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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等待两生花开 作者:苏晓安-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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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12月10日。阴天,大雨。
  镜子怀孕已近半年,预产期是来年四月。随着行动越来越不方便,杜若终于不再允许她和自己一起打理书店,她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离家方圆二十米的小公园以内的地方,并且,不可以爬楼。每天的工作除了散散步,看看书,就是好好吃东西,听听音乐什么的,镜子笑说,这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女王待遇。
  下午三点左右,杜若照例从书店打来电话,问镜子晚上想吃什么,回来时去菜场给她买来做。听筒那头杜若的声音低低的,然而依然听得出来语气里面淡淡的宠溺。挂上听筒那刻,他在里面漫不经心地微笑,镜子,我想你,乖乖等我回家。因着这一句出人意料的表白,镜子不禁有些脸红,唇迹跟着涌上一层掩饰不住的粲然笑意,回应的声音小小的,今天雨大,自己小心点。话音刚落的瞬间,心头却突然升起些莫名其妙的忐忑,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太幸福了?
  接到医院电话时,镜子正安逸地靠在沙发上为宝宝织小毛衣,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简单温馨的小屋子里却光线明媚、安宁祥和,空气里流泻着班得瑞钢琴曲安静的旋律。墙上的钟摆指向下午四点三十二分,距离杜若的上一通电话才过去了两个小时不到。
  等镜子不顾一切赶到医院的时候,一个多小时前还对着她温言软语的男子此时已经肌肤苍白,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艰难地提着最后一口气,只为了见她最后一面。
  镜子冲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眼前血流如注的男子拥紧在自己心口,眼泪在瞬间打湿杜若的脸颊,顿时晕开了一圈圈模糊的红印,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红莲。
  怀里的杜若缺氧一般大口喘息着,失去了血色的嘴唇费力地一张一翕,每一口,都似乎耗费了全部的力气似的,明明有无数的话要说的,然而等镜子仓皇地凑近他的唇角,却已经听不到一个字。
  然而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死死盯住镜子,纠结着深切的不甘与不舍,随着渐渐氤氲上的一层死灰样的凄迷,忽然就以令人恐怖的速度迅速蔓延开来,终于在瞬间委顿下去。扩散开来的瞳孔,将最后一秒那几乎要深入骨髓的不甘定格成永恒。
  镜子感到怀中人的体温正飞速冷却下去,下腹忽然传来一阵撕扯开的疼痛,眼前的东西渐渐模糊开来,一股无以名状的惶恐与无望忽然就铺天盖地地侵袭过来,在瞬间将她淹没;胸口一阵阵的痛,曾经得到和终于失去的悲喜交织碰撞,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又是那样熟悉到骨子里的无能为力感,她谓之深恶痛绝,然而却又若梦魇般如影随形、摆脱不了的深刻的挫败感,强硬而固执地占据着她的全部身心,让她整个身体都像秋风里的落叶一样不受控制地簌簌颤抖起来,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孤注一掷地把杜若搂得更紧,直至完全贴在自己尚有温度的心口,尽力密无间隙。
  怀里的杜若是难得的温顺,安安静静地依在镜子湿透的怀里,薄薄的嘴唇轻微张着,面容苍白然而依旧的英俊,只是眼神孤绝而苍茫,仿佛弥漫着一整片漆黑的汪洋,固执地一直一直睁着,无声无息然而激烈无比。镜子腾出只手,试图把它们捋上,可是,无济于事,那两汪深潭似的幽瞳心有不甘的一直死死瞪住虚空中某处,不动声色地穿越镜子青紫的掌心,直向着铅灰样厚重的天空弥散而去,里面已然看不到一丝生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那一缕缕渐渐活过来的死亡之气,晦暗而无望。
  镜子的眼泪忽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一滴、两滴……怎么也止不住。恍然间,就遥想起很多年前杜若带着她出逃的那个冬天,那时正下着很大的雨,冰冷的雨水顺着青灰的苍穹,放肆地侵袭着他们早已淋湿得无所遁形的肌肤,一滴一滴,明明是落在皮肤上的,却都铮铮有声,竟像是全部砸落在铿然的金属上似的。
  冷,入骨的冷,仿佛身在又深又冷的水里面,竟连着指尖、脸颊、甚至发丝,都感受到那样一股寂寞而深刻的疼痛。
  那就是人情的凉薄吧。殷硕一被拘捕,那些明里暗里的人就一窝蜂全都找上了门来,手里死命攥着一摞摞分辨不清真假的凭证、借据,一个个义愤填膺、群情激奋,那样的神情宣示的无疑只有一个内容: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多可笑啊,在这短得不能再短的一个月内,他们让镜子见识了这世间最形形色色的穷形尽相——嘲笑、炫耀、撇清,冷漠……而这表情的主人很多镜子都认识,那时他们也是这样的迫不及待、争先恐后,直恨不能踏破他们家的门槛,只为了殷硕哪怕只是一个最细微的动作;可是此刻,当殷硕不再是昔日那个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雨、谈笑风生间就可以为他们带来无上利益的殷硕的时候,他们便在最快的时间换了嘴脸。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镜子的人生并不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当年薏眉的离开带给她的打击毫无疑问要比这大上太多,况且,他们只是毫不相干的人。她本无意和他们计较。
  可是,他们逼得她和杜若走投无路。
