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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欢+清欢后续+戚少商,你教我-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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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古代' 清欢

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戚少商在洗手。

用桂花熏的绿豆面,静静的,将双手自腕节以下,细细的洗了一遍。

“我们江南人,过年是不吃饺子的。秋日常以芦菔、春卷、生菜拼成春盘。以飨食客。”清清静静的声音,含着笑意,挟起一个长长的酥黄的泛着油香的东西,“这个就是春卷。大当家尝尝?”

“唔?里面有什么?”

“各种菜碎切成的丝。”

“嗨,不就是菜包子嘛。”

“……”

“咦,好吃,怎么做的?”

“很简单……”

至要紧是和面,干湿必须恰到好处,三分生盐,七分清水,拌匀之后,放置一刻,再用手将面与水不断揉和,直到面粉生筋……

他茫茫然的,伸出手去。那灰灰的是什么?灰面?

“啪”。痛。

“洗手。”薄如冰绡的声音。

用那什么绿豆面洗完了手,再伸下去,绵绵的,软软的,好玩。

“你在玩拈花指?”这个笑话不好,冷得很。

他颇有点委屈的看过去,那人浓密睫毛如阴影覆盖,不泄露任何情绪。

手上加了几分力道。

“大当家,你那个不叫和面,叫穿云铁砂掌。”一声嗤笑,带着些许嘲意,些许叹息,听到他耳里,让他忍不住也笑起来,“这般讲究?”

一双生烟般的手,盖到他满是白灰而关节纠葛的手背上。

“必须这样……自边角起,拉向中间,反复揉合……和面一事,与武道相同,不是一味想压就压,要干的漂亮需注重手指间面团的感觉,太厚或太湿,待会的卷子都会滑湿易散。”

他的手指贴着他的,厚茧擦过薄茧,缓缓,起承相合。

指骨纠缠。

丝丝入扣。

“明白了?”

他点头,那双手就抽了回去。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鼻端依稀梅香,四季云风拂过面颊,戚少商只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微微轻颤。

……

“是这样炸?这样炸?”

“都不对……唉,油放多了。”

……

卷帘纱月透霜华,灯尚未燃起,而浮生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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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的手,和面的姿式相当纯熟,力道均匀,手法也很漂亮。

轻轻的捏,重重的揉。揉入相思刻骨,揉进缠绵如梦。

馅儿切成条状,放在面皮的中间,上下一盖,左右对折,再顺势往上一卷……

油只薄薄一层,热至五分,下锅轻炸,金黄即可。

整整齐齐放进盘子里,缀以紫菜,芦菔,鲜花,果仁……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这人就爱这些有的没的风雅。

那双常年握剑的手,拈起一片黄花,小心翼翼的,放到盘上……

收回微颤的手,喃喃苦笑,“什么场面没见过,这样就吓着了?”

……

终于,郁郁生翠的春盘,在九现神龙的手中华丽誔生。

万般小心的,满心欢喜的捧出厨房。

轻轻放到桌上。

坐下。

眼睛直直看着桌面,他轻笑一声,“炮打灯是有的,那醉鱼我却怎么都做不好……”声音渐渐低得几乎听不到,“这些年来,我也再也没吃过鱼。”

他勉力一笑,似乎还是那个朗月寒星的男子,只有鬓旁几缕白发的苍茫,如同那不能逾越的雪山。

“我年年做这个春卷,也不见你赞一声,真是吝啬啊。”

他闭目仰首喝酒。

那一口酒,从咽喉冲进腹部的速度,以及之后灼热的温度,让九现神龙戚大侠戚大当家戚大捕头戚大楼主迅速的恍惚了一下。

他在想,世间有些人是不是亦如此酒?明里不动声色,暗里烟霞烈水,可饮,可尽,可别离。

伸手入杯,摸到一方柔软。瞬间,呼吸若断。

张口想说什么,终是无言。

举杯。

饮下。

只叹一声,“好酒。”

