冒顿王子也不答理她,只顾往前赶路。 

  不一会儿,后面的马蹄声赶了上来,那四个侍从从草甸子赶回来了。冒顿王子见他们返回,便两腿一磕,让“雪花豹”撒开了跑,珠阏氏的那匹白马也紧紧跟上。一时,六匹马又在道上飞奔开了。 


  珠阏氏一边驱马飞奔,一边疑惑地回头观察着跟在两侧的几个侍从。她突然发现一匹灰白色战马的前胸有片鲜红的血迹。那片血迹分明是刚刚溅落上去的。她浑身一打战,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奋力抽打着身下坐骑,赶上了跑在前头的冒顿王子。 


  她一面打马,一边对右侧的冒顿大声喊道:“你……你让他们把那家子全……” 

  冒顿王子阴沉了脸盯了她一眼,没答理她,只是策马狂奔。 

  “你……你怎么能这么干,你……”珠阏氏继续喊道,希望丈夫能否认她那可怕的想法。可冒顿仍一声不吭,只是策马猛地朝前蹿,把她甩在后面。 

  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证实了,珠阏氏心中一阵发冷,那四个侍从把他们杀了,全杀了,这一家牧人,这多可怕啊! 

  她当然很快明白了丈夫的用意,丈夫是怕月氏追兵从那家牧人那儿打听到他们的去向与情况,但这手段太……那一家人是那样的卑微、谦恭,那样善良。她想起那脏脏的又很漂亮的孩子,想起刚才还在她怀中的那个胖嘟嘟小女孩,想起那暖暖的、痒痒的感觉,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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