  公安局和银行的人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清点、核算;所有的财产因为都在殷硕名下,最终无一能幸免,一件不留地全部遭到冻结,别墅也被没收了,她和杜若被限定要在三天之内搬出去。与此同时,那些要债的、落井下石的人亦如跗骨之蛆般对着殷家硕果仅存的两个孩子穷追猛打、围追堵截,逼得他们几乎走投无路。杜若不得不带着镜子如丧家之犬般仓皇地逃出了海城,匆匆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北京的那段日子,镜子永生都难以忘怀,那是她心里的隐痛,轻轻一碰都可以撕心裂肺,所以只好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因为时至今日,哪怕只是稍稍回想起那时支离破碎的一小块儿片段,都会让她在顷刻间手脚冰凉、浑身战栗。可是一旦想起那时的杜若,却又不自觉地开始嘴角上扬,那是镜子那段记忆里唯一温暖的地方。
  他们真的曾经这样的唇齿相依。
  之后的岁月辗转流离,不管是否出于自愿,他们终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离合、漂泊、争吵、想念,然后复合,曾经只差那么一点点,镜子就将成为小语的妻子,过上她一直以来就憧憬着的平静日子,可是杜若终在最后一刻到来。
  这一生,她毫无选择,唯有誓死相随。
  牵起杜若双手的那一刻,镜子下意识地回过了头,正迎面对上小语的眼神,里头一片空白,她的眼泪一下子泛滥成灾,可是,她终是无法转身。这一生,她欠他太多,然而注定无以偿还。她一直知道,小语爱着他,用了很多很多年在等她转身;可是那个住在她心头的人始终是杜若,他们之间有那么深的牵绊与记忆,不足和外人道,也说不清晰;对她和杜若来说,对方到底有多重要,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所以在这段牵扯不清的感情里面,到了最后,如果说有一个是一定要被辜负的,那就只能是小语。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放弃杜若的,所以只能对小语不起。
  为着自己的幸福,她曾经这样自私地将小语的爱弃如敝履,从那之后,冥冥之中,她一直有一种不详而强烈的预感:上苍是不会一直这样无动于衷下去的,他终会惩罚自己,她的幸福注定了会朝不保夕……
  所以,当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杜若身旁时,她才会那样不顾一切地尽情挥霍着,她要把和杜若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成是最后一天来过,过得精彩纷呈,过得毫无怨尤,她要记住杜若的每一个表情、脸上的每一道纹路,她不要哪怕是一秒钟的后悔,那样,即便日后她的幸福要被全部收回,至少,还可以保留回味幸福的权利。
  在薏眉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世界一直是窄窄的,只有一条路,一片天,一个人;可是杜若给了她太多,虽然依旧还是那条路,那片天,却已经不再只有她孤独的一个,杜若给了她一个真正意义上完整的家。他们所求不多,只是能像这世上所有平凡的夫妻般,恬淡而安静地幸福着,却始终只是小心翼翼,不敢太过沉醉,怕幸福来得快去得更快;可是所有的忐忑还未及平息,新一轮的惊喜却又以如此盛大的方式降临在他们面前:杜若给了她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俩的孩子。
  怀着将为人父人母的激动与手足无措,他们虔诚地守候着那个小生灵的降生。突如其来的幸福将镜子这么多年来一直纠缠心底的不安定感慢慢磨平。原来她并不是被遗弃的孩子,原来她也有幸福的机会。这额外的恩赐,让镜子终于下定决心要渐渐学着放下心里的纠结,她已做好足够准备去拥抱幸福,和杜若,还有他们的孩子一起。然而,还没等那层涂抹在“幸福”外壳上鲜艳的油彩褪去,真正的厄运已然破空而至……
  她就这样忽然失去了杜若,随之失去了那份触手可及的幸福。
  和杜若在一起的日子尽管短促,却又那样铭心刻骨的幸福着,以至更加难以忘怀。当杜若还守候身边时,那些潜藏在心灵最阴晦处的恐惧与不安定感,镜子尚能勉力压制,可是如今,他终是舍下了她撒手人寰,难道果真是一语成谶?那么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一个人到底要如何度过?
  他带走了她的一切,亲情、爱情、温暖,以及她对这人世残存的最后一丝丝缱绻眷恋。若说还留有什么,那应该就是思念了,从此以后,真的就只剩思念了,然而,连思念也不会持续太久,尘埃一样,随着季节飞舞,等哪一天夜深了、风停了,终归会是尘归尘、土归土……

  永诀
  车祸!又是车祸!诅咒一般的宿命,贯穿了杜若短暂而年轻的一生。
  杜若走的那天,镜子小产了。那个从来不吵不闹,已经在她肚子里安安静静地躺了六个月、乖巧至极的孩子,在那个雨下疯了的阴天,抛下他脉脉相伴了半年有余的母亲,追随着刚刚远行的父亲,一声不响地走了。医生说,那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儿,已经成型……
  镜子躺在一尘不染的病床上,轻抚着忽然就瘪瘪的肚子,恍惚间,似乎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个如今已和自己远隔参商的小生命微弱而强劲的心跳,眼泪忽然就这么肆意地掉落了下来,一滴、两滴、三滴,不知怎的,竟是无论如何都收不住了。
  小语在镜子追随杜若离开的一个月后辞去工作,离开了海城,那里一直不是他的家,这么多年固执地留在海城,只是因为这里有镜子。然而她从小就不属于她,最终还是失去。
  从方苏到安尧没有飞机,接到电话,小语乘坐最近一趟列车从方苏赶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安尧。当他一路疯了样狂奔进病房时,正看到这样一幅画面,那个一年多前,曾默许成为他妻子结果还是毅然决然逃离他身旁的女子,此刻仅仅和他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她把自己裹成小小的一团,瑟缩地蜷在病床的一角。暴露在天光下的小半张脸,触目惊心的透明,隐隐浮起些灰色,里面青色的血管纤毫毕现,宛如一张脆薄而黯淡的白纸,轻轻一碰便会碎得满目疮痍、无从收拾。心口像是忽然被谁狠狠揪住了,撕心裂肺的疼。再次见到那张自己梦寐以求了十几年、主宰了他有生之年里所有欢喜与哀愁的脸,他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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