终于抬起眼来——

对面,无人。

他的神情,恍若断崖独坐,凝望着苍茫云海,心平如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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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醉了。

窗外枫叶红得张扬。烈到了极致,惊心动魄的随风旋落,凄炫地血一样绽开。突一片翩飞,粘在了竹窗的沿上,随风掀舞,似有不羁灵魂窥伺张望。

戚少商趴在桌上,彤金暝烟笼罩着他冷俊的面孔,无数微尘拨弄他挺拔的眉睫,空负此等良辰美景,他兀自醉去,面上带了一个浮生若梦的笑容。

一袭薄绢被他紧紧的握在手里。依稀是截断去的袖袍,那青色,淡得几乎已经没了颜色,几抹血痕,却又浓烈得几乎晕染不开。

一笔行楷,笔墨纵横,虽死犹酣。

“箭尽,援绝,兵死,城将破。余将率所剩校尉、都头、轻骑、亲随、弓手、士兵死守城楼,各副将扼守民屋,作最后抵抗。余已下死令,战至最后一人。诱敌计成,合围之下,辽军必败。男儿意气,得以埋骨疆场,余愿已足,并贺戚兄完胜,将士砺马,当望北而慷慨高歌。顾惜朝。”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细若蚊绳,艳如血色,“家国万里,半生飘蓬,终是人生如梦欲醉还休。今生有你识我,虽死而犹欢。来生,必不相负。旗亭相识人。”

(完)

●'戚顾古代' 清欢 后续

明月,千里。故人稀。

月亮从山的那一边爬起来,夜晚的气息就开始像一场居无定所的漂泊。

黑夜和白天,一年又一年,在混沌里沉浮。

那个尽头,是一片空虚。

无数次午夜梦回,一天一地的茫然迷雾中,只有他定定地站在那里。那个人,那把剑,让他不自知地频频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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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恍惚,是一道剔了透的白。他淡淡走在月下,风吹起青色的衣襟,欲飞。

他想,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形影孤单的,走在荒芜的月下?

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仿佛熟悉,又仿佛都如初见。

时间已经滑过了很久,记忆却无法湮没成烟。在这片山林竹间,曾经有一个人这样完美且珍惜地照料过他,像抚养一盆恢复缓慢且脆弱的花草。虽然他并没有明确的责任。

他带着重伤的他归来这山林,竹庐早就被烧掉了,问寺庙借了地方,改建一下,他们住在里面,拥着几卷残书,相对两盏清茶。

阳光不错的清晨,他会弹弹旧曲,他会晒晒那把快要生锈的古剑。偶尔也出门走走,穿过的山间小径九曲十回,两边的零星黄花跟着脚步延伸。隔壁老和尚正晒着他的佛珠,一只乌鸦飞过了庙门,没有回头。

他们因为清晨的寒冷而握紧了彼此的手。

曾有一个早晨,他欣欣然的,踹了门跑进来,说隔壁院子里的老梅开花了,一朵一朵小小的黄|色花蕾。于是两人做贼一样,趴在墙头闻了很久。寒露游弋带来的花香,转瞬又飘远了。于是平心静气,不再说话,小心翼翼的捕捉,清香如云,时聚时散。

忽然微笑,不约而同。然后相对涩然,原来这样的两个人也会傻傻的,像个孩子。

有时候什么也不做,门前有一条小溪,他钓鱼,他看着水波流动,并不去想它的方向。有时候也有一些往事一闪,随即便沉入水底。

他们都沉默着,不去追根究底。

岸上柳叶又落了不少,想起春天来看到它的时候一树的青丝,如今叶疏枝老,惶惶然落入西风里。再吹得一夜,这个冬天又要多一丝寒凉吧?

他身体仍然虚弱,于是他早早的,砍了柴来,雪夜围炉。虽然远离了薄雪的江南,而他们也不再衣玦飘飘。但是清寒的夜里,总有一二故人踏雪来访。半杯薄酒,数盏清茶,有微笑落进杯底,窗外是寂寂寒霜。他从不说情谊或是其他,对人对事,他一向是浅淡的,知道一切过往都是结束,苍寒的人生不需要谁来原谅温暖。

只是,天地之间,惟有那个人是不同。很多时候,他们没有言语,用眼神说话,以手指应答,淡淡的一笑全部都明白。于是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沉默着,安静着。

温情自在。

曾几何时,战乱轰然而至,铁蹄惊破繁华。所有的悠游温和,风流云散。

来访的人骤然增多,不经意的,都带了几分惶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大宋王朝已是末路。只是,终不忍。那踏破的,杀伐的,是谁的家国天下?

山居岁月,终成旧梦一场。

以后,就是在血火杀意里度过岁月。这沙场,任他翻手为云覆手雨。

那把剑,跟在他左右,重新沾了血腥,沾了锈色。每次看到它,都觉得有些微寂寞。

不忍,于是不言。

终于有一夜,大帐,定下诱敌之策,望着众将震惊的神色。他轻描淡写地挥手。心里,突然轻松。

那些清晨夜晚,那些压在心底的重负悲凉,都一一解脱了罢。

第二日约了他去查斟地形,心里盘算,如何相告?

山高谷深,小径泥泞湿滑,连座下良都驹谨小慎微,缓步慢行。他心里有些微苦楚,些微茫然。只强挟了马腹向上行,无惧于身边不见底的深谷。

心里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微怒。只想,一往无前。

马儿不经催,又受不得乱石烙脚之痛,遂寻了高地土质松软处去。于是,不顾亲随的呼叫,他跟他的马,越爬越高,渐渐地离了群。只有他沉默无语,提了缰跟在身侧。

他还记得他那时,探头看了看旁边的悬崖,笑着说,跟来干嘛,这一失足,可就是千古恨了,九现神龙就是再有能耐,也不能绝处还生了吧。

他也笑,“还能怎样,也只好抵死追随,陪你到底了。”

他永远记得那人那时的神情,笑容淡倦,眉梢,无限坚定宛然。

他心里大痛。只得,闭目,不言。

调他出营,只言合围,又严令不许人提及诱敌之策。看着他纵马出城的背影,他伸手招下信鹰,心头微微空寂,尔后,又是豪情顿起。

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三千弱旅,一城黎民,为你大辽国殉葬。可好?

他静静地,等着那最后的一击。

萧挞凛果然中计。

凛州城下,杀声震天。

这是一场屠杀。

身边鲜血四溅,亲随士兵,被一只只强弩火箭钉在城楼之上。

青史会记得这壮怀激烈,引颈向天的一战吗?

他已不屑顾及。

无论如何,他不悔。亦无怨。

再打退了一场进攻。所有活着的士兵,开始齐声高唱起那支悲壮的战歌。

他在城楼之上,仰首长笑。

青山何处不埋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只是,终有遗憾。

他在如血夕阳下,忍着数处箭伤,挣扎着,撕下半截袖袍。

写了军国大事,写了壮怀逸飞,写了将士砺马望北高歌,他想,他还能写什么?

突然就想起那段山居岁月里,他为他梳头,三千烦恼丝,又卷又长,他先用梳子,后用手指,一根根地理清,然后一直笑,说总算知道了烦恼与头发的关系。他抬头,恍然惊觉,流年果然如水逝去,霜雪无情,他的鬓旁竟暗暗染白了几许。他轻轻的拔了一根,与自己的放在一起,青丝白发打作一结,看着他奇怪的眼神,他轻轻一笑,“抵死纠缠,陪你一起老吧。”

火箭倏发之声破空而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自千山万水之外,穿越了千载云层与万年风雪。

来生,必不相负。

终是负了今生罢。看着那只猎鹰穿过箭层云雾,他微笑,靠回城墙上,眼前浮起一层黑雾,仿如被抛落在亘古以前的洪荒,所有的阳光和温暖都在迅速隐没。 

他想,原来什么都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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